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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BE线 ...

  •   希甘希纳区陷落的那一天,血腥与尘土的味道,成了艾拉记忆里永不褪色的底色。

      她不是天选之子,没有异世界的馈赠,没有学习空间,更没有那身足以逆转战局的怪力。

      她只是一个侥幸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再普通不过的幸存者。

      亲眼目睹母亲为了推开她而被巨人捏碎,温热的血液溅了她满脸,那黏腻腥臭的触感,在很多个夜晚依然会将她惊醒。

      她被难民潮裹挟着,跌跌撞撞地逃进了罗塞之墙。

      失去了一切,只剩下脖子上母亲留下的、一枚已经失去光泽的普通银质吊坠。

      她蜷缩在难民营冰冷的角落,看着周围一张张麻木或痛哭的脸,感觉自己像是一粒被随意丢弃在狂风中的尘埃。

      后来,为了活下去,也为了那渺茫的、或许能杀死更多巨人的复仇念头,她加入了训练兵团。

      她的资质不算顶尖,体力、格斗、立体机动装置的适应性,都只是中游水平。

      但她有一股不要命的狠劲,对自己尤其狠。

      别人休息时,她在加练,别人抱怨时,她咬着牙一遍遍重复失败的动作。

      她知道,自己不够强,所以必须付出更多。

      渐渐地,她身边聚集起了一些人。

      因为她总是笑得没心没肺,会在训练后把偷偷藏起来的黑面包分给更瘦弱的同伴,会讲一些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并不好笑却努力活跃气氛的冷笑话。

      她成了别人眼中“乐观开朗”、“努力认真”的艾拉。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层阳光的外壳下,是何种滋味的冰冷与空洞。

      夜晚独自一人时,她常常会抱着膝盖,望着窗外冰冷的月光,任由无声的泪水浸湿衣襟。

      白天那些夸张的笑容和活力,耗光了她所有的气力。

      直到某一天,她开始做一个奇怪的、持续不断的梦。

      梦里的世界光怪陆离,有着高耸入云的奇异建筑,夜晚会亮起五彩斑斓的灯火。

      那里也有一种名为“怪兽”的庞大怪物,但与巨人不同,那里还有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人,在用着她无法理解的武器与之战斗。

      在这个梦境里,她总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跟在一个人的身边。

      那是一个有着紫黑色蘑菇头短发、红色眼眸的年轻男子。

      在艾拉眼中他看上去总是有些懒散,嘴角习惯性地带着笑容。

      但他战斗起来却异常凌厉,使用的是双刀,刀法快而精准,与她所知的任何流派都不同。

      他叫保科宗四郎。

      在梦里,她无法与他交流,就像隔着一层无法打破的玻璃。

      她看着他日常处理公文,看着他和队友插科打诨,看着他在战场上冷静地斩杀怪兽。

      很奇怪,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明明是无法触及的幻影,但看着这个叫保科宗四郎的人,艾拉那颗在绝望中浸泡得冰冷僵硬的心,竟仿佛找到了一丝微弱的、不真实的慰藉。

      训练兵团的生涯结束,艾拉的成绩不算突出,但凭借那股韧性和还算不错的团队协作能力,她选择了加入死亡率最高、却也最直面巨人的调查兵团。

      第一次墙外调查,如同踏入另一个地狱。

      空旷的原野上,巨人们蹒跚的身影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血液喷涌声,汇成一首绝望的交响乐。

      艾拉紧紧握着操控立体机动装置的手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

      她看到熟悉的同伴被巨人抓起,发出凄厉的哀嚎,然后一切归于寂静。

      她只能咬着牙,将悲愤和恐惧压在心底,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务,掩护,侦查,以及在必要时,挥刀砍向巨人的后颈。

      她的动作不够潇洒,甚至有些狼狈,力量也不足以一刀毙命,往往需要反复劈砍。

      每一次与巨人的接触,都是在刀尖上跳舞,与死神擦肩。

      当她终于凭借运气和一点点技巧,协同队友干掉一只三米级的巨人时,浑身上下早已被汗水、血水和泥土浸透,瘫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那天晚上,在充斥着血腥味和压抑啜泣的临时营地,艾拉蜷在睡袋里,前所未有地渴望那个梦境。

      而梦境,如期而至。

      她依然跟在保科宗四郎身边。

      他似乎刚结束一场战斗,正在擦拭着他的双刀,他的脸上沾了些许灰尘,神情却依旧是那副笑着的模样。

      他走到自动贩卖机前,买了一罐饮料,靠在墙边,仰头喝着,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安静的侧影。

