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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凉风乍起,神迹初现 ...

  •   子时已过,暑气本该如蒸笼般笼罩青溪村,然而这一夜,却忽然起了风。先是轻轻的一缕,仿佛从山那头溜进来的凉意,接着便是整片夜空里都翻卷起暗涌,吹散了积压一日的闷热与潮气。
      那风一来,仿佛连压在人心头的沉重也被掀开了一角。院落里,鸡鸭沉睡,牛马安稳,连平日最爱在夜里哭闹的婴儿也静静地抱在母亲怀中,睡得香甜。
      “凉快啦!真的凉快了!”
      最先喊出来的是赵婶。她是个爽朗的妇人,平日里最疼那些没娘照顾的孩子,自从李氏搬到偏院,常常偷偷接济些粮食。此刻,她正在院子里纳凉,突觉风来,竟忍不住扶着门框朝天呼喊。
      声音一落,隔壁的陈家老汉便跟着应和:“是啊!俺老爹前几天热得连水都咽不下,今夜竟然吃了碗稀饭,还说梦里看见神仙托梦!”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一户接一户地有人喊出来:
      “俺闺女白日里烧得紧,今夜竟睡得安稳!”
      “我梦见金莲遍地,家里老母亲还叫我赶紧念经,说神婆娘娘庇佑咱们!”
      “我也梦见了,龙腾蛇舞,像是有仙人驾云而来!”
      一时之间,全村仿佛被托进同一个祥和的梦境里。那些老者再无夜啼,小儿梦中笑声不断,就连圈养的牛马也安稳趴伏,仿佛全村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环抱着。人们彼此呼喊,心底渐渐升起敬畏与信念。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破庙外早已跪满了人。昨日还将信将疑的人,如今全都肃穆无声,手捧香火,虔心叩拜。苏清珞还未来得及开口,便有人自发念起经文,声音由低转高,渐渐汇成洪流。那些曾冷嘲热讽之人也躲在最后几排,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香案前静坐的少女。
      “这……怕是真显灵了。”一个瘦高汉子咽了咽口水,小声嘀咕,“那凉风……不是寻常风。我做梦也见一位白胡子仙人对我讲法。”
      “我也是。”蓝褂老汉眼角湿润,“梦见我死去的老娘,她说只要念经,就能保住俺家孙子的小命。”
      香火袅袅升腾,愿力汇聚成一片无形的网,将人心紧紧笼住。空气似乎凝结出某种神秘的氛围,连正午的烈日都失了锋芒。就在众人虔心祈愿之时,厚重的云层里,竟飘下细密的雨丝。
      淅淅沥沥,不大,却足以浸润干裂的泥土。那一瞬,村民们的惊呼仿佛炸开锅:
      “下雨啦!下雨啦!”
      “娘咧!这雨……真是神婆娘娘显灵了!”
      “俺男人种的十亩田,都是借债下的籽,这雨要是下透,今年……今年就能活过来了!”
      泪声、笑声、呼喊声交织成一片。有人扑倒在泥地上,激动得双手捧泥痛哭;有人仰头任雨水打湿满面,喃喃自语“老天开眼”;还有人直接冲到庙前,咚咚咚磕头不止。
      这一日,青溪村上下再无质疑,人人心头只余一个念头:神婆显灵,天地庇佑!
      到申时,那个当初听薛姨娘话捆绑苏清珞祭祀的杨氏,也出现了。她披着粗布长衣,低着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扑通一声跪在草屋门前,泣不成声:
      “神婆大人!前日是我糊涂!我不该听那妖妇薛氏的话,更不该按着您往神坛上绑!”
      说到一半,她声泪俱下,抬头望着苏清珞,声音嘶哑:“我家二孙子昨日高烧,连大夫都摇头。可昨天他在草屋旁听经,今日竟自己下床走路,还说梦里有老爷爷喂他一颗药丸!”
