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春猎（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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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的婚事一过去，紧接着就是皇家春猎。
朝中再度繁忙起来，皇家猎场位于上京西山，那是一片相对开放却又等级森严、易于掌控的猎场。
西山地形起伏，林深草茂，既有开阔的平原地带，也有险峻的山丘峡谷，是理想的狩猎场所。
按照惯例，皇帝在泰山封禅后，为示与民同乐，不忘武备，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皇家围猎。
这场盛事在季春时节举行，又称春猎，与之对应的是秋狩。
春猎不仅是一场皇家娱乐，更是彰显国威、检阅武备的重要场合。
往年齐越不在，猎场上的输赢不算有趣，如今他回来了，从前看不惯他的人也是跃跃欲试。
靖王世子齐越，两年前自请前往西北戍边，如今功勋卓著，奉召回京。这位年少时便以骑射闻名的世子爷，如今更添了几分沙场历练的沉稳锐气。
这次应当会有趣很多。
所有皇室宗亲、勋贵子弟乃至部分表现优异的文臣武将都会参加。
这不仅是一场狩猎较量，更是各方势力展示实力、结交联盟的重要场合。
不多久的早朝过后，皇帝下旨，准许四品以上命妇及宗室女眷随行观礼。
这道旨意一出，上京这几日的话题都离不开这次春猎。茶楼酒肆、闺阁绣房，无人不在议论这场盛事。
永宁侯府也不例外，纪母亲自派人来为纪婉仪量身定做一套新的骑射服。
府中上下都透着忙碌而喜庆的气氛，仆从们往来穿梭，为春猎做准备。
悠芳庭内，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房里话语声一阵一阵，"我穿从前那套便好，多省事。"纪婉仪一边任由绣娘给她量身，一边慢悠悠的说着。
她身姿挺拔，肩若削成，腰如约素，正是量体裁衣的好身段。
纪母听了这话喝茶的手一顿，没好气的朝她撇去一眼："这哪成，正好给你换些新衣服，也多些福气。"
她放下茶盏，走到女儿身边，轻轻整理着她的衣领，"你如今虽是和离之身，但终究是永宁侯府的嫡女，该有的体面一样不能少。"
"行。"纪婉仪微微一笑，不再争辩。
她知道母亲是为她好，自她和离归家以来，母亲总是想方设法让她开心。
绣娘仔细地量着尺寸，在册子上记下一串数字："姑娘身量比去年又长了些，特别是肩宽和胸围，需得重新裁制。"
纪母满意地点头："就用那匹月影纱来做骑射服，再配上天水碧的里衬。那料子轻薄透气，行动时还会有流光浮动，最是适合春猎。"
"母亲真是费心了。"纪婉仪心中感动。
"你呀，"纪母轻叹一声，"这次春猎，难免会遇到些不相干的人。记住，永宁侯府的姑娘，无论何时都要昂首挺胸。"
纪婉仪握住母亲的手："女儿明白。"
......
春猎之日，春光明媚，万里无云。
皇家猎苑旌旗招展，人喊马嘶，盛况空前。猎场四周竖起了明黄色的帷帐，上面绣着腾云驾雾的金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礼台之下，文武百官簇拥在皇室宗亲左右，勋贵子弟个个戎装劲服，摩拳擦掌。
银甲映日，金戈生辉，好一派威武气象。
女眷们则安排在安全舒适的观礼区，珠翠环绕，言笑晏晏。她们身着各色华服，或坐或立，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
纪婉仪今日并未穿着骑射服，而是穿了一件藕荷色金枝缠莲的竖领对襟衫，陪着同色的织金马面裙，头上佩着低调奢华的珍珠头面。耳畔的珍珠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更添几分婉约风姿。
整个人端庄又明媚，在众多女眷中格外显眼。
齐越刚与几位武将寒暄完毕，一抬眼就看见了纪婉仪。
他不由得一怔，忽然发觉纪婉仪不再是他记忆里那个娇俏的少女了，而是成长为一个愈发动人的女人。
阳光洒在她身上，那件藕荷色的衣衫衬得她肤光如雪，珍珠头面更显雍容。
与她成婚的那两年并没有折损她的美貌，而是沉淀出了端庄沉稳的气韵，也更令人心神摇曳。
他想起两年前，她执意要和离时的决绝，心中不由一紧。那时他年少气盛，总觉得来日方长，却不知有些错过就是一生。
他刚想迈出脚步向她走去。
怎料太监稍稍尖锐的声音响起"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最后两字拖长声音，回荡在猎场里。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恭迎陛下，皇后娘娘。"
