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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 50 章 ...

  •   夜色渐深,东街的“醉仙楼”却正是喧闹之时。酒气、汗味和劣质脂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从敞开的门扉里汹涌而出,伴随着划拳声、笑闹声和歌女咿咿呀呀的小调。
      王硕和几个其他府邸的闲汉、马夫挤在二楼一个临窗的散座,桌上杯盘狼藉,空酒壶东倒西歪。王硕显然已喝得不少,脸色酡红,眼神涣散,一条胳膊搭在旁边一个同样醉醺醺的同伴肩上,正大着舌头吹嘘着什么,引得那几人哄笑不已。
      他今日刚被江家二管家寻了个由头克扣了半月工钱,心中憋闷无处发泄,便被人拉来这酒楼买醉。几杯劣质烧刀子下肚,那些烦心事似乎暂时被冲淡了,只剩下酒精带来的虚假快意和喧嚣带来的麻木。
      “喝!接着喝!今朝有酒今朝醉!”王硕举起酒杯,高声嚷嚷着,酒液洒了他一手臂也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无意间瞥向楼下通往后台的狭窄通道,恰好看见一个穿着暴露、抱着琵琶的歌女正与一个油头粉面的富家子弟拉拉扯扯,姿态轻佻。那歌女侧脸竟有几分像他以前在街上惊鸿一瞥、心生过些许朦胧好感的卖花姑娘。
      酒精和郁闷瞬间冲昏了头脑。王硕猛地站起来,指着楼下,对同伴们口齿不清地笑道:“瞧……瞧见没?那小娘子和……和以前东街卖花的丫头有点像……嘿嘿……要是能……”
      他后面的话淹没在同伴们更加放肆的哄笑和起哄声中,充满了不言而喻的猥琐意味。王硕自己也跟着傻笑,仿佛通过这种言语上的轻佻,就能找回一点可怜的、虚幻的男子气概和掌控感。
      然而,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斜后方的楼梯阴影处,一个清瘦的身影不知已站了多久。
      是烟奴。
      他显然是见王硕深夜未归,担心他醉酒出事,一路寻来的。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他省下晚饭偷偷藏起来的两块还算软和的糕饼,想着找到王硕能给他垫垫肚子,解解酒。
      可他听到了什么?
      他听到王硕用那种轻浮的、他从未听过的语气谈论着另一个女子,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哄笑,看到王硕那副沉溺酒色、全然陌生的放浪形骸。
      烟奴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一寸寸变得惨白。那双总是安静望着王硕的眼睛里,先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刺痛,随即那刺痛迅速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绝望和愤怒。
      他攥着布包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微微颤抖着。他看着王硕笑得前仰后合的背影,看着他和那些狐朋狗友推杯换盏,看着他将自己完全融入那片令人作呕的喧嚣之中。
      一种被彻底背叛、彻底抛弃的冰冷感觉,混合着长期压抑的、自己都未曾清晰认知的浓烈占有欲,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绕了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猛地转身,像一尊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步一步,僵硬地走下了喧闹的酒楼楼梯,消失在寒冷的夜色里。那个装着糕饼的小布包,从他无力松开的手指间滑落,掉在肮脏的楼梯角落,也无人察觉。
      王硕对此一无所知,他还在酒精制造的幻梦中沉浮,直到酒楼打烊,他才被同伴半扶半拖着,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回到江府马厩旁那间破旧的小屋时,他几乎已经不省人事。他胡乱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跌跌撞撞地扑向那张冰冷的板床,嘴里还含糊地嘟囔着酒话。
      然而,下一瞬,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掀翻!冰冷的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所有的惊呼和酒嗝都堵了回去!
      王硕醉眼朦胧地挣扎,对上了一双在黑暗中亮得吓人、充满了赤红血丝和疯狂痛苦的眼睛——是烟奴!
