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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 5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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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寒风萧瑟,吹得外边的东西都在刮啪刮啪作响。
仔细一听,可以听到那是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在被冷风无情地摧残而起的声音。
当萧菱秀捧着那杯茶,喝下第一口时,入口那一瞬尝不出任何味道。直到那口茶滑入了喉咙之间,才慢慢在口腔里生出甘津的凉甜味道。
比起之前那些喝过的茶,这种茶的回甘似乎更长了,有种回味悠长的感觉。
谢玖安见她表情似乎比方才要更平静些,看不太出来的眉头也从微蹙到慢慢舒展开来。他嘴角不由轻轻勾了勾,也拿起了茶杯啜了一口,回味着这味茶带来的甘冽。
他修长的大手握着茶杯在手掌中微微转动着,视线没有看向她,只是淡淡落在了暗色的八仙桌面之上。
“人的经历就像是在品一道茶,每个人所经历的困难险境都是不同的茶。有的会先甘后苦,有的会先苦后甘,而有的则是一开始平淡无味,到后面会悠长回甘。”
听着这番话,萧菱秀缓缓抬眼看向了对面的谢玖安。她有那么一瞬受到了触动,他是在安慰自己吗?
转瞬又将这个想法费摒弃掉,他不可能知道的,那件事她并没有告知他,且他今日也没有来锦月楼。
她又垂下了眼,双手握着微微温热的茶杯,淡声开口:“谢郎君说的三种茶,用来比作人生,但是还漏了一点,茶似人生,或许是吧,但人的一生起伏不断,岂是一味茶就可以轻易判断的。人所经历的一切,甘苦相交,哪能轻易分得清谁先谁后。”
谢玖安转动着茶杯的手微顿,眼底划过了一丝深重的幽色,不过很快就消失到了眸间深处。“啪嗒”一声轻响,茶杯放在了桌面上。他低笑了一声,瑞凤眸如同春日潋滟的水波,看向了她。
“还是娘子比我懂得人生的经历。不过娘子这个月似乎没有再做新菜了,我这个试菜使者貌似都要失去了意义。哎,我如今算是离不开娘子的珍馐了。这可怎么办呢?”
他边说得委屈又无奈,边带着遗憾的眼神注视着对面的萧菱秀,仿佛不能试菜就成了他一人生憾事一般,说得格外可怜似的。
这话转的令她有那么一些猝不及防,一下子还没有从方才提着人生甘苦交织的话题中剥离开来。这会抬眼,对上了他那双貌似有点自带控诉的委屈眼眸,她下意识收紧了点手上的茶杯。
没敢多看他那幽怨的眼神,连忙移开了视线,转向了别处。她都没发觉自己似乎有点说不出的慌张。为了掩饰这种故意不与对方对视的动作,她拿起瓷杯装作喝茶,但茶杯里的茶汤早就没有了。
谢玖安看出她的无措,嘴角微扬,一只手肘轻轻撑着桌面,上身慢慢前倾了些,和她拉近了点距离。他目光锁定在她那秀丽的侧脸上,透过橙黄的烛火光芒,能看见她那双桃花眼多了些闪躲。
她好久没有露出过除了漠然以外的表情,今夜这抹神色,他可能会记很久很久。
“娘子,你当真是不要我这位试菜使者了吗?我那根三寸不烂之舌,那对珍馐有着绝佳敏锐的味觉,你当真不要了吗?”他说的话就像是古琴发出的声音,层层叠垒般往她耳边堆进。
握着瓷杯的手又用了些力道,脑袋回荡着一点无措的凌乱,他为何这般委屈?她不找他,不正好不麻烦他了吗?再说,她其实不太想面对他,因为她至今还未过得了先前那个坎。
正胡乱思索着,一抹温凉与她的耳朵稍微有了接触,使得她微微一惊。转过头来,和他的那灼热而深邃的视线猛地在半空之中相撞在一起,她整个人都僵住在那。
他修长的手就停在面前,手指骨节分明如玉般好看,在她面前微动了下。她不禁屏住呼吸,心跳漏了半拍,视线收回落在那好看的手指上。
谢玖安丝毫不觉得尴尬,仿佛被人抓包了也无妨,继续将手往她那伸过去,察觉到她身体微微僵硬,无奈一笑,指尖在她的瞩目下,轻轻撩上她那几根凌乱的发丝。
见她没有抵触,这个认知令他心头微喜,手指捻着那几根不听话的发丝往她耳后轻轻一带。指背触碰到了她柔软的耳朵,他心头微微一荡,顿时有一股热流从胸腔猛地钻上脖颈,一直蔓延到了耳根。
他轻咳了一声,迅速收回了手,坐回去,视线游移看向了屋外,还笨拙地解释着:“你的头发被风吹乱了。”
萧菱秀错愕地看着他从帮她理头发到突然脸庞微微泛红,再猛地收回手坐回去,一连串动作令她吃惊。过后,那温凉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耳鬓和耳朵上方,她心跳如擂,忙低下头。
“嗯。”很小声地应了下。
