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事中、告别、归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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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像暴风雨中海面上的一叶小舟，被巨大的浪潮一次次抛起又砸下，完全失去了方向。
意识模糊间，他最后的记忆，是宋忻原凑上前来，轻轻吻掉他眼角不断滑落的泪珠的画面。
然后，他便彻底坠入了黑暗的、精疲力尽的昏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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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宁是在一阵熟悉又令人脸热心跳的酸痛感中醒来的。身体像是被拆开重组过，某些难以启齿的地方还残留着昨夜激烈动作的微妙触感。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干净柔软的睡衣，床单也似乎是新换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然而，身边的位置却是空的。
钟宁心里猛地一慌，也顾不上身体的酸软，挣扎着坐起身。
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得让他心慌意乱。忻原呢？
他扶着酸痛的腰，几乎是踉跄着下了床，扶着墙慢慢挪出卧室。客厅里也是空的，他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锅铲碰撞的声响从厨房方向传来，还伴随着食物煎烤的滋滋声和诱人的香气。
钟宁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一步步挪到厨房门口。
只见宋忻原正背对着他，站在灶台前。她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
她正专注地用平底锅煎着鸡蛋和培根，动作算不上多么娴熟，但很认真，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异常柔和。
眼前的画面太过温馨日常，瞬间击中了钟宁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呆呆地站在门口，眼睛一下子就酸涩起来。
他甚至恍惚间看到了他们未来婚后生活的缩影——平凡的早晨，温暖的阳光，和准备早餐的爱人。
宋忻原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关了火，转过身来。
看到扶着门框、眼睛红红、像个被遗弃的小狗一样的钟宁，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缓缓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极其罕见的、毫无保留的、灿烂又温柔的笑容。
那笑容瞬间击中了钟宁的心脏。
在钟宁眼里，这个笑容，简直是天使降临！
钟宁又不禁感慨他真的爱死了宋忻原。爱到骨子里。他根本无法想象他们会怎么分手，哪怕有一天宋忻原腻了烦了想甩了他，他也绝对、绝对不会同意的。
死缠烂打，哭求挽留，怎么样都行，他就是要和她在一起，一辈子。
“醒了？”宋忻原的声音带着刚起床不久的微哑，却异常温柔，“辛苦了，早餐马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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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宋忻原凭借着能力和冷静的性格，很快就在岗位上站稳了脚跟。钟宁也升入了研二，学业忙碌而充实。
直到有一天，宋忻原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电话里，宋母的声音不再是以往那种带着算计或虚伪的关心，而是充满了真实的疲惫和恐慌。她几乎是哭着告诉宋忻原，宋父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断断续续住院，这个月情况突然恶化，又住进去了。
她万般哀求，甚至最后用上了“你不来看看你爸可能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和“你是不是要逼死妈妈”这样的话，几乎是以死相逼，要求宋忻原必须去医院一趟。
宋忻原握着电话，心里一片冰冷。她万般推辞，本能地抗拒再踏入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再见那个给她带来无数伤害的男人。
但最终，或许是那一点点残存的、连她自己都厌恶的血缘羁绊作祟，或许是想亲眼确认什么，她还是冷着脸答应了。
到了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弥漫在空气中。宋母在病房外拦住她，眼睛肿得像核桃，把她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颤抖着告诉她：“原原，医生说是肺癌晚期了。我没敢告诉你爸爸……”
听到“肺癌晚期”四个字，宋忻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一股极其复杂、近乎荒诞的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她竟然很想当场笑出声来。
报应？这就是他强势一世、践踏女儿人生的报应？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把那股不合时宜的笑意压下去，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甚至带点悲伤。
她调整好呼吸，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宋父躺在白色的病床上，比记忆中消瘦了很多，脸色灰败，插着氧气管，看起来脆弱又苍老。
听到开门声，他费力地睁开眼，看到是宋忻原，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愤怒和猩红。
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起手指着她，声音嘶哑却尖锐地大吼：“滚！谁让你来的！给我滚出去！！看到你我就没好气！滚！”
若是以前，宋忻原或许会冷笑着转身就走。但今天，她没有。