      人群一片寂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到少女身上。苏清珞垂眸,腹语幽幽响起,带着威仪:
      “人有过,知悔即正。念经祈愿,万罪可解。”
      话音一落,杨氏伏地嚎啕大哭,狠狠磕了三个响头,才踉跄退出人群。她的悔恨与信服,彻底将众人的心推向了新的高度。
      而在苏家老宅,气氛却剑拔弩张。老太太独坐门口,望着远处烟雾缭绕的草屋,良久未语。苏明奎劝阻:“娘,您还要去哪儿?”
      老太太抬眼,混浊却坚定:“我要去念经。”
      “娘!全村人都疯了似的跟着她,您也去?咱苏家的脸往哪搁?”薛氏挺着大肚子,讥讽冷笑。
      老太太重重一杖敲地,怒目圆瞪:“苏家若还有脸,就不会把自己孙女推上祭坛!你们怕天子,我怕报应!”
      说完,她带着两个孙子与大儿媳头也不回地走了。薛氏在后头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她能感觉到,整个村子的人心,正如潮水般涌向那个草屋,涌向那个原本卑微无依的小丫头。
      这一夜,香火更盛,诵经声连绵不绝。青溪村,风声渐起,天地似在静静回应。
      三日转瞬而过,整个青溪村几乎无一户未参与诵经。人们口中念诵经文。声声汇聚,如潮似海,仿佛真在沟通天地。
      晨风拂面,薄雾弥漫,村口有人惊呼:“地头!快去看地头!”
      人群潮水般涌去,只见老西坡那片多年荒芜的盐碱地,竟有星星点点的绿意破土而出。嫩芽如小手伸展,一株连着一株,绵延成线,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长出来了!真的长出来了!”
      “这块地三年不生苗,如今竟一夜之间冒出青芽!”
      “神婆!神婆!这是神婆娘娘的庇佑啊!”
      泪水与欢呼交织。有人抱着泥土痛哭,指甲掐进掌心都不觉疼;有人带着孩子伏地磕头,声声震彻天际:“是神婆救了咱们,救了整个青溪村啊!”
      苏清珞站在田边,衣衫微湿,眸光清冷却宁静。她缓缓开口,腹语低沉,宛若神祇:
      “念经三日,神意已明。此地可丰,须敬天地,慎因果,行正道。”
      声音落下,天地间似有无形力量回应,人群齐齐跪倒,泪流满面。那一刻,青溪村众人心底,再无疑虑,尽皆诚服。
      但就在所有人沉浸在欢呼与感恩时,老族长拄着拐杖上前一步,声音颤抖而郑重:“神婆娘娘,这地既然能长苗,那往后……咱们该怎么种?还是一直种小麦吗?”
      这句话一出,原本热烈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苏清珞。
      她目光微垂,心底却浮起一丝冷静的思索——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田埂上,风吹拂过,带着新芽的清香,仿佛天地间的气息都变得新鲜。村民们的欢呼声渐渐停下,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苏清珞身上,带着敬畏,也带着渴望。
      老族长沉重开口:“神婆娘娘,这地三年荒废,如今能生苗,已是天大的恩典。可往后……咱到底该种啥?要是只顾眼前收成,怕是几年后又会荒。”
      他这一句话,仿佛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对啊!”有年长的农户忍不住附和,“咱们祖祖辈辈种麦,可麦子怕旱,遇上去年那般天情,连草都枯。要是再这样,怕是活不下去。”
      “可要换了别的粮,咱又没经验。”年轻些的壮汉挠头,神情茫然,“神婆娘娘,您指个路吧。”
      苏清珞静静看着眼前一张张焦灼又满怀希望的面孔。她心底叹息一声——这就是农人,他们一生与土地为伴,所有的安稳都寄托在地头,可却从未真正掌握过如何与土地和谐相处。
      她缓缓开口,声音平稳而清冷:“此季既已生麦,就顺其意。然麦耐旱,土却易枯。若连年只种麦,三年之后,必再成荒。”
      人群中顿时一阵骚动。
      “啥?再荒?!”
      “这……那咱们岂不是白高兴了?”
      老族长连忙举手示意安静,神色郑重地望着苏清珞:“那依您之言,该如何才好?”
      苏清珞微微抬眸,望向远方的山与水,语气悠然:“麦收之后,引水入田,可尝稻米。”
      短短一句话,像惊雷般落入众人耳中。
      “稻?!”
