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她指凉》茉玄

73、隐忍的温柔

　　“今天我们要感受温暖和凉爽的区别。”许晚棠轻声解释着，将温热的凝胶块分发给孩子们。

　　许晚棠正在帮孩子们准备今天的触觉材料——一种新开发的植物凝胶，可以保持温度变化长达半小时。

　　大多数孩子都好奇地触摸着新材料，发出惊喜的赞叹。只有新来的小敏缩在角落，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拒绝接受任何东西。

　　许晚棠蹲在他面前，声音放得更轻：“小敏，想不想摸摸看？这个暖暖的，像晒太阳的小猫。”

　　小敏猛地挥手，打翻了许晚棠手中的凝胶容器。温热的液体溅在她手臂上，留下红色的痕迹。

　　“不要！”小敏尖叫着，双手胡乱挥舞，“坏东西！都是坏东西！”

　　许晚棠没有退缩，依然保持蹲姿，声音平静：“好，我们不要。小敏不想摸就不摸。”

　　她慢慢后退，给女孩留出安全距离。其他志愿者想要上前，被她用眼神制止。教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小敏急促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小敏的呼吸渐渐平稳。许晚棠从材料箱里取出一块深蓝色的天鹅绒布料，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

　　“这是夜空。”她轻声说，“有时候我们会害怕夜晚，但它其实很柔软。”

　　小敏盯着那块布料，手指无意识地抽搐着。许晚棠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

　　漫长的五分钟过去，小敏的手指终于轻轻碰了一下布料边缘。然后又快速缩回，像是在试探什么危险的东西。

　　“很软，对不对？”许晚棠的声音依然很轻，“像猫咪的耳朵。”

　　小敏的手指再次伸出，这次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许晚棠悄悄松了一口气，知道最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

　　课程结束后，许晚棠的手臂已经红肿起来。志愿者小陈赶紧拿来药箱：“许老师，你得去医院看看。小敏下手不知轻重，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许晚棠摇摇头：“她只是害怕。帮我冰敷一下就好。”

　　晚上回到工作室，许晚棠照常和白青泠视频。她特意穿了长袖衬衫，遮住了手臂上的伤痕。

　　“今天小敏第一次主动触摸材料了。”她兴奋地分享着进展，“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最后她摸了摸夜空布料。”

　　屏幕那头，白青泠微微皱眉：“你的声音有点哑，是不是太累了？”

　　“可能有点感冒。”许晚棠轻描淡写地带过，“你呢？灵羽那边怎么样？”

　　白青泠开始分享最新的研究成果，但目光始终带着一丝疑虑。突然，她打断自己的话：“许晚棠，把袖子卷起来我看看。”

　　许晚棠愣住了：“什么？”

　　“你的右手，动作有点不自然。”白青泠的眼神变得锐利，“让我看看。”

　　许晚棠知道瞒不过去，只好慢慢卷起袖子。手臂上的红肿和淤青在灯光下格外明显。

　　视频那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白青泠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这是她极力控制情绪时的表情。

　　“是意外。”许晚棠急忙解释，“小敏只是害怕，她不是故意的。”

　　“第几次了？”白青泠的声音异常平静。

　　“什么？”

　　“这是第几次受伤了？”白青泠追问，声音里带着许晚棠从未听过的冷意。

　　许晚棠低下头：“第三次。但每次都有进步，这次她已经愿意触摸材料了。”

　　“这不是你受伤的理由。”白青泠深吸一口气，“你需要更好的保护措施，学校也应该提供更多支持。”

　　两人罕见地发生了争执。白青泠坚持要许晚棠向学校要求更好的安全保障，许晚棠则认为应该给孩子们更多理解和耐心。

　　“你总是这样，”白青泠突然说，“总是把别人放在自己前面。记得高中时你为了帮月梨补习，自己发烧了都不说。”

　　许晚棠愣住了，没想到白青泠会提起那么久远的事。 “我……我只是觉得这些孩子需要更多的耐心。”

