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宅二楼书房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毯上投下温暖明亮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静谧得只剩下书页翻动的轻响。

      殷玦蜷坐在窗边的软椅上,膝上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商业案例汇编,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那些冰冷的铅字,试图将注意力完全沉浸在父亲留下的这片商业版图中。

      然而,一种难以言喻的浮躁感,如同细微的蛛网,缠绕在他的心头。自那晚书房若有似无的暧昧靠近后,他与云染的相处似乎又回归了某种“正常”的轨道。

      云染依旧温和、体贴、无微不至,像一个最标准不过的、值得依赖的长辈。

      可殷玦总觉得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云染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总比寻常长辈多了些难以名状的重量;那温和笑意之下,仿佛潜藏着深水般的暗流,偶尔一个不经意的对视,都能让殷玦的心跳漏掉半拍,随即又为自己的过度敏感而懊恼。

      他讨厌这种失控的感觉,就像一件精密仪器突然出现了无法自检的误差。他试图将这种异样归咎于丧父之痛与环境骤变带来的应激反应,强迫自己将全部心神投入到学习如何接管家族企业上。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与父亲相连的实体。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管家林伯恭敬而平稳的通报声,打破了书房内的宁静。

      “殷小少爷,楼下有客来访。是殷家的殷宏业先生、殷丽娟女士和几位亲戚,说是您的叔伯婶婶,特意前来探望您。”

      殷玦从书页中抬起头,清冷的眉宇下意识地蹙起。

      阳光在他过分白皙的皮肤上镀上一层浅金,却化不开那与生俱来的疏离感。

      殷家的人?叔伯婶婶?

      他的脑海里迅速闪过几张模糊而带着谄媚或算计表情的脸孔。

      父亲在世时,与这些血缘关系已然疏远的旁系亲戚往来并不多。

      父亲是凭借铁腕和智慧白手起家,创下殷氏基业,对那些能力平庸却总想坐享其成的亲戚向来保持着清晰的距离,只维持着表面必要的礼节。

      而殷玦自己,自幼被父亲保护在羽翼之下,与这些人的交集更是稀少,仅限于某些无法推脱的年节宴会,印象谈不上好,甚至可以说是厌烦。

      父亲刚过世,他们不在葬礼后第一时间来表示关心,反而在他入住云家几天后突然登门?美其名曰“探望”?

      殷玦心底冷笑,一丝警惕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脊背。

      他几乎能立刻猜到这些人的来意——无非是见父亲猝然离世,他年纪尚轻又看似孤立无援,想来探探风口,甚至妄图从殷家这块巨大的蛋糕上,趁机刮下一层油水。

      他厌恶这种虚伪的嘴脸,更厌恶他们将他视为可欺的孤儿、无主的财富。

      但他此刻的身份是殷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云染的“客人”,没有理由将人拒之门外。

      他合上膝上的书,轻轻放在一旁,站起身。

      动作间,家居服的柔软布料勾勒出他清瘦却挺拔的身形。

      他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角,脸上恢复了一贯的、近乎漠然的冷淡神情,仿佛戴上了一张无形的面具,这才缓步走下楼梯。

      云宅一楼的客厅宽敞而奢华,每一件摆设都价值不菲,透着低调而厚重的底蕴。

      此刻,那组昂贵的意大利真皮沙发上,正坐着几位衣着光鲜、与这环境略显格格不入的男女。

      正是殷宏业、殷丽娟等几位远房亲戚。他们毫不掩饰地打量着客厅内奢华到极致的陈设,眼中迸发出的惊叹与贪婪几乎要化为实质。

      听到楼梯传来的脚步声,几人立刻像是被按下了开关,迅速换上了一种混合着悲伤、关切与过度热络的表情,纷纷站起身。

      “小玦!哎呀,快让三叔看看!”

