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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为什么哭? ...

  •   临风的春天比不得虞都,有时下了雨,会在肌肤上升起一片冰寒。
      傅念手握竹竿缓缓抬头,上岳宗的匾额嵌在山门中央,巍峨立于眼前。

      一如幻境里,阮溪棠登上神坛的背影。

      他沉思良久,抬步走到门前。
      “止步!”有弟子横刀一拦,“来者何人?”
      傅念抱拳:“鸣山宗凌岩峰弟子,前来拜访。”

      “是你?”那弟子打量他两眼,认出来了,“鸣山宗那个吊车尾的单灵根弟子?”

      长若鸦翅的睫毛一动,盖住眸中情绪。
      “烦请道友通告一声,鸣山宗弟子傅念来访,想见焚渊剑阮道友一面。”

      “就凭你?”对方冷笑,“有什么资格来见我们大师兄?”

      这话刺得傅念呼吸微滞。
      是啊!有什么资格。

      世人皆道他与阮溪棠云泥之别,过往所有的怯懦都在这一刻展露成面上的悲怆。他自诩在中洲拉下了月弄脏,却不知月早已在底下接着,就等他投怀送抱。
      这份情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是双方争执于干柴时结下的因,被烈火一浇,筑出了果。

      世人本也没有几个认的。

      面前这位拦路弟子既知晓来着何人,又怎会不知他的身份?如今形单影只,来到上岳宗就是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谁也不愿意接纳一个他们从来瞧不起的外人,不管入赘还是嫁娶。

      他早已拿不出任何能求见阮溪棠一面的东西了。
      可是,总要见的,不是么?

      他敛起如烟的眉,轻声说:“我有事相求,烦请道友说一声罢,他自会懂的。”

      “以为拿了个并列第一就有脸求见了?往前数十年,还不是个手下败将!焉知你去岁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瞒着执法司拿下魁首呢?”

      傅念懒怠争辩,一路走来山重水远,身体早已独木难支,如今再被春寒料峭的风一吹,骤然冷了下来。

      “傅念请见。”
      他瑟缩着,拢了青衫,还是那般坚持,形声淡然如风。

      那弟子不耐,提刀刺了过来:“上岳宗不欢迎你,快走!”

      突至面前的灵力带了明显的敌意,将他“蹭蹭”逼退几步。胸腔猛地一震,淤堵在心口的难受劲儿再次涌了上来。
      他双手握紧竹竿,偏过头去,悄然吐了一口血。

      “就你这弱不禁风的模样,怎么可能夺得魁首?”那弟子冷笑着,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我可是听说你连踢馆都不敢啊。难道是入了执法司的哪位大能的眼,靠着身体睡上去的?”
      话刚说完,又被否认了:“那位大能还真是不挑,这般姿色也能啃得下。”

      傅念喘息着,抹去脸上耻辱,竹竿在身前横过,幂篱下闪过一双带了杀意的温柔眼。
      “你奈我何?”

      “不知廉耻,为老不尊!”那弟子大骂着将横刀砍落,“我今日倒要领教一下,什么人也敢抢我们上岳宗魁首的称号!”

      “啪”地一声,竹竿精确地拍向了来人的手腕。

      右臂瞬间软麻,那弟子身形一抖,险些握不住刀。
      他心下微惊,锋芒急转直下,朝着傅念膝盖削去。

      啪!又是一声,竹竿轻轻挑过,拨开了来势汹汹的杀气。

      烟色幂篱随风而动,叫旁人看不出他的神情,唯有两杆四两拨千斤的还击中,依稀可见寻风剑温和轻巧的剑意。

      那名弟子心一横,手上的攻势陡然转变,狠厉且密,招招致命。

      傅念本就长途跋涉,病骨支离下耗尽了所有力气,此番再被对方以武相逼,忙于应付下又添三分伤。不过十几个回合,忽觉白光一晃,脸上很快挨了一击。

      血毫不留情地涌出,沾湿了唇边嘴角。
      他拿出帕子抹去,撑着竹竿单膝跪地,眼前阵阵发黑。

      “这就是去年的魁首?果然是睡上去的。”
      傅念想说些什么,偏生张嘴又是一口血。他像落入水里,声音全被隔绝在外,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人定在喋喋不休地嘲讽自己。

      帕子抵在心口,阵阵酸楚牵得他不住扯气,疼痛在体内狂窜,撞得眼中盈了一汪清池。
      阮溪棠......见见我。

      灵压不知何时散去,天地重归于静。忽闻远方传来一声怒喝,紧接着有人说道:“谁在上岳宗门前打架斗殴?”

