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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转机 ...


  •   1.

      岸边纯睁开眼,视线直直地瞪着熟悉的天花板,胸口没有剧烈的起伏,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窒息感。窗外透进来的阳光角度,房间空气的味道,甚至枕头的触感……一切都和之前三次“醒来”时一模一样。

      她没有立刻去看闹钟,因为她知道那指针必定精准地指向八点。

      岸边纯抬起手臂,搭在额头上,挡住了刺眼的阳光,也试图阻挡那一次次循环的、血腥恐怖的画面在脑海中重现。但那些景象——岸边露伴背上炸开的血洞、他推开自己时决绝的眼神、那团吞噬一切的无声火光、还有自己体内生命力急速流失的冰冷感——如同刻印般清晰,无法驱散。

      最让她感到绝望的是——

      “而且结局……不能改变啊!”

      无论她尝试什么——尖叫、警告、逃跑、甚至像上一次那样试图冲过去——最终的结果都毫无例外:八点三十分,岸边露伴会以那种可怕的方式在她面前被炸成碎片,紧接着,她也会随之消亡。

      她的努力如同螳臂当车,她的预警被无形的规则扼杀。时间仿佛被锁死在了这条通往毁灭的单行道上,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徒劳地扑腾,最终仍会被拖入相同的深渊。

      这种明知结局却无法改变的无力感,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第一次没有立刻跳起来试图做些什么。巨大的心理创伤和循环带来的精神疲劳几乎将她击垮。

      这个循环的意义是什么?
      只是为了让她反复体验这份痛苦吗?

      第四次醒来,带来的不再是单纯的恐慌,而是深沉的绝望,以及在这绝望废墟中,一丝极其微弱的、对“规则”本身的冰冷审视。

      岸边纯知道,很快,闹钟会指向八点,门外的引擎声会响起。她又必须再一次踏上那条已知的、通往刑场的路。

      这一次,她选择了一种截然不同的、连她自己都觉得矫情的方式,试图绕过那既定的残酷命运。

      岸边纯第四次穿上拖鞋,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走到别墅大门前,深吸一口气,猛地将其拉开。

      果然。熟悉的画面再次上演。岸边露伴的车停在老位置,他正从车窗探出脑袋,眉头微蹙,似乎正准备开口催促那句熟悉的“太慢了!快上车!”

      但这一次,岸边纯没有给他机会说出那句如同丧钟前奏的话。

      她仿佛没有听到他即将出口的催促,也没有在意他脸上已经浮现的不耐烦,径直穿过清晨微凉的空气,走到了驾驶座旁。

      在岸边露伴逐渐由不耐烦转为诧异和疑惑的目光注视下,她伸手,“咔哒”一声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然后,她俯下身,伸出双臂,紧紧地、用力地拥抱了坐在驾驶座上的他,她的胳膊环住他的肩膀,脸埋在他颈窝旁边。岸边纯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和一点车载香氛的味道。是活着的,温热的。

      “你干嘛?”岸边露伴的身体瞬间僵住,像碰到了一块烧红的铁。

      岸边纯把脸在他肩头用力蹭了一下,然后迅速松开,站直。挤出一个她自己都觉得假得要死的笑。

      “没什么。”

      “就是……我今早有点不舒服,不想上学了,也懒得出门了。”

      她避开了他探究的目光,快速地说出了她精心构思的、试图将他从“8:30路口死亡陷阱”中调离的请求:

      “我今天中午……突然想吃圣杰曼的那家三明治了。”岸边纯说,“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回来好不好?一定要带回来!”

      这个请求是如此平常,她试图用这样一个简单的、日常的愿望,编织一个理由,让岸边露伴先去买三明治,然后再去那个地方。

      她不敢跟着他去,因为她不想再看那副画面。就让岸边露伴绕个路吧,哪怕只是延迟几分钟经过那个鬼路口也好。

      她紧紧盯着一脸意外的岸边露伴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祈祷着这次微不足道的“变数”,能成为撬动命运齿轮的那根脆弱杠杆。

      “喂喂喂!”

      岸边露伴被她这接连反常的举动搞得有些招架不住,尤其是那个拥抱之后又提出要求,让他下意识地用略带无语的吐槽来掩饰刚才那一瞬间的不自然。

      “原来是有事求我啊……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他挥了挥手,试图让气氛恢复正常,注意力似乎已经转移到了“要去很远的地方买三明治”这件麻烦事上。

      岸边纯没有立刻离开。她站在原地,深深地看了一眼驾驶座上这个还鲜活着的、会不耐烦、会吐槽的岸边露伴。巨大的悲哀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因为她知道,这鲜活很可能在不久之后再次化为虚无。

      一种冲动,或者说是一种绝望的告别驱使着她。她忽然再次俯下身,速度很快,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柔软的嘴唇轻轻地、迅速地亲在了岸边露伴的脸颊上。

      比想象中要凉一点。

      这是一个短暂的、一触即分的亲吻。却是他们之间破天荒的、第一次如此亲密的举动。

      岸边露伴如同被一道闪电击中,整个人瞬间僵住。随即,肉眼可见的红晕“唰”地一下从他脖颈蔓延而上,迅速占领了他的脸颊和耳朵,甚至比他看到绝佳漫画素材时还要激动。

      他猛地转过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极大的窘迫,几乎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你!不要这么干!不要随便亲异性!听到没有!”