      为首的中年男人殷宏业抢步上前,嗓门洪亮,试图表现出一副极度亲昵的长辈模样,伸手就想拍殷玦的肩膀,“这才几天没见,怎么瘦了这么多?唉,节哀啊,孩子!大哥走得突然,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心里真是……真是刀割一样疼啊!”

      殷玦在他手落下来之前,极其自然却又疏离地微微侧身,恰好避开了他的触碰,只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声音清冷,听不出任何波澜:“三叔,四姑,五婶。劳烦你们特意过来,我很好。”

      他的回避和冷淡让殷宏业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脸上那夸张的悲痛表情僵了一瞬,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不快,但很快又被更浓的虚伪笑意掩盖过去。

      “哎呦,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一笔还能写出两个殷字不成?”

      四姑殷丽娟尖细的嗓音响起,她上前一步,用一种评估货物般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殷玦,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夸张的怜惜,“就是可怜了我们小玦哦,年纪轻轻的,爸妈都没了,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世上,可怎么是好哟!看着真让人心疼!”

      五婶立刻在一旁用力点头附和,表情沉痛:“就是就是!听说你现在住在云先生这里?云先生虽然跟你父亲是好友,但终究是外人,非亲非故的,哪能有我们自家人贴心?生活上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或者缺什么短什么,一定得跟婶婶说,千万别客气!”

      几人一唱一和,如同排练好的一般,表面上句句是关怀,字字是心疼,实则每一句都在刻意强调殷玦的“孤苦无依”和“寄人篱下”,试图用这种言语的软刀子,一层层剥开他的心理防线,激起他的不安与惶恐。

      殷玦面无表情地听着,放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指甲陷入掌心,带来一丝细微的刺痛感。

      他厌极了这种低劣的表演,更厌恶他们话语里对云染那若有似无的影射,以及那种将他视为无主珍宝、亟待瓜分占有的赤裸眼神。

      父亲的离世是刻在他心头的伤,不是这些人用来表演和谋利的工具。

      “谢谢几位关心。”他重复了一遍,语气甚至比刚才更淡,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逐客意味,“云小叔待我极好,这里一切都好,不劳费心。”

      “好?那也只是暂时的!云先生日理万机,总不能一直围着你转吧?”殷宏业见温情牌似乎无效,终于有些不耐烦,语气一转,露出了真实意图。

      他重重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忧心忡忡、完全是“为家族大局着想”的沉重表情,“小玦啊,你还年轻,还在上学,根本不知道商场上的险恶人心,也不知道管理一个集团公司有多复杂!大哥他走得这么突然,留下那么大一个摊子,现在公司里人心惶惶,外面不知道多少双饿狼一样的眼睛盯着我们殷家这块肥肉呢!你一个孩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怎么应付得来?万一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

      殷玦眸光骤然冷了下去,冰封般的视线直射向殷宏业。终于图穷匕见了。

      他抬起下颌,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高傲而难以接近:“所以,三叔想说什么?”

      殷宏业被他那双过于清澈冷冽、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的眼睛看得有些发虚,下意识避开了对视,轻咳一声,道:“三叔这都是为了你,为了殷家着想!你看,是不是让三叔、你四姑夫、还有你五叔他们,先进公司帮帮你?我们都是自家人,血脉相连,肯定不会让你吃亏,更不会让外人占了便宜去!我们先帮你稳住局面,处理那些复杂的麻烦事,等以后你大学毕业了,长大了,有能力了,再风风光光地接手也不迟,对不对?”

