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桃花》演缘

53、第 53 章

　　江意为不知自己是如何拖着一身冰冷和绝望，如同游魂般挪回江府那高耸的墙外的。天边已泛起一丝惨淡的灰白，黎明将至，却带不来丝毫暖意。
　　他绕到最偏僻的角落，那里有他翻出时垫脚的杂物堆。此刻他却连翻回去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手脚早已冻得麻木，心更是冷得结了冰。他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滑坐下来，将脸埋在膝间，连哭泣都失去了力气。
　　就在他几乎要被冻僵时，侧门传来极其轻微的“吱呀”一声。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是王硕。他显然是一早起来准备喂马，恰好听到了墙外细微的动静，心生疑惑前来查看。当他看到蜷缩在墙角、浑身覆盖着寒霜、狼狈不堪如同被遗弃的小兽般的江意为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二……二少爷？”王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平日里骄矜尊贵的少爷，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出现在这种地方？
　　江意为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早已冻成冰凌，眼神空洞，毫无生气地看了王硕一眼，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王硕心里咯噔一下。他虽然只是个马夫，但也隐约听说过这位二少爷似乎对那位成将军有些不同寻常的心思，再结合近日边疆战事吃紧、大军开拔的传言，他瞬间猜到了七八分。
　　他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连忙蹲下身，压低声音急道：“二少爷！您怎么在这儿？这要是让老爷夫人知道……”
　　江意为毫无反应，仿佛没听见。
　　王硕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几乎冻僵的模样，心里那点因为对方身份而产生的距离感瞬间被一股同情取代。他咬了咬牙，壮着胆子伸手去扶江意为：“二少爷，快起来！先跟我进去！不能待在这儿，会冻死的！”
　　江意为身体冰冷而僵硬，几乎是被王硕半拖半抱地搀扶起来。王硕费力地撑着他，再次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将他从侧门搀进了府内。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之时，不远处的廊柱后，一双眼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是江意萱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她本是早起为小姐准备洗漱用品，恰巧路过，撞见了这惊人的一幕。她吓得连忙缩回头，心脏怦怦直跳，不敢多留，提着裙摆飞快地跑回了“揽月阁”。
　　江意萱刚被唤醒，正睡眼惺忪地发脾气，嫌弃丫鬟手脚慢。那大丫鬟气喘吁吁地扑到床边，压低声音，急切地将刚才所见禀报给了她。
　　“……千真万确！小姐！是王硕那马夫把二少爷从外面偷偷搀进来的！二少爷那样子……像是在外面待了一夜，狼狈极了！”
　　江意萱的睡意瞬间全无，眼睛猛地亮了起来，里面充满了惊诧和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兴奋。“我哥？他昨晚溜出府了？”她猛地坐起身，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恶意的揣测，“他去找那个成茗了？是不是被人赶回来了？哈哈哈！真是丢人现眼！”
　　她越想越觉得有趣，立刻吩咐道：“快去！把这事儿悄悄告诉母亲身边的刘嬷嬷！记住，要‘悄悄’的，说得越严重越好！就说哥哥行为不端，深夜私自出府，与不明身份之人厮混，清晨才被下人偷偷带回，恐有损江家清誉！”
　　她特意强调要告诉母亲身边的人，而非直接告诉父亲。因为她知道，父亲若知晓，手段必然雷霆万钧，反而可能将事情压下去，让她失了看热闹的机会。而母亲则不同，母亲最重颜面，又疼哥哥，必然先是惊慌遮掩，继而会严加看管训斥哥哥——这过程才有的好戏看！
　　“是！小姐！”那丫鬟心领神会，立刻匆匆离去。
　　江意萱心情大好，甚至觉得早起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她想象着哥哥被母亲训斥、被禁足的狼狈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残忍的笑容。
　　而此刻，王硕已将江意为勉强搀回他那冷清的院落附近。他不敢进去，只低声道：“二少爷，您……您快回去换身暖和衣裳，千万别让人看见了……”说完，他便像受惊的兔子般，匆匆溜回了后院，心里七上八下，只盼没人发现。
　　江意为浑浑噩噩地推开自己的房门，冰冷的身体和彻底绝望的心，让他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他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逐渐亮起的天色，眼神依旧空洞。
　　风暴，却已悄然酝酿。
　　不久后，主母柳氏便从心腹刘嬷嬷那里得知了这“惊天动地”的消息。她果然如江意萱所料，先是吓得脸色发白，随即便是震怒和深深的忧虑。
　　“意为……他……他怎么敢！”柳氏气得手抖，“这要是传出去，江家的脸面往哪儿搁！他父亲若是知道……”她不敢想象丈夫的怒火。
　　“快！立刻加派人手看住二少爷的院子，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踏出半步！所有知情的下人，统统警告一遍，谁敢乱嚼舌根，直接发卖出去！”柳氏疾声下令，试图将事情死死捂住。
　　同时，她心中又气又痛，打定主意要立刻去找儿子问个清楚，严加管教！
　　江意为尚未从被成茗拒绝的沉重打击中缓过神来，便又将迎来来自家庭的、以“关爱”为名的束缚与责难。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昨夜那次飞蛾扑火般的、绝望的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