      烟奴整个人仿佛被一种可怕的情绪吞噬了,力气大得惊人。他死死地压着王硕,那双平日里只会默默干活、为他擦拭伤口的手,此刻如同铁钳,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粗暴地撕扯着他的衣物。
      王硕吓坏了,酒醒了大半,拼命挣扎踢打,却根本无法撼动此刻状若疯魔的烟奴。恐惧和屈辱感瞬间攫住了他。
      这是一个混乱、窒息、只有无声挣扎和绝望眼泪的夜晚。所有的兄弟情谊,所有的相依为命,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只剩下最原始的力量征服和情感上的凌迟。
      ……
      天光微亮。
      王硕是在浑身剧痛和一种难以启齿的强烈不适中醒来的。昨夜那些破碎而恐怖的记忆碎片猛地涌入脑海,让他瞬间僵直,脸色血色尽褪。
      他……他被……
      他猛地转过头,看到烟奴就蜷缩在他身边,睡梦中眉头紧锁,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胳膊上,仿佛寻求最后一丝慰藉。
      一股滔天的恶心、羞耻和暴怒瞬间冲垮了王硕!他如同被毒蛇咬到一般,猛地甩开烟奴的手,几乎是滚下了床,扯过地上破烂冰冷的衣物胡乱裹住自己,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他看着床上依旧沉睡的烟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恐惧和一种彻骨的憎恶!
      他一直把烟奴当作最亲的兄弟!他们一起挨饿受冻,一起挨打受骂,互相取暖……他甚至想过以后攒钱离开这鬼地方,要带着烟奴一起过好日子……
      可昨晚……烟奴对他做的事……彻底颠覆了他的一切认知!他不再是保护者,反而成了……成了被强行占有、被摧毁尊严的那一个!这比被主子鞭打更让他感到崩溃和屈辱!
      烟奴被他的动作惊醒,睁开眼,看到王硕那双布满血丝、充满了无法置信的痛苦和赤裸裸厌恶的眼睛,正死死地瞪着他。
      烟奴的脸色瞬间也变得惨白如纸。他猛地坐起身,嘴唇颤抖着,想伸手去碰王硕,想比划什么,想哀求原谅……
      但王硕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猛地向后退缩,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致的恐惧和恨意:“别碰我!滚!你给我滚!”
      烟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王硕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恐惧和憎恨,他整个人像被瞬间抽空了所有的灵魂,眼中最后一点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灰败和绝望。他明白了,他昨夜被嫉妒和痛苦吞噬后的疯狂,彻底摧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王硕胡乱地套上衣服,踉跄着冲出门去,甚至不敢回头看那个曾经是他唯一温暖依靠的人一眼。
      从那一刻起,王硕彻底变了。
      他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烟奴。不再和他说一句话,不再看他一眼。他宁可去干最脏最累的活,宁可去和那些他平日最瞧不上的酒肉朋友胡混,喝得烂醉如泥,也绝不再靠近烟奴半步。
      他开始更频繁地夜不归宿,即使回来,也浑身酒气,眼神浑浊,对烟奴任何小心翼翼的、试图弥补的举动报以最冰冷的无视或粗暴的呵斥。
      而烟奴,则变得更加沉默,仿佛真的成了一具会呼吸的躯壳。他依旧做着所有的活,承受着一切,但每次看到王硕刻意回避的、写满厌恶的背影,他那双眼睛里的痛苦和悔恨就深得几乎要溢出来。
      他知道自己彻底伤害了王硕,毁掉了那份他视若生命的、笨拙而珍贵的感情。他试图用眼神道歉,试图默默地把最好的食物留给王硕,试图在深夜偷偷回去把那间充满痛苦记忆的小屋收拾干净……
      但一切徒劳。
      裂痕已然深可见骨,裹挟着屈辱、恐惧和误解,将两人彻底隔绝在两个世界。
      马厩依旧酸腐,日子依旧艰难。只是那曾在冰冷世间相互依偎的微弱暖意,已被彻底掐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寒冷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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