      艾拉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喉结滚动,看着他微微眯起的红色眼眸。

      现实中所有的恐惧、疲惫和悲伤,在这个梦境里似乎都被隔绝了。

      她无法触碰他,无法和他说话,但仅仅是待在他身边,看着他存在于另一个相对“正常”的世界里,就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被安抚的感觉。

      “要是……能和你说话就好了。”她在梦里无声地低语。

      从此,梦境成了艾拉唯一的避难所。

      每一次从尸山血海中归来,每一次送别再也无法回来的同伴,她都会更加依赖那个有着保科宗四郎的梦。

      她开始下意识地在梦里模仿他战斗时的姿态,学习他那种看似随意却高效的移动方式,尽管受限于立体机动装置,效果有限。

      她会在梦里“陪”着他完成日常琐事,甚至会对着他那张脸,自言自语地说起墙内的生活,说起她的恐惧,她的伪装,她对那些逝去同伴的不舍。

      “保科宗四郎,”她在梦里看着他坐在食堂吃饭,轻声说,“今天……又有人死了,他被巨人……我离他很近,却救不了他。”

      “保科,你们那边的怪兽,也会像巨人这样,只是……为了吃人而存在吗?”

      “今天又被兵长骂了,说我动作太乱来……可是,不快一点的话,会死的啊。”

      现实中,她依旧是那个努力、开朗、偶尔会有些脱线、被佩特拉姐姐温柔照顾、被利威尔兵长嫌弃不够利落的艾拉。

      只有在她独自一人,或者沉浸在梦境中时,那层面具才会悄然滑落,露出底下那个疲惫、悲伤、拼命抓着一点虚幻微光不肯放手的真实灵魂。

      时光在血与泪中流淌。

      104期训练兵毕业,艾伦·耶格尔的出现,女巨人捕获作战……调查兵团在巨大的牺牲中一步步揭开世界的真相。

      艾拉在一次次的战斗中艰难地活了下来,身上添了许多伤疤,眼神也愈发沉静,只是那沉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疲惫。

      她依旧会笑,只是那笑容背后,多了太多无法言说的东西。

      而她对梦中那个人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变质。

      起初只是慰藉,是逃避现实的港湾。

      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期待入梦,期待看到他的身影。

      她会因为他和别的女性队员多说几句话而感到一丝莫名的酸涩,比如那位美丽强大的亚白米娜队长,会因为他完成任务后露出的笑容而跟着开心,会在他受伤感到揪心的疼痛。

      尽管她明知这只是梦,他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她喜欢上他了。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惶恐又悲哀。

      喜欢上一个梦中的人?

      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或者存在于她永远无法触及的另一个世界的人?

      这比巨人更加荒诞,比死亡更加令人绝望。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在那个残酷的现实世界里,一点点的温暖都足以让人飞蛾扑火,更何况是保科宗四郎带给她的、持续了数年的、无声的陪伴。

      他是她灰暗生命中唯一的光,即使那光芒来自镜花水月。

      她开始更加仔细地观察他,在梦里用目光描摹他的眉眼,他鼻梁的弧度,他说话时嘴角牵动的细微表情,他的每一处细节都被她深深印记。

      “保科,”她在梦里,看着他坐在天台上望着远方,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可是,我连告诉你都做不到。”

      “如果……如果我能在死前,亲口对你说一句‘喜欢’,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遗憾了?”

      现实中的艾拉,依旧在战斗。

      她参加了玛利亚之墙夺回战,见证了更多的死亡,包括她尊敬的团长埃尔文。

      她抱着必死的决心冲锋,最后却依旧侥幸活了下来,成为了那场惨烈战役中寥寥无几的幸存者之一。

      但有时候,她真的觉得活着比死去更需要勇气。

      也许是执念太深,也许是某种无法解释的奇迹,艾拉的梦境,开始出现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仅仅是旁观者。

      偶尔,在保科宗四郎独处,神情放松,或者望着夜空发呆的时候,他会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蹙一下眉,或者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她所在的方向,虽然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焦点。

      有一次,在梦里,保科宗四郎刚刚结束一场异常艰难的战斗,坐在废墟上休息,手臂受了伤。

      艾拉像往常一样蹲在他身边看着他,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帮忙,尽管她知道这是徒劳。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伤口的那一刻,保科宗四郎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茫然和疑惑,直直地“看”向艾拉所在的位置。

      艾拉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感觉到了?

      保科宗四郎盯着那片空无一物的空气看了好几秒,眉头微蹙,最终摇了摇头,低语了一句:“错觉吗……最近好像总是觉得……有人在一旁。”

      那一刻,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绝望同时攫住了艾拉。

      他感觉到了!

      他并非毫无所觉!