      他说得冠冕堂皇,仿佛真是掏心掏肺在为殷玦打算。

      殷玦心底的怒火如同被点燃的枯草,瞬间燎原。

      为父亲毕生心血被这些蛀虫如此觊觎,为他们将自己当成可以随意糊弄、轻易拿捏的蠢货。

      他性格里被父亲娇惯出来的高傲和尖锐,在这一刻彻底压过了那层用以自我保护的距离感。

      “不劳三叔和各位叔婶费心。”他声音陡然拔高,清越却冰冷,如同冰锥碎裂,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父亲生前已有周全安排。公司的事情,我自有打算,也会尽快学习接手。几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不必了。”

      他拒绝得干脆利落,不留丝毫转圜余地,甚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耐烦的倨傲。

      那神态,像极了当年在商场上说一不二的殷父。

      几人没料到他这个看似脆弱易碎的小辈,态度竟会如此强硬决绝,一时都被噎住了,脸色青白交错,精彩纷呈。

      殷丽娟最先反应过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道:“殷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油盐不进呢!我们这可是为了你好,为了殷家好!你以为管理公司是你们小孩子过家家酒吗?到时候决策失误,被人骗得团团转,殷家几代人的基业毁在你手里,你怎么对得起你爸在天之灵?!”

      “就是!”五婶也帮腔道,语气带着明显的讥讽和酸意,“年轻人不要心比天高,听不进长辈一句劝!云先生他再厉害那也是外人,他能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地帮你守着殷家的产业?别天真了!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傻乎乎地帮人家数钱!那我们殷家才真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够了!”

      殷玦猛地喝断他们,胸膛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

      他肤色极白,一生气,眼尾便不受控制地泛起薄红,如同雪地里洇开的血珠,衬得那双冷眸愈发锐利逼人,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毁灭感的美丽。

      “父亲如何安排,殷家产业如何处置,是我殷玦的事!与诸位无关!”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清晰,带着冰冷的重量,“云小叔是父亲信任托付之人,他的为人,还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妄加揣测,搬弄是非!”

      他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明明身形比在场任何一人都要清瘦年轻,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和此刻被彻底激怒后迸发出的冷冽气场,竟一时将几人震慑得哑口无言。

      短暂的死寂后,殷宏业彻底恼羞成怒。那点虚伪的慈爱面具被撕得粉碎,他仗着辈分和人多,猛地上前一步,脸色阴沉,语气也变得强硬而充满威胁:“殷玦!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大哥生前就是这么教你的?!没大没小!我们好心想帮你,你倒好,把我们当贼一样防着?我看你是被那个云染灌了迷魂汤了!今天这事,为了殷家着想,还真由不得你任性!我们必须……”

      “必须如何?”

      一个温和含笑的嗓音,如同浸润了上好的醇酒,慵懒而磁性,突兀地打断了殷宏业未尽的、几乎算是撕破脸的威胁,自客厅那扇华丽的双开门处悠悠传来。

      那声音并不高昂,甚至带着一丝刚睡醒般的沙哑,却像一道无形的、冰冷而坚韧的丝线,瞬间切断了客厅内几乎要爆炸开的紧张气氛,将所有的喧嚣与恶意轻描淡写地压了下去。

      所有人,包括殷玦,都下意识地转头望去。

      只见云染不知何时回来了,正悠闲地倚在客厅入口的门框上。

      他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脱下了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身上只穿着一件熨帖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结实的小臂。

      他脸上带着那副惯常的、温文尔雅、无可挑剔的笑意,眼神漫不经心地扫过客厅内神色各异的众人,最终,精准地落在殷玦身上。

      在那目光触及的瞬间,殷玦自己都未曾意识到,他那绷得如同满弓的脊背,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线。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迅速掠过心头——有被撞见与亲戚争执的难堪,有无法独自妥善处理局面的懊恼,但更多的,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如释重负般的安心感。

      就像在海上独自挣扎了许久,终于看到了指引归航的灯塔。

      即使那灯塔的主人,本身或许就是一片更深不可测的海洋。

      云染精准地捕捉到了少年眼中那一闪而逝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他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些许,如同春风拂过冰面,底下却暗流汹涌。