　　“但你也需要被保护。”白青泠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不能在那里看着你，至少让我知道你是安全的。”

　　最终，她们达成妥协：许晚棠会向学校申请更多支援，但不会放弃任何孩子。

　　挂断视频后，许晚棠独自坐在工作室里。窗外下起了雨，雨声敲打着玻璃，像是在回应她纷乱的思绪。

　　她打开素描本，开始画今天的小敏——不是那个挥舞双手的愤怒女孩，而是最后轻轻触摸夜空布料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好奇表情。

　　画到一半，手机响起提示音。是白青泠发来的一份长达二十页的安全防护指南，里面详细列出了各种预防措施和应对策略。最后附言：

　　「对不起，刚才太着急了。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也会做同样的选择。但是请保护好自己，为了那些需要你的孩子们，也为了……我。」

　　许晚棠的眼眶湿润了。她回复道：「谢谢。指南很详细，明天就和学校讨论。另外，我画了小敏触摸夜空的样子，发给你看。」

　　几分钟后，白青泠回复：「画得真好。她的手指在探索世界，而你在为他点亮路灯。只是别忘了，点灯人也需要光。」

　　第二天，许晚棠带着白青泠整理的指南去见校长。令她意外的是，学校非常重视这份专业的建议，立即决定组织专门的培训，并增加志愿者的人数。

　　周末，许晚棠没有回棠市。她留在江市参加学校组织的安全培训，同时继续完善触觉课程。

　　周日下午，她正在工作室准备新教案，视频请求的提示音响起。接通后，画面里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场景——白青泠居然和特教学校的校长在一起。

　　“许老师，白青泠同学给我们提供了很多宝贵的建议。”校长笑着说，“我们正在讨论建立一个远程指导系统，让白青泠同学也能参与课程设计。”

　　许晚棠惊讶地看着屏幕那头的白青泠，后者微微耸肩，露出一个“惊喜吧”的表情。

　　原来，白青泠直接联系了校长，不仅提供了专业建议，还主动提出义务为学校提供远程指导。她甚至动员了灵羽大学的资源，为学校争取到一批专业的触觉教具。

　　“白青泠同学说你们是高中同学？”校长问道。

　　“是的。”许晚棠看着屏幕里的白青泠，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我们一直一起做项目。”

　　培训结束后，许晚棠特意留在教室整理材料。小敏悄悄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幅画。

　　“给老师的。”她把画塞给许晚棠，然后快速跑开。

　　画上用粗犷的线条描绘着两个人影，一个高一个矮，手拉着手站在一片深蓝色的背景前。右下角歪歪扭扭地写着“对不起”。

　　许晚棠的眼眶湿润了。她拍下这幅画发给白青泠：「小敏送的。她说对不起。」

　　很快，回复来了：「孩子们比我们想象的更懂得感恩。这就是为什么你愿意付出的原因吧。」

　　随消息发来的还有一张设计图——一套专门为情绪障碍儿童设计的触觉教具，上面标注着“给小敏和她的朋友们”。

　　夜幕降临时，许晚棠独自坐在教室里，看着窗外江市的夜景。手机响起，是白青泠发来的视频请求。

　　“你看，”白青泠将镜头对准灵羽的夜空，“我们看着同一片星空。”

　　“嗯。”许晚棠轻声回应，“今天谢谢你。”

　　“谢什么，我们一直是一起的不是吗？”

　　两人隔着屏幕沉默了一会儿，却感觉比任何时候都要亲近。

　　“下周我要开始做一个新项目。”白青泠突然说，“关于如何用触觉教具帮助情绪障碍儿童表达感受。灵感来自某个不怕受伤的老师。”

　　许晚棠笑了：“那我这边正好可以提供实践数据。”

　　“说好了。”白青泠也笑起来，“不过下次受伤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

　　挂断视频后，许晚棠继续整理教室。她的手臂还在隐隐作痛，但心中充满了一种奇妙的平静感。

　　她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还会遇到很多困难。但有人理解她的选择，支持她的决定，在遥远的彼岸与她望着同一片星空。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