《绝生溺爱》煌卿

3、第 3 章

　　盛夏来得比往年更早，窗子一推开，蝉鸣就像潮水涌进病房。

　　周景琛的复健从“眨眼”升级成了“活下去”。

　　1

　　呼吸训练器被林羡绑在床头，像个透明的沙漏。

　　他要做的，只是让那枚蓝色浮标升高两格——对别人来说是一次深呼吸，对他却是地狱级副本。

　　第一次尝试，他把脸憋成绛紫，浮标只晃了半格。

　　林羡蹲在床边，用手背给他扇风：“慢一点，把气想象成一条线，从肺里牵出来，牵到我手心里。”

　　他盯着她的掌心，眼球像两粒烧红的炭，拼命把那条“线”往外拽。

　　十分钟后，浮标终于颤颤巍巍爬过第二格。

　　他累得眼泪直流，却听见自己发出一声像破风箱似的“哈——”。

　　那是半年以来，世界第一次听见他的声音。

　　2

　　语言康复师带来字母板。

　　林羡把板子举在他眼前，指针从A滑到Z，他眨一下眼，就停一下。

　　二十六个字母拼出一个单词要两分四十秒。

　　那天他拼的第一个词是：

　　X–I–E

　　谢。

　　林羡故意板起脸：“谢谁？”

　　指针又艰难地往回走：

　　L–I–N

　　林。

　　她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晃眼：“那我收下啦。”

　　3

　　七月，呼吸机改成白天脱机两小时。

　　两小时里，他必须把肺活量提到 400 毫升，否则晚上继续插管。

　　练到最后半分钟，他的胸骨像被铁箍勒住，监护仪的血氧跌到 88。

　　林羡把右手贴在他胸口，左手掐表：“再坚持 3 秒，1、2、3——”

　　他拼尽全力，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哑的“啊——”。

　　浮标升到 410，监护数字跳回 96。

　　那一声“啊”，也挣脱了声带最后一层锈。

　　4

　　八月，他能断断续续说话了。

　　声音像从旧磁带里倒带出来，每个字都带着磁粉杂音：

　　“今…天…几…号？”

　　林羡把日历举到他面前：“七夕。”

　　他愣了半秒，耳尖慢慢变红。

　　晚上，她给他洗完澡，正用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热风掠过耳廓，他突然开口，一字一顿：

　　“我…喜…欢…你。”

　　吹风机“啪”地掉到地毯上，呼呼空转。

　　林羡弯腰去捡，指尖发抖。

　　他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更低，却更完整：

　　“林羡，我…喜欢你。”

　　五个字，像五颗钉子，把他从前那个光风霁月的周景琛，和现在这个只能动动嘴唇的周景琛，一起钉在了她面前。

　　5

　　她没哭，只是把吹风机捡起来，继续给他吹头发。

　　热风穿过指缝，她的声音混在里面：“我知道啊，早就知道了。”

　　“那…你…呢？”

　　她关掉吹风机，俯身贴着他耳朵，一字一句：

　　“我也喜欢你，从你第一次对我眨右眼开始。”

　　他嘴角没办法上扬，但左眼的泪腺先投了降，泪顺着鼻梁滑下来，落在她虎口。

　　林羡用指尖蘸了那滴泪，在自己手腕上画了一颗很小的心，像盖了个章。

　　6

　　后来，他说话越来越顺，虽然仍像老式磁带，需要倒带、停顿，却足够把整首情诗读完。

　　九月，医院小礼堂做中秋晚会。

　　林羡推他过去，舞台灯光昏黄。

　　他坐在轮椅上，脱机两小时，胸口起伏肉眼可见。

　　主持人把麦克风递给他。

　　全场安静得能听见呼吸机的备用电源在墙角嗡嗡。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一个字一个字砸在地板上：

　　“我…曾经以为，

　　‘我爱你’

　　要鲜花、要戒指、要拥抱。

　　现在…我只有…

　　一颗…修不好的肺，

　　一双…动不了的手，

　　和…一点…比呼吸…还倔强的喜欢。

　　林羡…

　　谢谢你…

　　让我…把这句话…

　　亲口说给你听。”

　　台下有人悄悄鼓掌，声音像潮水漫上来。

　　林羡蹲在轮椅前，额头抵着他额头，泪砸在他膝盖的毛毯上。

　　他努力抬起唯一能动的右手食指，轻轻勾住她的小指。

　　那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拥抱”。

　　7

　　晚会散场，走廊的灯一盏盏熄灭。

　　她推着他回病房，夜风带着桂花香。

　　他突然说：“以后…每年…七夕…我都…重新…表白一次…

　　一次…比一次…说得多。”

　　林羡笑出声：“好，那我就每年重新答应一次，一次比一次大声。”

　　月光透过窗子，落在他的呼吸机管道上，像给那条塑料脐带镀了一层银。

　　而此刻，它不再是囚笼，而是他和世界之间，最温柔的传声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