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无夜》见笑将军

2、灭世魔头！

　　青面鬼究竟在暗无天日的深渊呆了多少年，连它自己也说不清。
　　但它一向是幸运的，它记得这一点，在它死前就一直......等等，什么死不死的，它不是一直就是青面鬼吗？
　　总之，它知道，它总是幸运的那个。即便生在深渊之中，周遭却没有强大的死灵来摄取它作为养分，更没有困在黑暗里无聊得发狂的存在路过把它折磨得生不如死。它的实力放在深渊当然是最底层的那一批，但是却得以一直生存到现在——这简直可以称为一个奇迹了。
　　现在，青面鬼大概能明白奇迹出现的原因了。
　　当「门」开启的那个瞬间，它几乎立刻就察觉到了。同时，在它僵硬、滞涩的心灵内部，涌起了一股堪称是狂喜的巨潮。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它一直就徘徊在深渊的浅层，它一直以来在等待的，就是深渊出口打开的这一日！
　　它一定是深渊第一个察觉到此事的存在！它居然来到了传说中深渊的出口！它要成为第一个逃离深渊的死灵，它要逃出去，它要逃出去！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这些事情，我是怎么知道的？！
　　呃......啊......好痛苦......
　　是......谁......
　　灵魂仿佛即将被撕裂，就像是谁正以极端残忍的手段钻进大脑、挤开眼球，来窃取它所视、所闻、所感、所认知的一切......
　　“唉，真没礼貌。”
　　灵魂深处撕裂般的疼痛忽然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静谧、纯粹的黑暗。
　　这种黑暗是如此熟悉，如此温暖，如此强势地占据了它的每一寸思想，瞬间驱散了它与生俱来的所有混沌与疼痛。
　　青面鬼无法再感知、也无法再思考任何事了。
　　它忽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就好像这，才是一直以来，它的本能真正驱使它等待和寻找的东西。