      岸边纯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或吐槽。她只是站直了身体,用那双蕴藏着无尽悲伤却异常平静的眼睛,极其认真地直视着岸边露伴慌乱的眼眸。

      “你不是别人。”

      她的声音很轻,“你是我重要…且在意的人之一。”

      这句话如同定身咒,让岸边露伴所有的慌乱和斥责都卡在了喉咙里,他彻底目瞪口呆,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总是让他头疼的“表妹”。

      然而,岸边纯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将最后的祈愿刻进他的生命里,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还有,”

      “我希望你活着。”

      2.

      岸边露伴坐在驾驶室里,引擎低沉的轰鸣也无法驱散车内那股异常凝滞的空气。他脸上还残留着方才窘迫的红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塞入大量无法理解信息后的混乱和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碰了碰刚刚被亲吻过的脸颊,那轻柔的、一触即分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那里,带着一种灼人的温度,与岸边纯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哀形成了诡异又令人心悸的对比。

      “什么嘛……”他像是为了打破这令人不适的沉默,也像是为了说服自己,低声嘟囔了一句,语气试图恢复往常的不屑,却显得有些底气不足,“我就去找个小学生问话……然后再和康一他们集合……讨论点事情……”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自己也开始意识到,将岸边纯那一系列极端反常的举动——无法言说的恐惧、绝望的拥抱、突如其来的亲吻、那句“重要且在意的人”、还有最沉重的“希望你活着”——简单地归结为“女孩子莫名其妙的情绪”,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这些举动背后,分明透着一股……预知般的绝望。

      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惯常的讽刺笑容,却发现肌肉有些僵硬。

      “怎么搞的我很危险……就要死了一样?”这句话问出来,不再是对岸边纯的质疑,反而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的呢喃。

      一个更冷的念头钻进脑子:她那个样子,怎么像是……已经过了好几个今天了?

      她像是一个……从未来退回现在的旅人,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着同一个绝望的早晨,目睹着同一场无法改变的悲剧,直到……燃尽了所有希望。

      而这个悲剧的核心,似乎……直指他。

      岸边露伴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

      他依旧不相信自己会轻易死掉。但岸边纯的眼神和举动,打破了他惯有的自信。

      去?还是不去?他想。

      …………

      短暂的思考后,理智和责任感最终压过了那丝微妙的不安。对于岸边露伴而言,约定和“正事”显然比少女蹊跷的情绪更重要,尽管那情绪强烈得异常。

      他甩了甩头,想将岸边纯那双悲伤的眼睛和那个突如其来的亲吻从脑海里驱逐出去。指尖无意识地再次蹭过似乎还残留着柔软触感的脸颊,那感觉让他心烦意乱。

      “算了,”他像是给自己下达指令般,低声自语,重新握紧了方向盘,目光投向十字路口的方向,“还是去吧。”

      逻辑重新占据了上风。与康一他们的汇合、关于吉良吉影情报的交换,是既定且重要的事项,不能因为岸边纯一些无法解释的举动就轻易取消。至于那个荒谬的“死亡预感”……他岸边露伴怎么可能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预感就退缩?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成型:先按原定计划去十字路口和康一他们集合,处理完正事之后,再绕道去圣杰曼给她买那个麻烦的三明治。这符合他一贯的处事风格——一切尽在掌握,所有事项(包括安抚麻烦的岸边纯)都应按优先级顺序处理。

      想到岸边纯,那股别扭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气板起脸,自言自语地嘀咕道:

      “对了,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说说她……一个女孩子,不要随便干出…亲异性……这样的行为……”

      他试图用这种抱怨来掩饰内心的波澜,将那个亲吻定性为“不懂事”和“需要纠正”的行为,仿佛这样就能忽略其中所蕴含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深刻绝望和告别意味。

      引擎发出低吼,车子缓缓驶离了别墅门口,朝着那个命运般的十字路口驶去。

      他做出了他的选择。遵循计划,履行约定,并将岸边纯的反常暂时归档为“待处理的麻烦”。

      他并不知道,这个看似合理的决定,可能将他和他想要“说说”的那个人,再一次推向那个血腥的八点三十分。

      3.

      时间如同跛脚的老人,每一步都踩在岸边纯紧绷的神经上。

      她蜷缩在床上,双手攥着被单,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床头柜上那个新的圆形钟盘。秒针每一次“咔哒”的轻响,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击在她的心脏上。

      8:29 AM…

      8:30 AM…

      指针精准地重合在了那个刻印着死亡的时间点上!

