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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 4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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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在夜里呼啸不断,时不时送来一阵冷意。
刘宝珠搀扶着萧菱秀慢慢走着,两人相依,倒是驱散了不少寒冷。
一路上,街巷都陷入了黑暗的安静。
除了他们彼此间靴子摩擦过地面砂砾所发出的声响,还有那不带感情的冷风在吹拂着而刮过耳边传来的“呼呼”声。
钱福仔似乎受不住过于安静,就踢着小石子,随口问:“慕大人,你觉得科举难不难啊?”
正慢慢跟着他们的慕远,忽而听到了这个问题,脚步微顿了一下。似有若无的目光从萧菱秀身上一点点移到了前面那个比他矮了一个头的少年身上。
他的话令他不自觉地追忆到了某个过往,抬眼看向了远处某户人家门口的红灯笼。他声音温润,可经过了烧酒的浸润,此刻在夜里显得格外有些沙哑和暗沉。
“难,也不难。有心者,无论如何都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终点,无心者,努力错了方向,终点却只能遥遥无期罢了。”
钱福仔听着,只觉得这话里有几分深思,低下了头,脚步放慢了些。他逐渐与慕远并排而行,视线没有去看他,只是盯着地面看着。跟着他的脚步,一步一个脚印,仿佛这样他就能完全理解到对方那句话的真谛。
慕远微侧头,看着少年似乎有些迷茫,眼神中流转着一丝情绪,像是从少年身上看见了曾经那个自己。他无声叹气,注视着钱福仔微微低垂的头顶,淡声开口:“如今科举,圣上圣明,开创的考试科目多样,分为明经和进士。小郎君可以根据自己所长选择。”
钱福仔本还有点茫然,听到这话,双眼微微发亮,猛地抬起头看向了慕远,将对方当做了投路石般,紧紧抓住了似的。慕远看见他的目光,微微一愣,本不应多管闲事,可不知怎么见到他的眼神,心有所触动,心想着,这倒也不差。
“小郎君,可是准备好了?今年的发解试在十月,但已经过去了。”他平静地将视线从钱福仔身上移开,专向了不远处的虚空中。
钱福仔有紧张也有激动,没想到身旁的这位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大人,竟然会为他这样普通的人解答疑惑。他连连点头,认真地回答对方的发问:“我一直都在准备!慕大人,我想要参加明年的进士科!”
那激动又诚恳的声音,不自觉吸引到了慕远,他缓缓转过来,对上了钱福仔那过于闪烁的目光,眼睛微动。见他神情透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冲劲,他也不禁被他所带动起了情绪,微微扬了扬嘴角。
“好。那我愿小郎君早日登科及第。”
得到了这么被肯定的话,钱福仔整个人都像是喝最浓烈的茶一般,精神头特别足,双手握拳,激动非常,还向走在前面的刘宝珠和萧菱秀炫耀起来。
“阿姊!娘子!你们听到了吗?慕大人给我祝愿了!说明我明年的发解试一定会很顺利的!”
刘宝珠扶着萧菱秀,听到了身后的钱福仔激动的话语,无奈笑了笑,附和着他:“嗯,一定会顺利的!”
“哈哈!我也觉得!”说着他开心地绕着他们跑来跑去,还高兴地一直重复着,“慕大人祝福我了!慕大人祝福我了!”
他这种活泼的状态,在这个寒冷的黑夜里,似乎渲染了一阵暖流,为他们这段不近不远的夜路增添了一些欢乐。
慕远望着围着他们绕圈而跑的钱福仔,嘴角上扬,看着他,就像是看着曾经自己,但又不像。曾经的自己在科考这条路上充满了不确定性和自卑,很少会有眼前这位少年自信的心性。
他似乎是羡慕着他的,若是曾经自己能有他一半的乐观,或许科考的那条路上就不会走得如此崎岖。
路总有终点,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宅子门口,慕远见他们平安到家,便对他们点了点头,保持着一贯不失礼貌的疏离感。
“既然到了,我就也该离开了。”
刘宝珠对慕远点头,以示感谢。钱福仔更是满脸表达的感谢之意,激动地对慕远道:“慕大人,路上小心啊!还有,今夜多谢你为我开解迷津!”