　　黑雾近在咫尺。
　　死亡近在咫尺。
　　但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机会。
　　“风竹，你疯啦！”身后同伴的呼喊声变得模糊而遥远，风竹为不能和她们道别感到一点轻微的遗憾。
　　黑雾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嗤笑。下意识往前冲的路天燃三人还来不及分辨这是不是高速战斗后产生的幻觉，就眼睁睁地看着黑雾毫不犹豫地将风竹整个吞噬。
　　“什——”
　　路天燃脚下踉跄，一个跟头栽倒在地。
　　他狼狈地爬起，眼底是浓浓的不敢置信：“这到底是——”
　　“哼。”黑雾中的存在语气里有点微妙的不爽，“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西图雅拖着石小食跑到他身边，隐隐形成一条战线，和对面的黑雾对峙着。
　　“喂，你，”西图惨白着脸说，“你是恶魔吗？”
　　那人似乎笑了一声，说：“我是无夜。”
　　黑雾拢聚，汇成一个人形慢慢落在地上。但是那人的周身都被黑雾笼罩，西图雅看不清她的脸，也辨别不了她的身形。
　　“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自称无夜的强大存在开口说，“你们的朋友为什么要不知死活地扑上来攻击我？一般来说，我是不喜欢多费口舌的，但现在毕竟是特殊时期——我很长时间没机会说点人话了。”
　　她说，所以也不介意跟你们讲讲原因，好让这个小姑娘也能死个明白。
　　无夜随意地分出一股黑雾，在空中幻化出一个人形。
　　即使轮廓模糊，路天燃三人还是立刻认出那就是风竹。
　　“她，她还活着吗？”路天燃抱着一丝希望，艰涩地问道。
　　“当然不。”无夜奇怪地看他一眼，似乎在疑惑这么天真的人为什么还能活到现在。
　　她没作多余的停留，继续说，“这个拿刀的小姑娘想必在家族里并不受宠吧？她的刀也不是什么名器。有意思的是，这个小姑娘和这把刀之间连成的契约却是特别的。这份契约给她带来了足以在平庸的众人中脱颖而出的特殊能力——”
　　三人同时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扫过。
　　“——没猜错的话，就是判别深渊生物强弱的能力吧。”无夜说。
　　虽然是问句，她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路天燃代表其他两个队友点了点头。
　　他看出来，目前唯有先顺着这位性情古怪的恶魔莫名的交流欲，才有拖延时间多活片刻的可能。
　　……只是片刻。
　　路天燃忍着满嘴的苦涩，尽量清晰地说明：“风竹她……是赏金猎人的女儿。加入学院以前，她一直在边境森林生活。那里多的是沾染了深渊气息的妖和鬼，所以很少人能在那里存活下来……”
　　他忽然想起自己目前的处境，从回忆中艰难抽身，想看看这位“无夜”是不是已经对自己的东拉西扯感到不耐烦。
　　出乎意料的是，即使隔着一层黑雾，路天燃还是很容易就从无夜的眼神里看出了催促他往下讲的意思。
　　居然没有烦躁吗？路天燃很是意外，不过处境由不得他多想，他只得继续讲下去。
　　“那把刀和风竹身上的另一把匕首一起，都是她父亲留给她的——在一次深渊气息爆发的意外中。也就是那次意外事件中，她和它们完成了血契，并由此获得了刺探深渊生物强弱的能力。在刚刚的战斗中，她就是这样判别青面鬼的弱点的。深渊生物在她根据自身能力自创的一套刀法下，往往来不及意识到攻击，就已经将弱点暴露无遗了。”
　　后面的不用路天燃多说，无夜也能想明白大概。
　　依靠这种特殊的能力，小姑娘在危险重重的环境下生存了下来，继续以猎杀深渊生物为生，甚至可能已经在周遭打出了名气，并在某次机遇中意外被大人物相中这种能力——多半就是这几个人口中的“学院”——从此在宗祠留印，平步青云 。
　　但是所谓“意外”而诞生的专为针对深渊生物的奇怪能力，况且还是在深渊附近，无夜可不会把它简单地当成什么“意外”“奇迹”或是“上天的恩赐”。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点头道：“很有用的情报。现在，让我来解释一下你们的朋友找死的原因。”
　　路天燃三人听得分明，说到“原因”两字的时候，眼前的人绝对嗤笑了一声！
　　无夜也不管他们的反应，自顾自往下说：“被看重的只有这份契约之力，所以在宗祠留印的也只是这份契约之力，无论是小姑娘还是那两把刀的毁灭，都不会引起「印记」的反应。也就是说，只有二者同时毁灭，讯息才能及时通过印记传达给你们那些‘值得尊敬’的长辈们。”
　　她似乎为想明白了个中因果感到相当满意：“正是因为只有契约之力留了印记，小姑娘和刀都不是‘大人物们’看重的，她才不能丢卒保车。嗯，作为常年和深渊生物打交道的猎手，能这么快反应过来就合理了。不过能这么迅速地作出决定，还真是不赖啊。”
　　说到这里，无夜扫了一眼傻在原地的三人。
　　值得吗？就傻成这样的家伙。还三个。
　　三个人都感受到了无夜溢于言表的嫌弃，但是谁都来不及生气。
　　西图雅率先脱口而出：“你的意思是，风竹她早就意识到你是、是深渊……”
　　无夜失笑：“怎么，终于反应过来了？”
　　她实在是不解这些小点心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看你们和那只青面鬼拼命的时候，可是相当的视死如归啊。怎么，难道你们一直没意识到，它也是深渊生物吗？”
　　石小食磕磕巴巴地说：“我就说，要五阶灵能者才能对付的鬼魅，怎、怎么可能会随便出现呢！”
　　他说着，像是忽然想明白一个关键事实，指着无夜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这、这里难道……”
　　无夜带着关怀智力障碍的心情朝他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和石小食不同，他的两个队友对此都没有太大的反应，显然是早已想明白个中关节。
　　路天燃接过话茬：“这里是深渊。”
　　他注意看对方的反应。果然是默认。
　　可是，“我们怎么会到深渊中来呢？”那个吃人不吐骨头，有进无出、有去无回，日日夜夜满溢着亡魂的哀嚎与嘶喊的深渊？
　　无夜叹气：“这就要问你们自己了。”
　　西图雅接着队长的话继续。
　　她的面色苍白如纸，但她的思路却前所未有地清晰：“依你的说法，阿竹是为了向外界传送信息才……这就说明，在她看来，你是绝对无法抗衡的存在。而且，你一定有限制我们一切传信手段的能力，甚至包括「印记」的销毁信息——这样她才会抢在你反应过来以前，冲入黑雾。”
　　最后四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
　　“我毫不怀疑你甚至有拦住阿竹拼死发出的那道信息的能力——所以你，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才能把人人恐惧的深渊当做主场，到底是谁能拥有这样强悍的绝对实力和让人难以想象的掌控力？
　　无夜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话。
　　她提起了一个看似无关的话题：“我想你们学历史的时候应该有了解过，再不济，至少盖在流传的民间传说里听说过——深渊曾经飞出过一条龙，知道吗？”
　　历史课成绩最好的西图雅脱口而出：“当然！当时还是由剑仙力挽狂澜，人间才幸免于难的。”
　　“啧，别提那……咳，我问你，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西图雅有些犹疑：“具体年份已不可考，但根据流传最广的版本，那应该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了。”
　　居然已经两千年了吗。
　　无夜朝这几个两千年后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家伙笑了一下：“我就是两千年前把那条龙放出来的人。”
　　这回石小食成了三个人中反应速度最快的。
　　他跳起来：“你、你你——！你就是那个灭世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