      他迈开长腿,从容不迫地走进客厅,姿态闲适得仿佛是偶然路过,撞见了一场与己无关的热闹。

      “看来我回来得不是时候?”他笑着开口,语气轻松惬意,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现场那几乎要凝滞的空气,“这几位是……殷家的亲戚吧?来看小玦?真是有心了。”

      殷宏业几人面对突然出现的云染,方才那嚣张的气焰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脸上纷纷挤出僵硬而谄媚的笑容。

      云染的名声和手段,他们是如雷贯耳的。

      这位云家年轻的掌权人看似温润好说话,实则笑里藏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绝不是他们这种层级的人能得罪得起的。

      “云……云先生,您回来了。”殷宏业赶紧上前一步,额头甚至渗出了细汗,语气恭敬得近乎卑微,“没、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看看小玦,顺便……聊聊,聊聊家里的一些小事,呵呵……”

      “哦?家里的小事?”云染步履从容地走到殷玦身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殷玦略显单薄的肩膀,动作亲昵而熟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殷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僵了一下,却没有躲开,甚至在那掌心温热的触感下,奇异地感到一丝支撑。

      云染的目光转向殷宏业,笑容不变,眼神却微微凉了下来,像淬了冰的琉璃:“不知是什么样的家事,需要几位远道而来,说得我家小玦情绪如此激动?我看着,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语气温和,甚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关切,但那句“我家小玦”,以及看似疑问实则精准问责的态度,像无形的山峦,瞬间压在殷宏业几人的心头,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

      “呃……其实,误会,都是误会……”殷宏业汗如雨下,徒劳地试图解释,语言混乱,“我们也是好心,看小玦年纪小,一个人支撑门户太难,就想着……看看能不能,能不能帮衬一把,毕竟都是一家人……”

      “原来如此。”云染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笑容愈发和煦温暖,仿佛真的被他们的“好心”所打动,“几位真是体贴入微,考虑周全。殷兄在天有灵,知道诸位如此关心小玦,想必也会倍感欣慰。”

      他话锋突然一转,语气依旧轻松含笑,却像最锋利的软刀子,慢条斯理地割开他们虚伪的皮囊:“不过,关于殷家产业的一切安排,殷兄临终前已有明确遗嘱,白纸黑字,公证俱全。所有事务,暂时全权交由我和指定的律师团队监督执行,直至小玦年满二十二周岁并经由评估确认具备完全独立接管能力为止。这一点,几位在葬礼之后,应该已经从张律师那里知晓得清清楚楚了吧?”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几人瞬间变得惨白冷汗涔涔的脸,继续用一种谈论天气般的闲适口吻说道:“至于小玦的学业、生活以及未来的成长规划,就不劳几位远房亲戚费心了。有我云染在,自然会为他聘请最好的导师,提供最优质的资源,确保他不受半点委屈,也绝不会让殷家产业出任何不该有的纰漏。这一点,我既然向殷兄承诺过,便一定会做到。”

      他向前微微倾身,看着面如土色的殷宏业,声音压低了些,笑意盈盈,却字字清晰,带着千斤重压和冰冷的警告:“还是说,几位是对殷兄白纸黑字的遗嘱安排有所不满?或者……是对我云染的能力和信誉,有什么不必要的疑虑?”

      客厅里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殷宏业几人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

      云染这番话,看似客气周到,实则句句戳心裂肺,不仅彻底点破了他们那点见不得光的龌龊心思,更是直接搬出了具有法律效力的遗嘱和云染自身绝对强大的权威,将他们那点不切实际的妄想碾磨得粉碎,连一点渣滓都不剩。

      他们毫不怀疑,如果再敢纠缠下去,甚至只是流露出丝毫的不服,眼前这个笑吟吟的男人,绝对有上百种方法让他们在整个圈子里寸步难行,甚至更惨。

      “没……没有!绝对没有!”殷宏业吓得声音都变了调,连忙摆手,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我们怎么敢质疑殷大哥的安排,更不敢质疑云先生您啊!是我们糊涂!是我们多事!我们这就走,这就走,不打扰云先生和小玦休息了!告辞,告辞!”