      可那又如何?

      这微弱的感应,如同风中残烛,根本无法跨越两个世界的壁垒。

      而从保科宗四郎那边的视角,他也确实开始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困扰。

      他会时不时觉得身边似乎有一个无声的“存在”,尤其是在他独自一人时。

      那种感觉并不令人厌恶,反而带着一种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和……依赖?

      他试图寻找来源,却一无所获,最终只能归结于自己太过疲劳产生的幻觉。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望着窗外陌生的月亮,心里会莫名地空了一块,仿佛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

      他甚至无意识地在一次休假时,走进了一家饰品店,鬼使神差地买下了一对造型简洁的、镶嵌着绿宝石的耳钉。

      那绿色,让他想起某种模糊的印象,一种……生机勃勃又带着忧伤的感觉。

      买完后,他看着那对耳钉,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只好随手放进了抽屉深处。

      墙外的真相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每一个知晓者喘不过气。

      帕拉迪岛的危机,世界的敌意,让调查兵团前路未卜。

      艾拉在一次外出执行侦察任务时,所在的小队遭遇了意外的大规模巨人群,其中还包括一只奇行种。

      通讯被打断,撤退路线被截断,他们陷入了绝境。

      战斗异常惨烈。

      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艾拉已经记不清自己挥了多少次刀,身上添了多少伤口,立体机动装置的气体也所剩无几。

      她背靠着一棵枯树,剧烈地喘息着,看着前方步步逼近的巨人,视野因为失血和疲惫而开始模糊。

      要结束了吗?

      出乎意料地,此刻她心中涌起的,并非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强烈的、几乎要将她淹没的遗憾。

      她还没有……还没有亲口对那个人说……

      她想起了梦里的保科宗四郎,想起他红色的眼眸,想起他的笑容,想起他感觉到她存在时那瞬间的茫然。

      “保科……”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这是最后的力量源泉。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操控立体机动装置,钩爪钉住远处巨人的手臂,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出。

      目标,奇行种的后颈。

      这是自杀式的攻击。

      她知道。

      但她别无选择。

      在空中飞掠的短短几秒,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眼前闪过了许多画面——母亲最后的微笑,训练兵团的夕阳,同伴们鲜活的脸庞,利威尔兵长嫌弃却暗含关切的眼神,佩特拉温柔的安慰……

      最后,定格在保科宗四郎那张带着笑容的脸上。

      “保科宗四郎……”她在心中,用尽所有的力气,无声地呐喊,“我喜欢你!”

      “真的很喜欢……”

      “对不起……不能再‘见到’你了……”

      刀锋触及巨人后颈的瞬间,巨大的力量也从侧面狠狠撞击在她的身上。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剧痛席卷了全身。

      她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坠落。

      视野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刻,她仿佛看到,梦中的保科宗四郎,正站在那片光怪陆离的城市背景下,回过头,红色眼眸清晰地望向她,里面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剧烈的情绪

      ——是震惊,是不敢置信,是……恐慌?

      是错觉吧……真好,最后……好像看到他在看我呢……

      艾拉的嘴角,极其微弱地、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最终凝固成了一个带着无尽遗憾的弧度。

      同一天,怪兽8号世界。

      保科宗四郎正在执行一次常规任务。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毫无预兆地,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传来一阵尖锐的、前所未有的绞痛,让他几乎瞬间窒息,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倒在地。

      “副队长?!你怎么了?”旁边的队员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

      保科宗四郎脸色煞白,额头上渗出冷汗,他捂住胸口,那股没来由的、巨大的悲伤和失落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阳光,街道,担忧的队友……一切如常。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感觉心里……好像突然空了一大块?

      仿佛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一直默默存在的东西,在这一刻,彻底地、永远地消失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制服内侧的口袋,那里空空如也。

      他愣了片刻,才想起,自己之前莫名其妙买的那对绿宝石耳钉,还放在宿舍的抽屉里。

      那天晚上,保科宗四郎一夜无梦。

      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睡眠中没有了那个若有若无的、带着悲伤和依赖的“陪伴感”。

      他睡得并不安稳,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某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重要的牵绊。

      第二天,他鬼使神差地翻出了那对绿宝石耳钉。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宝石上,那沉静的绿色,不知为何,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和酸楚。

      他拿起其中一枚,对着光仔细看着。

      宝石内部,仿佛有细微的光点在流动,像是……泪水?

      他摇了摇头,甩开这荒谬的联想。

      正准备将耳钉放回抽屉,动作却顿住了。

      许久,他轻轻合上手掌,将那枚冰凉的耳钉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想要抓住一点……早已消散的余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BE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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