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安锦秀》锦漪垣歌

5、第 5 章

　　要在平洲开一间酒肆，是一间说难不难，但说易又不易的事。

　　萧菱秀用了足足三日时间跑遍了平洲大大小小的酒肆，发现开酒肆所需要做的事情比自己想象中要多。

　　平洲城分有东西二市，东市乃平民，西市乃权贵住所。要择地开酒肆就需要好好斟酌。

　　至于酒肆其他所需，如厨娘，她可以自己上。但流动资金，包括雇佣小二等等，皆需要一笔可观的银子才能做起来。

　　因为此事，萧菱秀辗转难眠了好几夜。

　　直到有一个转机摆在她面前。当她如常选一个酒肆作为参照物来暗中观摩时，却无意间听到了一旁的食客在小声议论。

　　“听闻西市那边的云阙楼要盘店了。”
　　“什么？为何？”
　　“还不是云阙楼现在生意惨淡了。归根到底是那云阙楼的张老脾气怪，菜色品类十年不变。且还不允许厨子擅自弄新菜，厨子也忍不了张老那脾气。这厨子都没了的酒楼，还有谁去啊？”

　　听到这话后，萧菱秀眸底划过一丝深思。云阙楼。她记得前日的确去过，当时进门那可是门可罗雀，连只苍蝇都没有。那会她就大概坐了一会就走了。

　　如今看来，若是没那么多钱重新开一个酒肆，那就用适中的钱拿下一个酒肆。心里有了大致打算后，她就开始找人打听云阙楼。

　　而打听城中事宜，莫过于寻一位人事。萧菱秀打算第二日去寻。做好谋划后，当晚回到宅子。

　　她刚踏入宅子，就听到一声不轻不重且有一丝嘲讽意味的评价：“这种菜也敢称平洲名菜。呵。”

　　这话令萧菱秀顿足，平洲第一名菜？这声音不就是谢玖安的吗，听这话让她不禁又回想起那年他评论她菜难以入口的话，心情顿时不爽起来。

　　萧菱秀这一瞬，有了一种荒诞的想法，但也不知是不是胜负欲起来了。她拐弯，直径朝东院走去，踏入东院厅堂后，迎面就看见谢玖安正准备将桌上那几盘菜给倒入陶盂。

　　她连忙上前制止：“等下！”

　　突如其来的喊叫声，谢玖安正倒东西的姿势就顿在半空，抬眸看去，见是萧菱秀，他微微一愣，又将手中的菜肴放回桌案，好整以暇笑看她。

　　“怎么？岳小娘子还没吃晚膳？好不凑巧，这些菜难吃，还是去酒楼吃吧。”

　　她听这话不自觉皱眉，视线落在那盘麻婆豆腐上。红油透亮包裹着一块块雪白的豆腐，上面点缀着不少绿色葱苗末，闻起来有一股浓郁的麻辣香味，看上去不像谢玖安所说的那么不堪。

　　萧菱秀看向他询问：“我可以尝一下吗？”谢玖安挑了挑眉，抬起手摆出请便的手势。

　　她直步上前，拿起瓷勺，轻轻舀起一小块雪白裹着红油和葱末的豆腐。将其送入口中，在豆腐埋入口齿间时，辣味伴着些许咸味和麻味在舌尖炸开。

　　这吃上去并没有太多问题，她皱起了眉头看向谢玖安：“我吃着感觉味道尚可，就是没有那么热了。谢郎君怎么说它难吃呢？”

　　谢玖安这会拿起了折扇轻摇，笑容淡淡却带着一丝漫不经心：“首先，温度上不好并不是它的错，毕竟从酒楼送到这早就已经失去了部分口感。其次它最大的缺点便是麻味不够。最后，咸辣麻三种味道混杂，没有丝毫层次。所以，它是一道失败的麻婆豆腐。”

　　这些话令萧菱秀心中震惊不已。她作为半个厨娘的人，竟然吃不出来。是因为她多年来的锻炼欠缺，还是她在味蕾上比不上谢玖安？

　　如今谢玖安的话，令她不禁深思。谢玖安看出他面露困惑，便浅笑道：“岳小娘子不必烦恼。我这人自小对吃就比较挑剔。自然对很多菜肴有所见解。”

　　闻言，萧菱秀放下了瓷勺，她看向谢玖安的眼神多了一丝敬佩，同时她有了不耻下问的想法。

　　“那谢郎君什么样的菜肴在你眼里才算得上是好的？”

　　谢玖安并没有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很开明地做她的导师，从椅子上站起来，摇着折扇慢慢来回踱步，而后声音娓娓道来。

　　“鲜，准，中，层，在我这就是最能很好诠释一道好菜的词。”他笑看着萧菱秀，看见她一脸似懂非懂的模样，他又继续说，“鲜是食材本身。准为火候要够，中是味道要适中恰当，而层便就是口感层次有对比。”

　　萧菱秀微低着头，手指捏着自己的下巴摩挲，一副吸取知识的样子。谢玖安见她如此，低声轻笑从他喉咙中滚了出来，在微微摇曳昏黄的烛火噼啪燃烧声中，格外清亮，不过她听出里面没有嘲讽之意。

