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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守护书店与温暖的壁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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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离世的伤痛,如同深秋的寒露,浸润着书店的每一寸空气,沉重而冰凉。
许晚棠将自己投入无休止的忙碌中,整理遗物,清点泛黄的书页,擦拭积尘的角落,试图用身体的困乏来抵御心底那片巨大的空洞。
白青泠几乎将她所有的时间都挪到了书店,有时带来家里炖的汤,更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存在,或处理着自己的事情,沉默的目光却总如锚点般系在许晚棠身上。
白月梨和米姝杞也成了书店的常客。两个刚升入高一的女孩,课业虽渐重,但放学后总会先跑来书店看看。白月梨会带来新学校的趣闻,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试图驱散一些悲伤。米姝杞则更安静,常常是默默地帮着整理书籍,或只是陪坐在一旁。
这个周末的下午,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割出安静的光斑。许晚棠在柜台后核对账目,白青泠在一旁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微蹙,大概是在看澄棠设计学院发来的预习资料。
林薏柔坐在靠窗的旧沙发上,膝上摊开一本厚重的、明显是大学级别的宏观经济学教材,她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一所顶尖大学的金融系,看得全神贯注。叶知灵则慵懒地窝在旁边另一个沙发里,拿着最新款的手机,戴着耳机,手指轻快地点着屏幕,她家境优渥,也考入了一所不错的大学,选择了一个相对轻松的艺术管理专业,嘴角偶尔上扬。
白月梨和米姝杞趴在地毯上,头凑在一起,研究着一本巨大的世界地理图册,小声地交换着惊叹。
书店里流淌着一种静谧而温暖的氛围,尽管底色是悲伤的,却被年轻的生命力悄然支撑着。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多久。
书店的玻璃门被有些粗暴地推开,门楣上的铜铃发出一串急促而刺耳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平和。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见许晚棠的父亲和那个妆容精致、眼神挑剔的后妈又一次走了进来。男人试图用那身不合身的西装维持体面,女人的目光却像评估商品一样迅速扫过整个书店。
许晚棠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站直了,手指捏紧了手中的钢笔。
“晚棠啊,”父亲脸上堆起惯有的、浮于表面的关切,“这几天怎么样?爸和你阿姨一直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他的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些塞满书籍的书架。
后妈捏着嗓子,假惺惺地附和:“是啊,一个人守着这么个老铺子,多辛苦。眼看就要去外地上大学了,这烂摊子可怎么处理哦?不如早点……”
“不劳二位费心。”
一个清冷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截断了她的话。白青泠不知何时已经合上了笔记本,从柜台边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站到许晚棠侧前方,目光平静却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和冷意。“晚棠很好,她的未来,她自己会规划。”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片一样清晰锐利,瞬间划破了那层虚伪的温情。
许晚棠的父亲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会被白青泠这个“外人”如此直接地顶撞,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青泠?大人说话,你插什么嘴?我是她爸!我还能害她?这破书店她一个学生妹怎么处理?”
“为她好?”白青泠嘴角勾起一个极淡却冰冷的弧度,“在她最需要亲人依靠的时候不见踪影,在外婆刚刚入土、她还没从悲痛中喘息过来的时候,就一次次上门,眼里只有这间房子和这些可能换钱的东西?这就是您所谓的‘为她好’?您的‘好’,恐怕晚棠承受不起。”
她的话语逻辑清晰,字字尖锐,毫不留情。
“你!你怎么说话的!”父亲被噎得脸色涨红,气急败坏。
“就是!”后妈立刻尖声帮腔,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要指到白青泠鼻尖,“没大没小!我们这是关心她!这破书店又旧又占地方,早点卖掉换钱,给她当学费当生活费,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难不成还指望她一边上学一边回来卖这些破书?”
“破书店?破书?” 这次炸毛的是叶知灵。她猛地摘下耳机,从沙发里弹起来,把昂贵的手机往口袋里一塞,几步就跨了过来,大小姐脾气瞬间被点燃,“你们懂什么?这是外婆一辈子的心血!是晚棠的家!在你们眼里除了钱就看不到别的了是吗?你们知道这一屋子书的真正价值吗?恐怕你们连这本画册的价值都看不懂!”