她平静地走过去，甚至伸出手，不是安抚，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按住了宋父激动得想要撑起的肩膀，一把将他重新压回到枕头上。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别乱动。”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看到你我的病就好不了！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滚！”
宋父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她。
宋忻原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那股想笑的冲动又涌了上来。其实，她并不想他死。即使他是如此恶劣不堪的父亲。
但是，人固有一死，没人能预料未来，而他的结局，似乎早已写定。
她沉默了几秒，看着父亲因愤怒和病痛而扭曲的脸，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锤子一样砸在寂静的病房里：
“爸，我一直都恨你。”
宋父的咒骂戛然而止，似乎没料到她会突然说这个，只是瞪着她。
宋忻原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恨你为什么永远那样对我，非打即骂，从没给过我一点好脸色。恨你带着妈妈，还有弟弟，一起那样对我，让我在那个家里像个多余的敌人。恨你干涉我的一切，把我当成你交换利益的棋子。恨你那么势利眼，眼里只有钱和地位，看不到真心。”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控诉那些积压了二十多年的委屈和不公，但生理性的眼泪却毫无预兆地、不听使唤地涌了出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有些狼狈地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但是，恨来恨去，只是恨你们没那么爱我而已。”
“我曾经花了很长时间，一个人跌跌撞撞走了很长的路，
她的声音开始有些哽咽，但依旧努力维持着平稳，
“直到……我遇到了爱我的人。真心实意爱我的人。”
“从此以后我就不是一个人了。直到现在，我才能真的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
“人家都说，恨比爱长久。但我觉得，爱比恨更深。
真正的爱，比那些痛苦的恨，要深刻得多。它真的能把恨盖过去。”
宋父躺在床上，听着她这些话，脸上露出一种烦躁和不耐烦的神情。
他似乎并不能理解女儿这番近乎剖白的心路历程，只是觉得吵，觉得厌烦。他刚想开口打断她。
宋忻原却抢先一步，看着他，说出了最残忍的事实：“你再也没有机会赎罪了，你的肺癌，会像一根最深最锈的钉子，陪着你，一直到坟墓里。”
宋父的瞳孔猛地收缩，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宋忻原说完，不再看他，径直站起身，走向门口。
在她拉开门准备离开的那一刻，她又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了过去：
“你看不到女儿结婚时幸福的样子了。你后悔一辈子吧。”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宋母显然听到了全部对话，正捂着嘴，眼泪流得更凶，看到她出来，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扑上来。
她抓住宋忻原的胳膊，哭诉着：“原原啊，妈妈知道错了，妈妈以前也是糊涂，也是没办法……妈妈也是第一次当母亲，也是会犯错的啊，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宋忻原看着母亲哭求的样子，心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疲惫的麻木。
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却坚定地挣开了宋母的手，无视了她哀戚的目光，默默地转身，离开了医院。
她没有回和钟宁的家，钟宁不在，那个充满温暖的地方此刻似乎无法容纳她内心的冰冷和混乱。她需要一个更绝对、更纯粹的避风港。
她打车，直接去了钟宁在宁南的家。
站在熟悉的门前，她敲了敲门。
门内立刻传来钟母欢快响亮的应答声：“来了来了！”
门打开，钟母围着围裙，手上还沾着面粉，看到门口眼圈泛红、神情疲惫的宋忻原。
她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担忧取代：“忻原？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了？是不是钟宁那臭小子欺负你了？你告诉阿姨，阿姨这就打电话骂他！”
说着就气冲冲地要去找手机。
宋忻原伸手，轻轻按住了钟母想打电话的手，然后，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伸出双手，紧紧地拥抱住了她。
钟母愣住了，随即感觉到怀里的女孩身体微微的颤抖。她虽然不明所以，但立刻心疼地回抱住宋忻原。
一只手像安抚小孩子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背：“哎呦，乖乖，不哭不哭，没事了啊，不管发生什么事，有阿姨在呢，阿姨给你撑腰！”
宋忻原把脸埋在钟母温暖带着面粉香的肩头，小声地、依赖地“嗯”了一声。
钟母抱着她，柔声安慰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她红红的眼睛，也不多问。
只是兴致勃勃地开始报菜名：“晚上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红烧排骨？油焖大虾？还是想吃点清淡的？鲫鱼豆腐汤？你说，想吃啥阿姨就做啥！”
宋忻原看着钟母毫不作伪的关心和热情，心里那点冰碴子慢慢融化了。她轻声说：“阿姨，您做的，我都喜欢。”
这句话可把钟母乐坏了，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那阿姨就多做几个拿手菜！今晚就别回去了，就在这儿住！”
晚上，钟母果然做了一大桌丰盛的菜，不停地给宋忻原夹菜，絮絮叨叨地说着家常趣事，绝口不提她为什么难过。
吃完饭，宋忻原主动帮忙收拾洗碗，钟母也没拦着，就笑呵呵地在旁边看着。
洗漱后，宋忻原躺在了钟宁从小到大睡的房间里。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和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点钟宁身上那种干净清爽的气息。
这种被温暖和爱意完全包裹的安全感，让她彻底平静下来。
窗外月色如水，她闭上眼睛，心中那片因原生家庭而掀起的惊涛骇浪，终于渐渐平息，回归于一片宁静的深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