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她指凉》茉玄

41、绿豆雪糕挂件

　　梅雨彻底退场，盛夏的酷热正式主宰了江市。阳光炽烈，蝉鸣聒噪，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阁楼里开了空调，勉强抵御着窗外的热浪。许晚棠正对着风扇吹她的新染布样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白青泠坐在书桌前，看似在处理设计稿，目光却偶尔会飘向桌角一个不起眼的小日历，在七月某个日期上，有一个极浅的、用铅笔画的圈。

　　那是前几天，她帮小姨整理晚棠外婆留下的一个旧抽屉时，无意间看到一张被小心收好的、许晚棠的出生证明复印件。上面的日期清晰地写着七月二十二日。她这才恍然想起，许晚棠的生日就在这个月，就在几天后。

　　而去年七月，正是许晚棠外婆刚去世不久的时候。那时整个家都笼罩在悲伤里，谁也没有心情想起生日这回事。白青泠甚至不确定，许晚棠自己还记不记得。

　　她想起许晚棠偶尔提及的过去——妈妈很早去世，生日都是和外婆两个人过，简单的长寿面，一个小蛋糕，就是全部仪式。外婆走后，她似乎就把这个日子刻意淡忘了。

　　一种细密的、混合着心疼和想要做点什么的心情，在白青泠心里悄然蔓延。她不想看到这个总是像小太阳一样温暖别人的女孩，独自消化这份被悲伤覆盖的失落。

　　她悄悄计算了一下日期，今天是七月二十日。还有两天。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除了许晚棠之外几乎不用的四人小群（叶知灵、林薏柔、米姝杞、她），斟酌着打字。 「晚棠生日，七月二十二日。想给她个惊喜。有空能来吗？」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手机就接连震动起来。

　　叶知灵：「！！！棠棠生日！必须到！等我！保证给她个超大惊喜！（顺便看看她伤好全乎没）」

　　林薏柔：「嗯，一定到。正好实验告一段落。需要我带什么吗？（晚棠伤势恢复得怎么样？）」

　　米姝杞：「啊啊啊晚棠姐生日！我来我来！（晚棠姐头还疼吗？上次见她还有点浅浅的疤呢）」

　　看着屏幕上迅速跳出的回复，白青泠心里微微一暖。她简单回复了她们关于伤势的关心，然后开始商量简单的计划。她不想弄得太隆重，怕反而触景生情，只想几个熟悉的朋友聚一聚，让许晚棠知道，有很多人在关心她。

　　“月梨？”白青泠敲了敲妹妹的门。

　　“姐姐？怎么了？”白月梨打开门看着有点拘束的姐姐。

　　“过两天你晚棠姐生日，我们几个打算给她过个生日，到时候记得跟她们一起来。”白青泠把这次计划简单又复述一遍。

　　“刚刚姝杞告诉我了，到时我把小姨也叫上”白月梨把刚刚米姝杞告诉她的信息给姐姐看了。

　　最后定下来，二十二号下午，大家直接来书店阁楼。

　　放下手机，白青泠的目光落在窗外明晃晃的阳光下。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送什么礼物？

　　她不想送太普通的东西。她希望礼物是有意义的，能承载某种记忆的。

　　记忆……她闭上眼睛，努力回溯。纷乱的画面闪过，最终定格在一个模糊却清晰的夏日场景：一个小卖部门口，冰柜冒着冷气，一个微红发还有点卷、眼睛亮晶晶的小女孩，指甲修剪得很短，光秃秃的，一片小小的月牙都没有。举着一根绿豆雪糕，笑得一脸满足，对着另一个站在旁边、表情有点怯生生的小女，她跑得好快，钱掉了都没捡。

　　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她跟着妈妈刚搬来不久，人生地不熟，在妈妈经营的小卖部的绿豆雪糕冰柜前。是许晚棠，像一团温暖又不讲理的小火焰，硬生生闯进她有些封闭的世界里，用一根最普通的绿豆雪糕，开启了她们长达十多年的牵绊。

　　绿豆雪糕……

　　白青泠睁开眼，心里有了主意。她打开电脑，搜索起定制饰品的手工店铺。她想要定制一个绿豆雪糕造型的金属挂件，小巧的，可以挂在书包或者钥匙上。

　　她在网上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一家评价不错的店，可以接急单。她迅速沟通好设计细节和要求，付了加急费，对方保证二十二号上午一定能送到。

　　做完这一切，她松了口气，心里莫名有些期待看到许晚棠收到礼物时的表情。

　　七月二十二日，大暑。一年中最热的日子。

　　许晚棠似乎真的完全忘了自己的生日。她一早就泡在那些植物染料里，热得满头大汗也浑然不觉，还在为某个颜色的稳定性绞尽脑汁。

　　白青泠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看下手机，确认快递信息。直到中午，那个装着绿豆雪糕挂件的小盒子终于送到她手上。她小心地收好，心跳有些快。