她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昂贵的进口画册,语气里带着富家女对纯粹逐利者的天然鄙夷。
白月梨虽然被这阵仗吓得往自己姐姐身后缩了缩,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却清晰地说:“就是……不许你们欺负晚棠姐……”
林薏柔合上了那本经济学巨著,推了推眼镜走上前。她的语气保持着学霸特有的冷静和条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叔叔,阿姨,根据《民法典》继承编的相关规定,外婆去世后,这间书店的合法继承人及份额非常明确。如何处置这份遗产,决定权完全在已成年的法定继承人许晚棠本人手中。你们现在的言行,已经构成了不当干扰,如果持续施加压力,可能涉及精神胁迫,这既不合法,也不合乎情理。”
米姝杞也站起身,虽然紧张地捏着衣角,但还是小声却坚定地补充:“而且……晚棠姐这些天有多难过,你们看不到吗?不应该这样逼她……”
几个年轻的女孩,此刻却像一道突然崛起的壁垒,坚定地护在许晚棠身前,或激烈或冷静,将那份贪婪和虚伪批驳得无处遁形。
许晚棠的父亲被这群半大孩子连番抢白,尤其是被林薏柔引经据典地一顿说教,顿时恼羞成怒:“你们……你们这群小崽子反了天了!我是她爹!她的东西我还不能过问了?你们算老几?!”
“我们是她朋友!”叶知灵毫不示弱地瞪回去,“比你们这种只会算计的‘亲人’强一百倍!”
就在争吵几乎要升级时,书店的门再次被推开。
是白青泠和白月梨的小姨。她一进门就看到这剑拔弩张的阵势,尤其是那对一看就目的不纯的夫妇和一个个像小刺猬一样竖起了尖刺的孩子们,立刻皱紧了眉头。
“怎么回事?”小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她快步走进来,将保温袋放在柜台上,目光严厉地扫过那对夫妇,“两位又来有何贵干?”
许晚棠的父亲看到小姨,气势稍稍一窒,但还是试图辩解:“哦,是青泠小姨啊。我们来看看晚棠,商量下这书店的事,毕竟她要去上大学了,这……”
“商量?”小姨打断他,语气冷硬,“我看是威逼利诱吧?我虽然没早几年认识棠棠和她外婆,但这几年也看得明白,棠棠外婆刚走,孩子还没缓过来,你们就迫不及待跑来算计这点东西?良心过得去吗?”
她走到许晚棠身边,虽然不是血缘亲人,却带着一种保护者的姿态,目光锐利地盯着那对夫妇:“棠棠是青泠和月梨最好的朋友,也叫我一声姨,她的事,我管定了!这书店是老人家留下的念想,怎么处理,什么时候处理,由棠棠自己决定,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更轮不到某些唯利是图的人来惦记!请你们现在立刻离开!”
小姨的话掷地有声,毫不留情,彻底撕下了对方的遮羞布。
男人被骂得脸色铁青,后妈更是气得浑身发抖。男人狠狠瞪了许晚棠和小姨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行!你们厉害!我们走!我看她能守住几天!”,便狼狈地拉着女人,几乎是摔门而去。
玻璃门剧烈地震颤着,发出哐当的巨响,徒留一室寂静和兀自晃动的风铃。
小姨长长吁出一口气,转过身,看着脸色苍白的许晚棠,眼神柔和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了,棠棠。别怕,以后再有这种事,直接给小姨打电话,知道了吗。”
许晚棠看着这位并非血缘至亲,却在此刻毫不犹豫挺身而出保护自己的长辈,心中一暖,低声道:“谢谢小姨。”
小姨又看向周围一个个神情紧张又带着胜利光芒的孩子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也谢谢你们,孩子们,今天真是好样的!都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叶知灵甩了下头发,爽朗一笑:“小姨您别客气,应该的!” 林薏柔推了推眼镜:“维护朋友是应该的。” 米姝杞小声说:“我们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白月梨也用力点头,带着点后怕的激动:“保护晚棠姐!” 白青泠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走到许晚棠身边,重新握住了她的手,指尖传来坚定而温暖的力量。
小姨笑着打开带来的保温袋,浓郁的饭菜香气飘散出来:“来来来,别让那些倒胃口的人影响心情。我做了红烧肉和几个小炒,都过来吃点,压压惊,也补补力气。你们这些孩子,马上就要各奔东西去上大学了,能这样聚在一起互相扶持,真好。”
温暖的饭菜香气迅速驱散了方才的紧张和硝烟味。女孩们围拢过来,暂时将烦恼抛诸脑后,分享着食物,也分享着共同捍卫了朋友和正义后的轻松与暖意。
许晚棠捧着碗,吃着热乎乎的饭菜,看着身边这些为她挺身而出的朋友,看着这位没有血缘却给予她坚实支持的“姨”,心里那片因至亲离去和生父凉薄而冰封的荒原,仿佛被这浓得化不开的温情一点点滋润、回暖。
前路或许依旧漫长且挑战重重,但至少此刻,她清晰地知道自己并非孤身一人。她的周围,矗立着一道由真挚友情和超越血缘的温情共同筑成的、温暖而坚固的壁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