      傅念刚要起身相迎,却早已被疼痛侵蚀,他双眸失焦,抬掌放在眼前,看着光芒遁入黑暗。
      看不见了么?

      莫长老说,他身上的毒会令人最终五感尽失而忙。
      他心有不甘,仍旧想见海棠一眼。强撑起的身躯比纸还薄,却非要凭借神识一步步走向来处。

      离得近了,似乎又能听清声响。傅念听着方才那弟子削去了嚣张跋扈的气焰,态度恭敬,嘴上说着有违良心的话:“回禀宗主,有闲人来闯,弟子拦了出去。”
      “闲人?来访者皆是客,让他进来便是,为何非要打了出去?”

      他留了心辨认,却分不清说话之人究竟是上岳宗宗主何兖平,还是阮溪棠的师尊尚净。
      他对副宗主是有好感的,原因无他,毕竟中洲那年曾帮了自己说过话。

      只听那弟子仍在添油加醋地说:“宗主,那人非要见阮师兄一面,我怀疑他图谋不轨。”

      宗主,何兖平。
      傅念听着,忽然地笑了一声,认命似地闭上眼。

      怕是没有机会了。
      相见时难别亦难,何不如将遗憾止步于此,从此天高海阔,再无相见日。

      他抬步要走,却听那被称为宗主的人又问了一句:“可知来人姓名?”

      “说是鸣山宗来的,叫什么傅念。”那位弟子嗤笑一声,“堂堂化神期的魁首,连剑都不敢拿出来自证,甚至在弟子的刀下都支撑不了几招,依我看,此人定是假冒而来。”

      那宗主的声音陡然拔高:“你说的那个人可还能追上?”
      那位弟子似乎扬声说了什么。他离得远,早已听不见了。

      天底下有多少遗憾不得圆满,世事蹉跎,苦的何止他傅念一个。
      只是如今才知,原来那朵盛极至艳的海棠花,本就不是他该摘的。

      灵压逐渐逼近,凉风刮在背后,吹出漫上无边恐惧。
      有人追上来了。
      他不想见,却不得不见。

      这副身躯早已是强弩之末,只凭倔强撑着,半分逃跑的力气也找不出来。
      他停了脚步,任由身后之人绕到跟前。
      “徒媳妇?”

      眼睛蓦地睁开,白光一片中,他明白了来人身份。
      不是何兖平。

      “尚宗主。”他的声音低沉且轻,如撕破的风,几乎遮去了本音,“弟子傅念,求见阮溪棠一面。”

      中间的事他已经不清楚了,只依稀记得尚净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喇叭拍了两拍,喊了一声“徒弟,你媳妇来了”,紧接着就被浸着晚香玉的温暖抱了满怀。
      “阿念?”

      忍了一路的委屈终究还是被这声呼唤撬了心防,泪水陡然而落,如决堤的雨,溃不成军。
      “小棠……”傅念哭着,非要吻上对方。

      思念在对方紧拥的怀抱里戛然而止,阮溪棠没有给他亲吻的机会,只是小心翼翼地,将一身清弱搂进了披风里。
      “谁打的?”

      傅念在他怀中抬头,凭着直觉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在那张带了凉意的脸上轻抚试探。

      “阿念,听话。”来人将手握住,如愿在他脸颊上落了吻,“谁打的?”
      傅念摇摇头,根本不愿提及。

      他不说,阮溪棠也晓得。只是如今不是算账的地方,只能暗中握紧拳头。
      “不是说了要两年,怎么来的这般快?