　　下午，叶知灵迫不及待开着她的车第一个赶到，手里拎着一个夸张的彩虹蛋糕和一袋子零食饮料。

　　“棠棠！想我没呀。”她一进门就给了许晚棠一个熊抱，然后仔细看她额头，“嗯嗯，疤淡多了，还是漂亮小姐姐！”

　　许晚棠被她抱得莫名其妙，又有点感动：“知灵？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叶知灵眨眨眼，含糊过去。

　　接着是林薏柔，她带着自己烤的、装饰精致的小饼干，温柔地笑着：“晚棠，生日快乐，伤都好利索了吗？”

　　许晚棠这才猛地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愣在原地，有些无措，心里酸酸涨涨的，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

　　最后是米姝杞和白月梨一起到的。米姝杞叽叽喳喳地送上祝福和一个小玩偶，白月梨则有些害羞地递上一个自己画的、包装精美的贺卡。

　　小姨笑着从楼下端上来一个大果盘：“好啦，寿星公，别傻站着了！朋友们都来给你过生日了，开心点。”

　　许晚棠看着眼前一张张笑脸，眼眶忍不住红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谢谢你们。”

　　简单的生日派对在阁楼展开。叶知灵插上蜡烛，强行给许晚棠戴上了生日帽，大家围着她唱生日歌。

　　许晚棠在众人的起哄下闭上眼许愿——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平安喜乐。

　　吹灭蜡烛，分吃蛋糕和零食，气氛热闹又温馨。大家聊着各自的近况，吐槽着学业和生活中的趣事。叶知灵更是活宝不断，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许晚棠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心里那份因为外婆离去而产生的、关于生日的空缺和悲伤，似乎被朋友们带来的温暖一点点填补了。

　　这时，白青泠走到她面前，递上那个小巧精致的礼物盒子。 “许晚棠，生日快乐。”她的声音依旧清淡，但眼神却格外柔和。

　　许晚棠好奇地打开，只见黑色的丝绒衬布上，躺着一个银白色的、绿豆雪糕造型的金属挂件，做工精致，甚至连雪糕上的棱角都刻了出来，在灯光下闪着细腻的光泽。

　　她瞬间就明白了这个礼物的含义，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击中，猛地抬头看向白青泠，眼睛亮得惊人：“这……这是……”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白青泠轻声说，耳根微微泛红，“你吃的那个。”

　　许晚棠拿起那个冰凉小巧的挂件，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能透过它触摸到那个遥远夏日的温度。她鼻子发酸，又想笑，最后只是用力点头，声音哽咽：“……我很喜欢！超级喜欢！”

　　她忽然想起什么，眨眨眼，带着泪花笑起来，促狭地看着白青泠：“哎，青泠，我记得……我好像是七月的，你是十二月的吧？按月份算，我是不是比你大一点？那次，护士阿姨是不是还错把我当你姐姐了？”她越想越觉得有趣，“快，叫一声‘晚棠姐姐’来听听！”

　　白青泠的脸瞬间绷紧，耳根的红晕迅速蔓延到脸颊。她瞪了许晚棠一眼，眼神里带着羞恼和一丝无奈的纵容，抿紧嘴唇，死活不肯开口。

　　“叫嘛叫嘛~就一声。”许晚棠得寸进尺地凑过去逗她。

　　叶知灵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道：“叫姐姐！叫姐姐！”

　　林薏柔掩嘴轻笑，米姝杞和白月梨也好奇地看着。

　　白青泠被闹得没办法，最终极其快速、含糊不清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两个字：“……棠……姐”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说完立刻别开脸，假装去看窗外，只留下一个通红的耳朵尖。

　　许晚棠心满意足，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宝贝似的摩挲着那个绿豆雪糕挂件，也不再为难她。

　　夕阳西下，朋友们陆续告辞。阁楼里恢复了安静，却残留着蛋糕的甜香和欢笑的余温。

　　许晚棠坐在窗边，看着掌心那个小小的、冰凉的绿豆雪糕挂件，心里被一种饱满的幸福感充盈着。

　　白青泠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递给她一杯水。 “谢谢您，青泠。”许晚棠轻声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真的。这是我过得最好的一个生日之一。”

　　白青泠看着她眼底闪烁的泪光和笑容，心里那片冰冷的角落仿佛也被这夏日的夕阳彻底融化。她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你开心就好。”

　　窗外，盛夏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绚丽无比。

　　许晚棠想，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总会有人离开，但也总会有人带着新的温暖，走进你的生命，为你记住那些被你刻意遗忘的日子，用他们自己的方式，笨拙又真诚地，告诉你——你值得被爱，被珍惜。

　　而这个盛夏的生辰，因为一个绿豆雪糕的约定和一声含糊的“棠姐”，永远地烙印在了她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