皇帝和皇后翩然而至，两人一同走上观礼台，一众皇子公主随行在后。
皇帝身着明黄色龙纹骑射服，虽已年过五旬，却依旧精神矍铄。皇后则是一袭正红色宫装，雍容华贵。
他高声道："众卿免礼。"然后落座，其他人也待帝后落座后纷纷坐下。
一阵简短的寒暄之后，皇帝终于起身，其他人也跟着起来。
只见皇帝从随侍太监手里拿过弓箭，中气十足的开口："昔日先祖马上得天下，弓马娴熟，武备不可废。今日风和日丽，兽肥草美，正是春猎的大好时机。"
说罢，他挽起弓箭射向场中的靶子。弓弦震动，利箭破空，正中红心。在场众人齐声喝彩。
皇帝说着语气愈发高昂起来，然后手臂一挥，指向广袤无垠的猎场山林。
"此番春猎，望我大周儿郎无论宗亲贵胄，亦或是军中骁勇。皆能于此猎场中，展雄姿，竟豪气，不忘尚武之本。
今日，朕已设下旌旗，以待勇士。凡猎获最丰、表现最卓者，不吝重赏。
望诸卿奋勇当先，各展其能，扬我大周国威！"
顿了顿，又接着说。
"鸣号，开猎！"
随着皇帝一声令下，浑厚的号角声冲天而起。那号角声悠长浑厚，仿佛来自远古的召唤，瞬间点燃全场的气氛。
"万岁！万岁！万岁！"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响起。
早已蓄势待发的骑手们如同开闸的洪流，催动马匹，冲入围猎场。
马蹄声震天动地，卷起滚滚尘烟。旌旗招展，箭矢破空，一场充满力量、速度与竞争的皇家围猎，正式拉开序幕。
围猎第一天，皇帝也会亲自上场，以表与民同乐。在侍卫的簇拥下，皇帝翻身上马，率先冲入猎场。
皇帝一走，皇后坐了一会便回营帐休息去了，留下太子妃主持看顾女眷们。离席时，皇后的脸色略显苍白，似乎身体不适。
女眷们都是围猎第二日才开始，第一天由男宾们进行，如果没有太大危险，女眷们才可进入围猎。这是历来的规矩，既保全了女眷们的安全，又让她们能够参与这场盛事。
纪婉仪随意打量着人群，对上太子妃的目光，二人微微点头便错开视线。
太子妃出身徐家，是徐太傅的嫡亲孙女，早年间就是她和另一个贵女被誉为并蒂明珠。如今她已贵为太子妃，气度更胜往昔。
今日的她一身杏黄缂丝牡丹云纹广袖宫装，陪着胭脂红遍地金马面裙，裙摆处绣有精致的青鸟暗纹。乌黑的青丝挽起，簪着赤金点翠步摇，流苏轻垂。
通身气度沉静如水，将天家儿媳的端庄威仪诠释的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显木讷，少一分则失威仪。
纪婉仪错开视线后不知看到什么，整个人停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
"大周尚武，但春猎诸位也知晓，若太过危险是去不得的，场中也有投壶、射箭、跑马的玩乐项目。尽可敞开性子去玩，无事明日再去围猎。"
太子妃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哀乐。她说话时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确保每个人都听清了她的吩咐。
刚才陈皇后离去时脸色不太好，她有些放心不下，留下掌事的宫女和嬷嬷后准备去瞧瞧皇后如何。
"恭送太子妃。"众人欠身行礼，人一走，公主贵女们很快两两相熟游玩。
"昭华！"一名空青色祥云如意竖领对襟衫配余白流光马面裙的少女跑向纪婉仪。
这是吏部尚书之女崔雪吟，纪婉仪的闺中密友。
锦书上前微微把人扶住，她一坐下就凑近她，笑嘻嘻"你猜我方才瞧见谁了？"
此人是她闺中好友，小她一岁，两人自幼相识，情同姐妹。
纪婉仪正拿起一块桂花糕吃，嘴里有东西不方便说话，就用眼神询问她。那桂花糕做得精致，上面还印着吉祥花纹。
望着她好似在吃什么山珍海味，崔雪吟也拿起一块。
"元禧。"
纪婉仪没说话，只是慢条斯理地吃完手中的糕点，又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元禧是异姓王淮阳王的女儿楼玉的封号，幼时进京就暂居京城，她和徐兮之同为宫中伴读时两人就一直不对付。
楼玉性格骄纵，仗着淮阳王的宠爱，在京城贵女圈中也是出了名的难相处。
"诶，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崔雪吟轻轻撞了一下她肩膀，神色好奇的问。
纪婉仪问回去："我有什么可说的。"
崔雪吟把糕点一放，团扇一支压低声音说道："你有啊，自从靖王世子两年前去了西北，她便一次都不来这春猎，今年人家回来了她又眼巴巴的跟着来。这还没有可说的啊。"
崔雪吟打趣她说，眼睛亮晶晶的，满是八卦的神采。
纪婉仪也笑了笑："没有，脚长在她身上，去哪我也管不着。"
"唉，可怜..."话还有说完就被来人突兀的打断了。