忽而一阵冷风从屋外钻入,吹散了里边刚生出的暧昧氛围。她心头的微热瞬间就凉了些,冷静下来,她眨动眼睛,站起来,忙淡声道:“试菜的事,我之后有需要还会找郎君,这几日有些事要处理,今夜多谢郎君的热茶。就不打扰了。”
语速极快,好似烫嘴一般,她一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正屋大厅。谢玖安微张嘴唇,想要说一句好好休息,那句话就这样哽在喉间,视线已经追随着那抹倩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会檐下有道黑影倚在那边,轻笑声传来,接着那道黑影穿过昏暗,走入了正屋。许丝啧了声,带着一些嘲讽看向谢玖安。
“现在才来弥补,是不是晚了点?”她自顾自拿了个瓷杯倒了杯茶喝起来,仿佛在自己家一般,随意坐在了不远处的一张椅子上。
谢玖安表情上的温柔顿消,只剩下一些自带冷意的微笑,话语中甚至还有结霜的警告意味:“看戏前有没有付银子?这个月的抽成减半。”
一听到银子减半,许丝瞪大了眼睛,忙挂上了讨好的笑容,一脸能屈能伸的样子:“呵呵,别啊,郎君你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这等讨生活的卖货郎计较。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就是了。”
他低声冷笑了下,随后拿起了桌上的折扇,“唰”得一声展开,放在胸前轻轻摇动。话锋一转,问起了另一件事:“让你查的事情查的如何?”
提到了正事,许丝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变得稳重又认真:“查到了点。但也不算多,这岳昌达比想象中要谨慎,做事倒是滴水不漏的。不过,只要有做过,肯定是有痕迹。他虽然做了很多功夫掩饰,但是他的确有和谢家有联系。”
说完后,许丝目光盯着谢玖安,想要从他那一成不变的轻笑中翻出点其他表情,奈何他也是个滴水不漏的人,丝毫找不出来。
谢玖安摇着扇子,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踱步到了檐下,望着远处那抹被乌云遮住的冷月。
“继续查。挖深点。”
他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许丝抬起另一个空着的手,用手指摩挲下巴,思量了下,斟酌发问:“你不是已经脱离谢家,不想再和谢家有任何关系了吗?现在再去趟那滩黑水,可就和你一开始的初衷相违背了。”
作为他的盟友,许丝觉得还是需要提醒一下他。
谢玖安沉吟了片刻,摇着折扇的手微顿,再次开口的时候,似乎整个人都变得有点不同。少了那层遇事多闲的态度,多了点认真向前看的气势。
“我只是好奇勇往无前地做一件事究竟是怎样的感觉。且有些事不彻底解决,很难一劳永逸。”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她。
许丝听着,沉默了下,看着他身上那不知不觉中发生的变化,忽而有点感慨,那位最不爱向前冲的郎君似乎已经消失了。她一时间不知该欣慰,还是该感叹那位对他的影响竟然如此地深。
过了几日。
萧菱秀再次见了高管家,而高管家所带来的条件竟是让她给九百两银子作为赎金。
“之前我已经给了岳郎主两百银,现在又要我一个月内给九百银?这未免太狮子大张口了些。”
高管家抬起两根手指捏了捏自己的那根八字胡,一脸装作无可奈何的笑意:“萧娘子。如今身价已经今非昔比了。你不再是一朵废弃的花,你是一朵能够挣钱的花。九百银算是一个合理的价钱了。”
见他丝毫没有退让的可能,萧菱秀就知道岳昌达不过是像看她出丑。锦月楼就算卖掉也没有九百银。
如今经营了几个月,她才稍微挣了两百多银子,就算去借也借不到九百银这么多。
突然脑中浮现了谢玖安的脸,她连忙就抛去这个不成熟的想法。她不能找他借银子,心里既然要与他分清界线,那就不能再有银钱上的牵扯。
她也不想再欠他人情。正想着,高管家忽而露出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那双充满了算计的眼睛注视着她:“萧娘子若是没有这么多银子。郎主说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只要你跟他回扬城,在云鼎轩做厨娘。郎主愿意既往不咎。”
再次回到那样见不到阳光的地狱,她怎么可能。
她直视高管家的盘算和阴险目光,表情冷静且坚决:“高管家请回吧。告诉岳郎主,我定会在一个月内凑齐九百银给他。”
高管家见她如此态度,气得一甩衣袖,双眼挂满了阴毒和愤怒:“真是不知好歹!若是一个月凑不齐,你就等着见官吧,到时候你可不就是给赎金那么轻松了,还是贱籍的奴婢私自成亲,你等着被流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