慕远其实很想说,他并没有说什么,那些都不过是当下所想的话罢了。可见钱福仔满脸的雀跃,他竟不想再多说什么来扫他的兴,或者这样也不错吧。
他淡淡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刘宝珠怀里的萧菱秀,见她秀丽的面容挂着一直未消退的红云。他便轻声给刘宝珠些许提议:“刘娘子可以烧梨子水给萧娘子服用,这样可以解酒。”
没想到慕远会这般贴心提醒,刘宝珠微讶,随后连忙点头:“好的。多谢慕大人提点。”
他正点头,准备离开。这会宅子门口出现了一道修长的人影,且此人相貌出众,气质不凡,但双眼看着他似乎多了一丝阴沉的敌意。
慕远在空中与谢玖安的视线相撞,他还未说话,对方事先开了口,甚至语气中带着几分带刺的嘲讽之意。
“慕大人对我家夫人过于好了?竟然亲自护送。若是我没有记错,慕大人一直都是不近女色的。”
谢玖安慢步从门口走了出来,那张俊美的脸庞挂着浅淡的微笑,可笑容并没有达到眼底,甚至还有一丝警惕性。
他走到了搀扶着萧菱秀的刘宝珠身旁,低头看着萧菱秀那张因为喝醉而醉醺醺的睡颜,无奈浅叹了下,对刘宝珠轻声开口:“把她交给我。”
刘宝珠也没多想,毕竟谢玖安和萧菱秀是夫妻。她就将萧菱秀轻轻地挪到了谢玖安的怀里。谢玖安感觉到怀里那柔软的小巧身体,他下意识双手抱紧了些,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慕远看见谢玖安那脸上飞快而过的一丝喜悦的神色,他若有所思,而后了然。他淡然看向了谢玖安,直面回应了他的话:“萧娘子为人和善,且做事努力认真,她拥有的好品行,我很钦佩。”
这话顿时引起了谢玖安那颗戒备心更重了。他抱着萧菱秀的手微微收拢,俊容上的微笑却变得深了一些,看着慕远的眼神敌意很重。
“慕大人,我劝你还是和我夫人保持点距离比较好。避免一些流言蜚语,坏了我夫人的名声,也可能会坏了你的名声。”他直视着慕远的眼睛,同时顿了下,笑得格外邪肆,“慕大人若是不在意名声,执意靠近,而坏了我夫人的名声,那我可能就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些毁了慕大人官途的事情了。”
留下这番话,谢玖安就不再看慕远一眼。他弯下腰,一只手慢慢穿过萧菱秀的脖子后边,抱住了她的肩膀,然后另一只手穿过她的双腿后,动作很轻地将她整个人给打横抱起。
在抱起她的那一瞬,谢玖安的脑子只有几个字,她很轻,几乎没什么重量。他微微皱了皱眉,是太累了吗,怎么一点重量都没有?随后收紧了手,抱着她慢慢走进去。
刘宝珠的视线来回在慕远和谢玖安身上徘徊了一会,随后连忙对慕远点头致谢,拉着一脸茫然不知啥情况的钱福仔赶忙回到了宅子里。
慕远站在那,看着谢玖安抱着萧菱秀逐渐消失在宅门里。随着“吱呀”和“砰”的一声关门声响起,他忽的眼色变得深了些,低笑了声,没想到这位久经花丛,片叶不沾身的谢家郎君竟然会为了一位娘子来威胁他,真是稀奇,真是有趣啊。
想了想,他摇头,面上露出了一抹无奈的愤懑,又看了眼紧闭的宅门。真是,他说到底还算是他半个叔叔,竟然这般对他,随后收回视线,淡笑着转身离开了。
谢玖安抱着萧菱秀往她的寝屋里走去,走着走着,见刘宝珠他们还跟在身后。他停下脚步,声音浅淡:“你们回去休息。她,我来照顾。”
刘宝珠一听,忙开口:“郎君,不如我去给娘子弄个烤梨水解酒吧。”她想着是谢玖安应该是不会弄解酒的东西,所以理应自己去弄来。
但谢玖安还是回绝,甚至语气多了一些强硬:“去休息。”
最后无可奈何,刘宝珠三步一回头,才和钱福仔回到了他们的寝屋休息。
谢玖安抱着人,来到了她的寝屋,抬起一只脚,用了些力,将屋门给踢开。接着走进去,将怀里熟睡的人儿慢慢放在了床榻之上。落在了榻上的萧菱秀,似乎是感觉来到了舒服的地方,就小声嘤咛了一下,换了个姿势躺着。
他顺势坐在了床边,凝视着她那张秀丽的侧脸。那脸上依旧带着未消退的红,浑身都散发着酒气。他无奈浅叹,嘴角却是压抑不住地轻轻上翘。
他伸出了手,去拉过了一张被褥,动作轻柔地盖在了她的身上。望了好一会,他才蠕动着薄唇,声音低沉,仿佛像是无意识的呢喃:“萧菱秀。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可我似乎也无法不靠近你。你说,这种究竟是什么感情?”
看着她略微粉嫩的脸,望上去似乎很是软绵,放在腿上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下。凝视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抬起了手,用指骨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那抹柔软的触感,令他心头微微发痒。有些发凉的手指也沁入了几分醉意一般,在缓缓升温。
黑黝黝的眼底,看似波澜不惊,里边早已漾开了一圈圈可见的涟漪。他无声叹了口气,后起身去了后厨,离开前轻轻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