　　她对谢玖安做礼道谢：“多谢谢郎君指点。郎君以后叫我萧小娘子，我不再是岳家人了。”说完便转身离去。谢玖安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拿着扇柄轻点着下颌，状似思忖，而后浅笑继续做没做的事情。

　　而回到房间的萧菱秀，有点挫败感，方才起的胜负欲早就在谢玖安的独到见解中一一败退。坐在椅子上，单手搭在桌案，她深深叹口气。

　　想到什么，她连忙到柜子的盒子里拿出那半份食谱。手翻开细看，很快就看见了麻婆豆腐那道菜，上面除去食材，做菜过程的描写，还有一句见解。

　　“味道要层次分明。”这句话就写在这道菜的后面。看见后，萧菱秀眼底微愣，想到谢玖安所说的那四字，她心中一时有点复杂。

　　很快，她就摇着头，试图将沮丧的想法甩开。紧紧握住食谱，她眼神坚定：“既然没有天赋，那就加倍努力！为了达到外祖母所愿和我的目标，要尽全力！”

　　翌日，萧菱秀去找了人事打听到云阙楼的确有意向要盘店，且价格才五十两，比起重开一间酒楼要便宜上许多。

　　得知这门消息后，萧菱秀越发精神，干劲上来了，她便直接去寻那云阙楼的掌柜张才，也就是那日从食客口中得知的张老。

　　刚走近云阙楼，离远就听见了吵闹不断的声音。萧菱秀抬眼望去，便见到一位头发花白，穿着灰黑色的布衣老者，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对着一个面容如野猪的中年男人骂骂咧咧。

　　“给我滚！”老者气得捞起拐杖就要冲那中年男人就一棍子。中年男人一见赶忙躲避，且站在门外三步远的位置，指着老者破口大骂。

　　“你这耄朽！简直岂有此理，我见你可怜，便好心好意帮你盘店，还给出了高出你那开价的六十银两，你还不识好歹！”

　　老者显然不听，拿着拐杖就重重跺着地面，骂的一张粗粝如松麟的老脸都红成辣椒，削瘦的胸脯上下起伏，声音却大如洪钟：“你给我滚！你给再多的银钱，我也不卖！竟敢想将云阙楼拆改成烟花巷楼之地！滚！”

　　他边骂就边提着拐杖作势要棒打那中年男人。中年男人见状双手作阻挡，边往外走，边还不忘再骂一句：“食古不化！你就抱着你这座一文不值的空楼入土吧！”

　　说着中年男人气急败坏地一甩衣袖往萧菱秀这边走来。萧菱秀微微眯眼，故意伸出脚。中年男人一没留意磕到了她伸出的脚，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啊！谁！”中年男人抬起那沾了灰的脸，凶神恶煞地看过来。萧菱秀露出一脸无辜且抱歉的面容，小声致歉：“这位郎君。我不是有意的。”

　　中年男人一望萧菱秀面容绮丽，柔弱似水的模样，顿时就火气渐消了些，甩着衣袖，“不打紧，不打紧。小娘子也不是有意的。”

　　见他就要走，萧菱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寻机便发问：“这位郎君。我想问下你为何要和那老者起争执？”

　　一提起老者，中年男人瞬时就愤怒不已，粗口接踵而至：“老匹夫，怪耄朽！简直不可理喻！那怪耄朽不肯卖店给我，就因为我要改店，我买下，那肯定是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她闻言，眼睛转了转，又追问：“那老者除了这个可还有其他条件呢？”中年男人这会一听萧菱秀的话，面上就显露丝警惕，目光颇有戒备：“小娘子这话，也是想盘店？”

　　萧菱秀看出他的警惕，忙浅笑，淡声说：“我就是好奇。”中年男人狐疑看着她，随后走前丢下一句：“别想了，那老耄朽摆明不卖，毕竟说要盘店的是他那不成器的孙子。”

　　从中年男人口中，萧菱秀捕捉到了最后两字。她微垂眼眸，凝思着，这么说来，要将云阙楼盘出去的并不是张才意愿，而是他孙子？

　　萧菱秀抬头注视着那座空空荡荡的云阙楼。这座云阙楼她是有记忆的，很小的时候，外祖母还带她来过这吃一道跷脚牛肉，那味道浓郁滋香，一口便能令人清肺润喉，至今回味无穷。

　　她站在外边好半晌，随后还是先从张才孙子入手。观现在情况，找张才大抵也谈不出个所以然，说不定还会像对中年男人那般对她，还需从长计议。

　　想好后，她又去了一趟驿站处找人事。从人事口中得知了张才孙子张谋的去处。当萧菱秀串街串巷找了许久，终于在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找到了一间小酒肆。

　　望着面前这间用两块红黑色布块遮挡在店面前，布块上写着酒肆。萧菱秀犹豫驻足，因为其实里边并非寻常酒肆，而是私下博戏之处。

　　半晌，她拿出面纱遮脸，鼓起勇气迈入这座存于昏暗之地的小酒肆。

作者有话说

　　[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