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画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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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十二月，空气干冷，呵出的白气瞬间消散。临近期末，校园里行色匆匆的学生们都裹紧了外套。宋忻原刚从图书馆出来，手机就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钟宁。
她走到路边一棵落光了叶子的银杏树下，接通了视频。
屏幕那端的钟宁背景不再是凌乱的画室，而是一个看起来像体育馆的地方，隐约能听到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和男生的叫喊声。他穿着运动服，额发被汗湿了几缕，脸上带着运动后的红晕，气息还有些不稳。
“喂？”他笑着对着镜头挥手，眼睛亮亮的，“刚打完球，没打扰你学习吧？”
“没有。”宋忻原看着他那副活力满满的样子，对比着自己刚从书本里拔出来的沉闷，“怎么没在画室？”
“劳逸结合嘛，”钟宁用毛巾擦了把汗，走到旁边相对安静的看台坐下，“再画下去要吐了。而且……”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一点，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我们这边下周有个高校联合艺术展，我们学校美术馆办的，挺大型的。我……有张画入选了。”
宋忻原注意到他说这话时，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毛巾边，眼神里藏着点紧张和想要被夸奖的意味。
“恭喜。”她说，语气是真诚的。
“嗯……谢谢。”钟宁笑了笑，似乎松了口气，随即又变得有些犹豫，“那个……开幕式在下周五晚上，你有空吗？就是……来看看？”他问得有些小心翼翼，说完立刻补充，“当然，太远了你过来不方便我就……”
“下周五晚上我没课。”宋忻原打断他，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给出了回答，“把具体时间和地址发我。”
钟宁明显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干脆。“……真的？你愿意来？”他的惊喜几乎要溢出屏幕。
“嗯。”宋忻原点点头，仿佛这只是个理所当然的决定，“去看看你的画。”
“太好了！”钟宁一下子笑起来，笑容明亮得晃眼，那点小心翼翼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我到时候去车站接你！带你吃我们学校边上最好吃的烤鱼！哦对，展览晚上七点开始，你大概几点到？我看看车次……”
他开始兴奋地规划起来，语速快了不少。宋忻原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寒风刮过，她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屏幕那端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行程安排，仿佛这寒冷的冬夜也染上了几分热度。
周五傍晚，宋忻原按照钟宁发给她的车次，准时到达了他所在的城市。一出站，就看到那个熟悉的高瘦身影等在寒冷的夜风里。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巾裹住了半张脸，但露出的那双眼睛在看到她的瞬间就弯了起来，用力地朝她挥手。
“冷不冷？”他快步迎上来，很自然地想接过她手里的包，动作做到一半又有点迟疑地停住。
宋忻原把包递给他：“还好。”
“车就在那边，我们直接去美术馆？”钟宁接过包，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一点点紧张，“时间刚好。”
“好。”
出租车里，钟宁的话比平时更多些，不停地介绍着沿途经过的地方，哪个是他们学校最有名的食堂，哪个是他常去买画材的店。宋忻原大多只是听着，偶尔点点头。
美术馆门口已经亮起了灯，人来人往，颇为热闹。钟宁一下车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宋忻原，眼神亮晶晶的：“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宋忻原看向他，目光平静，“你的画很好。”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是有魔力一样，让钟宁瞬间安定了不少。他笑了笑：“走，带你去看。”
展厅里灯火通明，暖气开得很足。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作品，参观的学生和老师穿梭其中。钟宁带着她绕过人群，在一幅尺寸不小的油画前停下。
画的是黄昏时分的河边，色调温暖而朦胧，光影处理得极其细腻，能看出扎实的功底，但更打动人的是画面里流淌的那种宁静而怀念的情绪。
“是高二秋天，我们去写生那个河边。”钟宁站在她身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宋忻原认出来了。画里有他们当时坐过的河滩，有那片金色的芦苇，甚至远处山峦的轮廓都依稀可辨。她安静地看着那幅画，看了很久。
“喜欢吗？”钟宁忍不住问，声音有些紧。
“嗯。”宋忻原转过头看他，展厅的灯光落在她眼里，亮亮的，“很喜欢。你画出了那里的感觉。”
钟宁的脸一下子红了，幸好展厅灯光足看不真切。他挠了挠头，笑得有点傻：“那就好。”
这时，一个挂着工作证、像是美院老师的男人走过来，拍了拍钟宁的肩膀：“钟宁，这幅《秋日河畔》情绪把握得很到位啊，比之前那几个版本好多了。听说你最后关头大刀阔斧改了一遍？”
钟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宋忻原一眼，才对老师说：“嗯……是回想了当时和……朋友一起在河畔的画面。”
老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宋忻原，了然地笑了笑：“看来是位你很珍惜的朋友。不错，继续保持。”老师又鼓励了几句便走开了。
周围不时有同学过来和钟宁打招呼，恭喜他，目光却总忍不住好奇地瞥向他身边安静站着的宋忻原。钟宁一边附和着，一边总会下意识地朝她靠近一点，仿佛确保她还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开幕式结束后，人群逐渐散去。两人走在回车站的路上，夜风更冷了，但空气清新。
“今天，谢谢你能来。”钟宁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说过会来的。”宋忻原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却带着一种认真的分量。
钟宁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他的表情很认真：“宋忻原。”
“嗯？”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笑了笑，眼神温暖而明亮，“下次你那边有什么活动，也告诉我。”
“好。”宋忻原点点头。
回程的列车在清晨里疾驰。宋忻原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野，想起展厅里那幅画，想起他站在画前亮晶晶等待肯定的眼睛，想起他无意识向自己靠近的小动作。
她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条短信：【画很好。继续画。】
几乎立刻收到了回复：【嗯！一定！你到家告诉我！】
她看着那串洋溢着喜悦的感叹号，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窗玻璃上隐约映出她自己的脸，嘴角似乎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