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她指凉》茉玄

39、彼此依靠吧

　　揭开的往事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缓缓荡开，需要时间去平复。接下来的几天，阁楼里的气氛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安静。大家都刻意避开那个沉重的话题，但眼神交汇间，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疼惜和理解。

　　白青泠比平时更沉默了些，常常对着电脑屏幕发呆，或者长时间地看着窗外。许晚棠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不再像以前那样叽叽喳喳，只是安静地陪在一旁，偶尔递上一杯温水，或者把她爱吃的糖拌西红柿推到她的手边。

　　小姨也变得格外温柔，变着花样做好吃的，晚上还会切好冰镇西瓜端上楼，拉着她们一起看一些轻松搞笑的老电影，试图驱散那份无形的低气压。

　　这天傍晚，暴雨骤歇，空气里带着难得的清凉。夕阳从云层缝隙中探出头，将天边染成绚烂的橘红色。

　　“出去走走吧？闷了一天了。”陆清妍提议道，晃了晃车钥匙，“带你们去江边兜风，吃烧烤，怎么了？”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同意。小姨开车载着四个女孩，穿过湿漉漉的街道，驶向江边。车窗摇下，晚风带着江水的气息灌入车内，吹散了连日的闷热和心底的些许阴霾。

　　江边的夜市大排档已经热闹起来，烟火气十足。她们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些的摊位坐下，点了烤串、小龙虾和炒螺蛳。

　　小姨熟练地剥着小龙虾，把完整的虾肉分别放到白青泠和白月梨的碗里：“多吃点，瞧你们暑假瘦的。”

　　许晚棠看得眼馋，故意咂咂嘴：“小姨偏心！” 陆清妍笑着白了她一眼，把下一个剥好的虾仁塞进她嘴里：“少不了你的，伤员最大。”

　　“还有我，还有我小姨~”米姝杞张大了嘴巴。

　　“好~还有我们的小米。”小姨又重新剥了两只干净的小龙虾放到米姝杞嘴边。

　　气氛渐渐活跃起来。烤串滋滋作响，香气四溢。大家喝着冰镇的汽水，聊着学校里无关紧要的趣事，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些简单快乐的日子。

　　白青泠话依然不多，她拿起一串烤玉米，慢慢吃着，目光偶尔掠过波光粼粼的江面，又落回身边嬉笑打闹的家人和许晚棠身上。那些关于母亲的、纷乱失落的情绪，似乎被这温暖的市井烟火气稍稍熨平了一些。

　　吃完东西，她们沿着江堤散步。晚风凉爽，对岸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倒映在江水中，碎成一片流光溢彩。

　　白月梨和米姝杞跑到前面去看堤坝下钓鱼的人。小姨接了个工作电话，落在后面几步。

　　许晚棠和白青泠并肩慢慢走着。许晚棠偷偷观察着白青泠的侧脸，看她情绪似乎好转，心里稍稍安心。

　　“青泠。”许晚棠轻声叫她。

　　“嗯？”

　　“你看那边，”许晚棠指着江心一艘缓缓驶过的观光游轮，灯光璀璨，“好像一座移动的小城堡。”

　　白青泠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轻轻点头：“嗯，很亮。”

　　沉默了一会儿，许晚棠又说：“其实……我觉得你小姨特别了不起。”她语气真诚，“她只比我们大七岁，却扛起了这么多，还替我照看外婆的书店，而且她从来不说苦，总是笑眯眯的。”

　　白青泠的脚步慢了下来。她看着走在前方不远处正在打电话、眉头微蹙却语气利落的小姨背影，眼神变得柔软而复杂。 “是啊。”她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认同和一丝愧疚，“我以前……或许太习惯她的付出了。”

　　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直到知道了背后的故事，才知道这份毫无血缘的守护，有多么沉重和珍贵。

　　“所以我们更要好好的，”许晚棠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白青泠，眼睛在夜色和霓虹灯下亮晶晶的，“让小姨放心，也……让彼此放心。”

　　江风吹起许晚棠额前微红的碎发，那道浅粉色的疤痕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白青泠的目光落在那里，心脏被轻轻撞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惜和一种汹涌的、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情感。

　　她忽然伸出手，极轻地、用指尖碰了碰那道疤痕。动作很快，一触即分，指尖却像被烫到一样微微蜷缩起来。

　　许晚棠愣住了，脸颊瞬间有些发烫。

　　“还疼吗？”白青泠的声音很轻，混在江风里，几乎听不清。

　　许晚棠摇摇头，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早就不疼了。” 她看着白青泠，那双总是清冷的眼睛里，此刻映着江面的灯火，也映着她的影子，里面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复杂而温柔的情绪。

　　两人就这样站在江风中，对视着，周围喧嚣的市声仿佛都褪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走在前面的小姨打完了电话，回头看到这一幕，会心地笑了笑，没有打扰，只是招呼着前面的白月梨和米姝杞走慢点。

　　回去的路上，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玩累了的白月梨和米姝杞靠在一起打瞌睡。许晚棠也有些困倦，脑袋一点一点的。

　　白青泠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小鸡啄米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极其轻微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当许晚棠的脑袋再次不受控制地歪过来时，恰好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许晚棠似乎找到了支撑，蹭了蹭，安心地睡了过去。

　　白青泠的身体瞬间僵硬，一动不敢动。肩膀上传来的重量和温度清晰而灼人，让她心跳加速，耳根微微发热。但她没有推开，反而小心翼翼地坐得更稳了一些，让许晚棠靠得更舒服。

　　小姨从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车窗外，江市的夜景流淌而过。白青泠微微偏过头，就能看到许晚棠恬静的睡颜和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的睫毛。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满足感悄然包裹了她。那些关于远方的怅惘和失落，似乎在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中，慢慢被抚平了。

　　原来，依靠和被依靠，是这种感觉。

　　回到家，洗漱完毕，已是深夜。阁楼里只亮着一盏温暖的小夜灯。

　　许晚棠躺在凉席上，却没什么睡意，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江边白青泠那个轻柔的触碰和车上那个安稳的肩膀。

　　她翻了个身，面向白青泠的地铺方向，轻声问：“青泠，你睡了吗？”

　　“没。”黑暗里传来白青泠清冷的声音。

　　“谢谢你。”许晚棠小声说。

　　“……谢什么。”

　　“谢谢你让我靠着你睡了一路。”

　　那边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一声极低的：“……嗯，睡吧。”

　　过了一会儿，就在许晚棠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又听到她极轻极轻地说了一句，像是梦呓，却又清晰无比： “以后……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许晚棠的心猛地一颤，鼻子突然有点酸。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黑暗中，悄悄弯起了嘴角。

　　夜更深了。窗外偶尔传来几声遥远的车鸣。阁楼里，两个女孩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绵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奏响了一曲无声却温暖的夏夜安眠曲。

　　在这个漫长的夏日里，她们都在学习如何放下，如何珍惜，如何更勇敢地靠近彼此。而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情感，正如同夜来香，在寂静的黑暗中，悄然绽放，散发出馥郁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