"纪婉仪，我要同你比试比试。"来人正是元禧郡主楼玉。她今日穿着一身火红色骑射服，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整个人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两人起身行礼。
纪婉仪站定轻晃团扇，声音平淡："算了吧，我没兴趣。元禧你兴致好的话另找人作陪也行。"
楼玉冷笑："呵！"她上下打量着纪婉仪，眼神轻蔑。
"几年不见，你还是如此畏首畏尾，趋利避害。当初抛弃齐越，没想到他会有今日吧。"边说边围着纪婉仪打量，"是不是肠子都悔青了。"她讥笑着。
崔雪吟听到这话不禁皱眉，怎么就是昭华抛弃齐越了，就不能是齐越先对不起她吗？这人讲话好没道理。
她瞧见隐隐约约有一小部分人开始往这边打量瞧热闹，越发对元禧不喜，拉着纪婉仪就要离开："与你无关。"
却被楼玉不依不饶的拦下来了。
她眼神阴沉沉的盯着纪婉仪瞧："就你这敢做不敢当的模样，我定要替他教训教训你。"
纪婉仪松开手，望向她不言不语，打量了她几眼，也笑道："就凭你？他都没说要教训我，哪轮得到你。"神色倨傲又不屑。
"你！"楼玉气短，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两人对视间，她被她不在意的讽刺的笑惹怒了心神。
当即拿出缠在腰间的软鞭，就想往纪婉仪身上抽去。那鞭子是用上等牛皮编织而成，鞭梢还缀着银铃，挥动时叮当作响。
在场的人都大惊失色，没想到楼玉竟然真的敢在皇家猎场动手。
锦书来不及反应太多，下意识就挡在纪婉仪身前，楼玉抽的又狠又快，一下子就栽倒在地。
鞭子抽在锦书背上，发出一声闷响，衣衫顿时裂开一道口子。
素心小心的把人搀扶起来，锦书疼得脸色发白，却强忍着没有叫出声。
纪婉仪平日笑意盈盈的模样不再，脸色冷下来模样令人心惊胆战。
她先是查看锦书的伤势，见只是皮肉伤，这才稍稍放心。
崔雪吟也是狠狠皱眉："元禧你干嘛打人？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没打到人楼玉本来就气，一个奴仆而已，见崔雪吟说话，她直直将火气对准崔雪吟。
毫不客气的开口道："一个奴仆而已，想打便打了，怎么？你还想教训我不成。"
"就你这样的，难怪齐越不喜欢你。"崔雪吟也不是好惹的，见她如此莫名其妙又怒气冲冲，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说完几个人都愣了一下，楼玉脸色更难看几分。一下子戳到她心里的痛处，又是想也不想的挥了鞭子出去。
崔雪吟吓得闭上眼睛，见久久没落到身上又睁开眼，才发现纪婉仪不知何时已经挡在她身前，用手握住了挥过来的鞭子。
纪婉仪本来也不想与她有冲突，奈何她一直找麻烦，还动手打了她的人。手掌被鞭子擦过，火辣辣地疼，但她面色不变，依旧稳稳地握着鞭梢。
真是...给脸不要脸。
"还想再打？"说完狠狠向前一掷。
楼玉一时不察，顺着纪婉仪的力道一下子摔在地上。整个人好不狼狈。
侍女眼疾快地将人扶起，纪婉仪也不动声色把人全挡在身后。她站得笔直，目光冷冽，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势。
楼玉刚想说话就被一道冷静威严的声音呵斥住。
原来是徐兮之。
早在元禧靠过来的时候，徐乐怡就让绿意去叫自家长姐了。徐乐怡是徐兮之的亲妹妹，素来机灵。
还好没出什么大事，徐乐怡拍拍胸口。向崔雪吟使了个眼色，得到她回应后和小姐妹们跑马去了。
其余人纷纷行礼"太子妃金安。"
徐兮之面色沉静，目光在几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楼玉身上："元禧郡主，皇家猎场不是逞凶斗狠的地方。若再有无故伤人之举，本宫只好请皇后娘娘定夺了。"
楼玉咬了咬唇，终究没敢再说什么，狠狠瞪了纪婉仪一眼，带着侍女悻悻离去。
徐兮之这才转向纪婉仪，语气缓和了些："纪女郎受惊了。太医就在附近，让你身边的丫鬟去看看吧。"
"多谢太子妃关怀。"纪婉仪微微欠身。
待太子妃离去后，崔雪吟这才松了口气，拉着纪婉仪的手道："方才真是吓死我了，那个元禧越发不像话了。"
纪婉仪摇摇头，吩咐素心带锦书去治伤，这才对崔雪吟笑了笑："无妨，她向来如此。"
"你的手..."崔雪吟注意到她掌心被鞭子擦出的红痕，担忧道。
纪婉仪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淡淡一笑："没受伤，不得事。"
阳光正好，猎场上的喧嚣似乎遥远了许多。但纪婉仪知道，这场春猎，恐怕不会太平静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春猎（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