      岸边纯的心脏猛地一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一种近乎条件反射的剧烈颤栗席卷了她。

      来吧。第四次了。下次…下次我一定…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预想中的剧痛、冰冷、意识抽离……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有她自己过于用力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证明她还活着的“咚咚”声。

      ……?

      她难以置信地、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视线斜斜地投向那个钟盘——

      8:35 AM

      指针平稳地走过了那个死亡时刻,并且毫不停留地继续向前移动了五分钟!

      她还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四肢温暖,意识清晰,窗外传来寻常的鸟鸣和远处车辆的噪音。

      没有爆炸。
      没有死亡。
      没有回溯。

      结局……被改变了?!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震惊和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呃……”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难以置信的呜咽,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她低头,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己微微颤抖却完好无损的双手,又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是温热的!

      紧接着,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下床,身体因为激动和脱力而重重砸在地板上,但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活了……活了!哈哈哈!改变了!真的改变了!”她语无伦次地对着空气喊叫着,巨大的喜悦冲刷着之前积累的所有绝望和恐惧。

      她成功了!那个拥抱!那个亲吻!那句“希望你活着”!她传达的心意,她任性的要求……真的撬动了命运的齿轮!岸边露伴没有在八点半出现在那个死亡路口!他活下来了!所以……所以她也活下来了!

      世界依旧存在,清晨的阳光依旧温暖。

      她,岸边纯,第一次真正地、鲜活地迎来了8:35 AM之后的未来。

      4.

      岸边纯几乎是扑到客厅的电话座机旁,手指因为兴奋和残留的颤抖而有些笨拙地拨通了岸边露伴的号码。听着听筒里传来的接通音,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脸上洋溢着无法抑制的、灿烂的笑容。

      电话被接通的瞬间,那头传来的并非岸边露伴平日里清晰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嗓音,而是一片混乱不堪的嘈杂——尖锐的救护车鸣笛声、低沉的消防车呼啸、模糊的人声呐喊、还有某种混乱的背景噪音……这一切都预示着一场严重的突发事件。

      然而,这些不祥的声音此刻在岸边纯耳中,却如同天籁!有救护车和消防车,说明有人在处理事故,说明……人可能还没死!

      极度的喜悦和庆幸让她完全过滤掉了那些噪音背后可能代表的含义,她朝着话筒用尽全力、几乎是欢呼般地大喊:

      “太好了!岸边露伴!你没死啊!”

      岸边露伴:…………?

      “喂喂喂!岸边纯,你什么意思,你很希望我死吗?” 岸边露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背景里依旧是那片混乱的鸣响。他的语气听起来除了惯有的不耐烦和一丝被冒犯的感觉外,似乎一切正常。他甚至还有精力吐槽她这奇怪的问候方式。

      但没等岸边纯从这“正常”的反应中品味出劫后余生的实感,岸边露伴的声音骤然严肃下来,语速加快,清晰地交代了最关键的信息:

      “听着,吉良吉影死了。”他顿了顿,好像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你也不用再担心自己的安危了。”

      吉良吉影…死了?

      这个消息如同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开,让她瞬间失去了所有反应,只能呆呆地握着听筒。

      “具体情况我回来再跟你说,”岸边露伴的声音继续传来,背景音里似乎有人在高声叫他,“总之,我们一切安好。先不说了,有事情需确认。”

      “嘟…嘟…嘟…”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只留下一串忙音。

      岸边纯僵硬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电话听筒,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着那句“吉良吉影死了”和远处模糊的鸣笛声。

      ……死了?
      难道吉良吉影就是时间回溯的原因?这是他的别的能力吗?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让她好半天都没缓过来。大脑一片空白,随后又被无数纷乱的猜测和疑问填满。这一切太过突然,太过……轻易?她拼尽全力想要改变的、近乎无解的死亡命运,其根源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拔除了?

      她缓缓地、有些脱力地放下了听筒。

      站在原地良久,直到窗外的阳光变得有些刺眼,她才慢慢地、深深地长舒了一口气。这口气仿佛吐出了积压在胸腔里长达四个“轮回”的所有恐惧、绝望和沉重,还有对吉良吉影的恐惧。

      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虽然仍有无数疑问,虽然对过程一无所知,但岸边露伴那句“一切安好”和“吉良吉影死了”的消息,像是最有效的安定剂。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让人虚脱的疲惫感席卷而来。

      她没有再去纠结细节,也没有试图分析因果,只是转过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回卧室。

      她伸手,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将外面喧嚣的世界和过于明亮的阳光隔绝在外。房间瞬间陷入一片适宜睡眠的昏暗与宁静。

      岸边纯踢掉拖鞋,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里,连衣服都懒得换。

      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想,不想去问。她只想好好地、沉沉地睡上一觉。一场无需担心在八点半突然惊醒、无需恐惧下一次轮回的、真正安稳的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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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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