      “咱这地方,哪能养稻子?”
      “稻比麦娇贵得很,咱青溪村不靠大江大河,哪来的水养它?”
      议论声如同潮水涌起,许多人面露忧色。
      苏清珞并未急着解释,只是耐心等待,待喧嚣渐落,才平静道:“麦耐旱,稻喜水。两者交替,方能养地。若只一味种麦,土必枯竭;若能麦稻轮作,在间种些蔬菜或红薯三五年内,地力自复,青溪村便再无饥荒之忧。”
      “轮作……”老族长喃喃重复,似懂非懂。
      “轮作是啥意思?”一个壮汉急得直挠头。
      “俺听懂了!”一个年长的农户眼睛一亮,“就是不让一块地老是种一样的粮,得换着来!这……俺以前听过别村有人说过,可谁也没真敢试过。”
      人群中顿时响起低声议论,不少人面色犹豫。
      “可若要种稻,就得有水。”
      “咱这儿的水,全靠老井和山涧,连喝的水都紧张,哪够养稻田?”
      苏清珞垂眸,语气缓慢却坚定:“若愿种稻田,需修渠引水。”
      “修渠?!”
      议论声再度炸开。修渠,那可是全村劳力耗尽也未必能成的大事。
      “这怕是比种稻还难啊。”有人叹息。
      “可若真能成,往后子孙就能吃饱。”
      “俺宁愿拼一把,也不能眼睁睁饿死孩子!”
      气氛一时摇摆不定。
      老族长拄着拐杖,手心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望着那片新生的绿苗,眼角泪水滚落。良久,他猛地一杖敲地,声音嘶哑却铿锵:“俺老头活了一大把年纪,从没见过地自己冒苗!既然神婆娘娘显灵,咱就照做!修渠也罢,种稻也罢,只要能活下去,拼命也干!”
      这一声落下,犹如定音锤,村民们的心思终于被彻底点燃。
      “对!拼命也干!”
      “神婆娘娘指的路,咱信!”
      “修渠!种稻!不能再让娃娃们饿肚子了!”
      呼喊声震彻田野,带着泪水与热血。
      然而,就在这一片热烈中,苏清珞却补了一句:“修渠之后,仍有一事更紧要。”
      众人屏息:“啥事?”
      她缓缓开口:“种子。”
      “种子?”人群一阵错愕,“不就是收下来的粮食籽吗?还能有啥讲究?”
      苏清珞语气沉稳:“种子不好,收成就不好。以后收粮时,要挑出最饱满的粒,留来年做种子。还要选一块田,用来育种,不能混杂。这样,年年挑选,子子孙孙,才有好粮。”
      她吐出三个字——“种子田”。
      村民们面面相觑,从未有人这样讲过。有人迟疑:“神婆娘娘的意思是……咱不能随便留种,要挑好的?”
      “对。”苏清珞点头,声音清冷坚定,“种子是根。根壮,则苗盛;苗盛,才收丰,要是没有好种子,就算是修了渠、轮作,也只是虚功。”
      老族长眼眶湿润,重重点头:“记下了!俺一定带头选个种子田,哪怕饿肚子,也得先留好种!”
      这一句话,犹如誓言,带动了更多人跟随。
      “俺家也选!”
      “留种要紧!娃娃们的日子都指着这个了!”
      人心彻底凝聚,呼声震天。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欢喜。
      苏家老宅里,薛琬音脸色阴沉,望着外头人山人海的场面,咬牙切齿:“她一个丫头片子,凭什么让全村人都跪下听她?再这样下去,俺们苏家怕要被她压得抬不起头!”
      苏明奎虽然皱着眉,说出的话却不同:“可你看见没,那荒地真的冒苗了!这事传出去,皇上若问起,咱们也能邀功,她是我女儿,未必不是好事。”
      “邀功?”薛琬音冷笑,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别忘了你可是把她们娘几个都撵到偏院了,还差一点没把她祭祀了,如今若真成了全村的神婆,她一句话,整个清溪村的人都能跟着背叛咱们!”
      苏明奎沉默,脸色阴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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