      说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带着其他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亲戚,仓惶不堪地逃离了客厅,连背影都透着无比的狼狈与恐惧。

      闹哄哄的客厅,瞬间安静得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声音。

      云染脸上那层无懈可击的、用于对外交际的温和笑意,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平静与淡漠。

      他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少年身上。

      殷玦微微垂着头,浓密如鸦羽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掩盖了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

      只有那依旧紧抿着的、失去血色的唇线,和那虽然极力抑制却仍能看出的、微微起伏的胸膛,显露出他方才经历了怎样的愤怒交锋与此刻难以言喻的……难堪与挫败。

      是的,挫败。

      为自己方才那番徒劳无功的、近乎幼稚的尖锐反抗,为最终仍需依赖云染的出面才能解决麻烦。

      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个无能的孩子。

      一只温热宽厚的手掌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落在他的发顶,揉了揉,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既能安抚人心又充满掌控意味的力量。

      “没事了。”云染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甚至仔细听去,还能品出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满足感,“几只嗡嗡叫的苍蝇而已,已经赶走了。以后不会再敢来烦你。”

      他的语气那么轻描淡写,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掸去了灰尘。

      殷玦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云染深邃的眼眸里。

      那里面没有了方才面对殷宏业等人时那种冰冷的压迫感,而是漾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像是欣赏,又像是纵容,甚至是一丝捕捉到有趣猎物般的兴味。

      他在欣赏什么?纵容什么?欣赏自己刚才那番苍白无力的愤怒?还是纵容自己此刻显而易见的脆弱与依赖?

      殷玦看不懂这个男人。

      他只是觉得,云染此刻的眼神,比刚才那些亲戚丑陋的嘴脸,更让他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所有的伪装,直抵内心最无力、最不愿示人的角落。

      他下意识地偏开头,避开了那过于专注、仿佛带着实质触感的抚摸,声音干涩得有些发哑:“……谢谢小叔。”

      云染从善如流地收回手,随意地插进西裤口袋,笑得像一只刚刚饱餐一顿、心情极佳的狐狸,慵懒而危险。

      “谢什么。”他语气轻松,“保护你,本来就是我的责任。”

      也是我独享的权利。他在心底,无声地补充了一句,目光掠过少年微微泛红的耳尖,笑意更深。

      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像一块巨石投入殷玦试图维持平静的心湖,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无比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此刻的稚嫩、孤立与无力,也更深刻地体会到,云染所谓的“照顾”,其背后所代表的,究竟是一种怎样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全方位庇护与……掌控。

      而他,似乎别无选择,只能栖息于这片看似温暖、实则边界模糊的羽翼之下。

      至少目前,他看不到任何挣脱的可能。

      他看着云染转身,从容不迫地吩咐候在一旁的林伯收拾客厅,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那个挺拔沉稳的背影,在此刻的殷玦眼中,如同无法逾越的高山,投下巨大的阴影,也带来诡异的安全感。

      那份因为云染及时出现而产生的如释重负的安心感,与随之而来的、对自己无能的恼怒,以及对于这种日益加深的依赖关系的隐隐恐惧,交织缠绕在一起,在他心头拧成一股混乱而矛盾的结。

      云染吩咐完毕,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他身上,仿佛能穿透他所有混乱的心绪,唇角微扬,语气温和如初:“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做点你喜欢的,给你压压惊。”

      殷玦沉默了片刻,长睫颤了颤,终是低声回答:“……都可以。”

      他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这座华丽、舒适、无所不包的云宅,像一个用金丝绒精心编织的巨大蚕茧。

      而他自己,正是那只被那只笑面狐狸小心翼翼放入茧中,正被一丝丝温柔缠绕包裹的蝶。

      无处可逃。

      亦或是,尚未生出逃离的勇气。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