      傅念揪着对方的衣襟轻颤,思绪纷乱,不知该如何回答。
      总不能说,时间太久,难免遗憾。

      白雾逐渐斑驳,光作彩虹琉璃散。他忽地轻笑一声,藏在披风下的另一只手悄悄背到身后,忽地用力,将血帕碾成灰烬。

      头碰上了宽厚的胸膛,轻轻地,枕着擂鼓般的响。

      “小棠,我想你了。”

      ——

      傅念再一次睁眼时,在月的怀中醒来。
      不目可视物,四肢百骸的疼痛早已散去。他侧过身,手指抚着对方紧缩的眉心,逐渐划到眼下,擦去未干的泪痕。

      他还记得昏迷前,头顶落了点滴湿润,不知是雨是泪。

      手忽地被握上,对方睁开了眼:“醒了?”
      傅念温润的眸光动了动:“为什么哭?”

      阮溪棠张了张嘴,忽然抱紧了他,声音又闷又沉:“两年未见,不是说闭关吗?怎么反倒病重了?”

      “许是奔波久了,不碍事的。”
      “我不信,仅是几日奔波,怎可能累你孱弱至此?”

      阮溪棠松开了他,吻了上来,惩罚似地问:“你持竹竿和方异对打,为什么?”

      原来那人叫方异?
      傅念平躺着,换口气,搂住阮溪棠的脖子轻声说:“没什么的,顺手罢了。”

      “不要瞒我。”拇指揩过苍白的唇:“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所以你才不敢使出寻风剑?”

      温润的眸子垂下,遮住了一闪而过的伤痛。
      不是不敢,是不能。

      他仰头,将冰凉送上对方的嘴角。
      “小棠,我初来乍到,就非要问这些?”声音柔柔的,像裹了酒意的水,“这么久没见了,连半点念想也不肯分我一羹,见面只说那些事。”

      “你明知道我念你念得紧,却偏要挑这些话来做激将法。”阮溪棠掌心微热,盖在他的心口,缓缓渡着灵力,“没有用阿念,你总得告诉我身体出了什么事。”

      至阳之体驱散了阴凉潮湿的不舒坦,傅念软了身子,终于腾出些力气来,四两拨千斤地把话送了回去。
      “你可没说过半句想我。”

      “怎会不想,我每时每刻都舍不下你。”阮溪棠叹道,落下的唇舌霸道,“可此事不容小觑,你别想逃,总得先回答我。”
      傅念被吻得发晕,半晌便脱了力气,挂在月的怀里。

      “哪能不用剑呢!”他声音低低地,似叹似笑,“我是来拜访你的,又不是来打架的,没必要与你们宗内的弟子见血,不是么?”

      “对方拦你,你便要跟他打,分明是想借此动静让我出来见你。”阮溪棠挑破了他的心思。
      “这话不对了。”傅念柔柔地说,“分明是他先提刀,怎么变成我借机行事了?”

      “别甩赖,我不信你没这个想法。”阮溪棠笑着,手下一刻不停地输送着灵力,“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传声与我?”
      “你还怪我,鸣山宗又没有你们上岳宗传声的东西。”

      阮溪棠一愣:“什么东西?”
      “喇叭。”
      “......”

      阮溪棠忍笑辛苦,牵动胸腔微微震动,让怀中人枕得不安稳。
      “你笑什么?”傅念不满地将他一推:“与我打什么哑谜?”

      “好阿念,你可真是......”阮溪棠鼻尖对鼻尖,眼中笑意盈盈,“好生可爱。”
      苍白的脸上骤然掠过一抹红,傅念推开他,翻身落地。

      “别闹,再休息会儿。”阮溪棠将人捞了回来从背后抱住,埋首颈间。
      “我师尊那个喇叭是符箓变的。”

      “符箓?”傅念挣脱不得,只能微微侧首,任由暖热烘在脊背。
      他有些怔愣,似无法理解:“为何要变个喇叭来?”

      阮溪棠笑着解释:“因为他老人家就喜欢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7章 为什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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