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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入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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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阳王在洛阳的王府不比越州占地万顷的府邸气派,一切布置须依循规章制度,既不能穷奢极欲,也不能失了礼法威严。
因此盛见素跟着管家前往潇湘楼的路上,目之所及,一切都是极其规整严谨的,甚至连院里盆栽的摆放,也处处透着讲究。
“小姐,这是娉莹,潇湘楼的大丫鬟,往后您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她便是,万事不劳您操心。”
盛见素顺着管家的话看向娉莹,第一眼只觉得这是个沉稳的女子,相貌端庄,垂手敛目,恭顺地朝她行礼,没有一点对她到来的意外。
“您带来的那个伶人,王爷说由您交由您处置,您看看该如何安置?”
管家提起卿伶,盛见素这才慢慢思考如何处理他。
提出带走卿伶并非是一时兴起。
牢里不见天日,度日如年,就算是盛见素自幼凝神静气,在这种无法辩识时间的地方也难守灵台清明。
她完全是凭韩古正送饭的日子推测时候,仅仅几日盛见素便觉得难熬。
若长久困在这方寸之地,人非疯即癫。
就如盛见素初见卿伶的模样,不能言语,动作痴狂,形同野兽。
可若他没疯呢?
能听懂话,会寻找光,至少神智未泯。
盛见素心里略有猜测,故而在白正春第一次来时突然提出要带卿伶离开。
果然,白正春一走,卿伶便一反常态,虽然仍不与她说话,但无论盛见素做什么,都要死死盯着她。
盛见素点灯时火折子失手落地,卿伶立刻跪伏着拾起火折子送到她手前。
盛见素拿回火折子,见其鞠躬尽瘁的模样,心中若有所思。
等白正春再来时,一并赎了卿伶的奴籍,那就如同一味良药治好了他的疯病。
盛见素见他俯首叩拜的模样,心中了然,果然没疯。
能忍受数年牢狱之苦,装疯卖傻麻痹众人,痛恨他的那位主母估摸瞧见他这副模样,就随手放过了他。
这等心境非常人能有,这样的人盛见素非常满意。
“他在天牢里困了几年,就把他安排在外院好好休养吧。”
“是。”管家应完声退下。
盛见素带着娉莹进了屋子,目光环视了一圈,最后将圣旨高高置于进门对面的架子上,叫人一抬眼便能看见。
这将时时刻刻提醒她,今日的幸存如何不易。
她刚放上圣旨,回头便看见娉莹窈窕而立,娴静优美,不似寻常人家出来的女子,盛见素遂问:“你进王府几年了?”
“回小姐,奴婢是前日里刚进府的,不只奴婢,院子上上下下的丫鬟仆从,都是王爷这两日新买进来的。”
盛见素皱眉不解:“王府里原先没下人吗?”
“有的,不过都被王爷调到他院子里去了。”
白正春这是何意?
盛见素心思多疑,草木皆兵,遇到不寻常的地方难免多想。
她询问娉莹什么时候进府,本也是对白正春有一分试探。
“我知道了,水打好了吗?”盛见素不动声色,又问道。
“已经让下人抬上来了,小姐随我来。”
娉莹长在京城,就连行走仪态都非常优美,盛见素在后面跟着她,只觉得她一副纤腰,身着豆绿裙裾,如一个挺拔秀美的细长颈瓶。行步轻巧,踏地如点在水面。
盛见素越见越觉悦目,在她身后轻声道:“你应当了解京城风气吧,我初到京城,不了解京城的礼数规矩,你来教我。”
娉莹施礼回道:“小姐想问什么?奴婢知无不言”
盛见素注视着她的足尖,好奇道:“你这走的是什么步子,我从未见过。”
娉莹将盛见素引到浴桶前,一边帮盛见素宽衣解带,一边柔声说:“这是时下在京城女子中盛行的鱼步,最先是宁国侯夫人所创,后来各家女眷们为了讨好侯夫人欢心,便争相效仿。”
“侯夫人是什么出身?”。
“侯夫人是礼部尚书之女,与宁国侯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宁国侯和咱们王爷如今都是皇帝眼前的红人,今日她们争相模仿侯夫人,明日没准就追捧小姐你了。”
娉莹在浴桶里撒下一碟花瓣。
盛见素纤指从水面撩过,凝着指尖水珠,若有所思道:“一会洗漱完,你便教我这个鱼步吧。”
“是,小姐。”
走鱼步时后脚虚浮,步距短,与道家讲究稳实的禹步、七星步全然不同。
不过盛见素学习得很快,晚膳时走到膳堂的一路上,盛见素都在练习此步。
一到膳堂,便见到白正春早早来到膳堂,正坐在里面看文书。
盛见素快步迈了几步,在白正春身边落座。
白正春将文书递给下人,目光斜斜看向盛见素。
盛见素整理好绮丽繁复的裙摆坐下,从白正春慢慢凝视在她身上的目光里看到一丝讶异。
盛见素最初不明情况,嘴边噙着淡淡笑意,而后恍然,身子微微向他倾过去。
虽然娉莹只是为其略施粉黛,但盛见素本身姿容绝绝,轻启朱唇间笑意加深,整个人愈发明艳动人。
她轻声问:“王爷觉得,我这副样子可还入眼?”
明明盛见素只是正常说了一句话,可白正春听来就是觉得无比娇俏,谈话间清幽的气息萦绕身侧,那像是拨开了重重花瓣包裹的,嫩黄花蕊的清新感觉。
他头一次见到盛见素褪去素雅装扮的样子,这一身华彩下,也见不到半点牢狱带来的枯槁。
这华丽空虚的洛阳城里,满城尽是腐朽物,偏偏此气最养人。
“不错,很好。”
盛见素并不在意白正春的喜好,但她摸着发髻上的银钗,这与曾经截然不同的装束,有个新鲜劲,心里还满是欢喜的。
来的路上听娉莹说,白正春很少来膳堂,一般都是由他的贴身侍卫端进书房应付一口。
王爷口味偏重,喜辣,但忙于公务,每次吃的不多。
她还笑着打趣道,王府第一次迎来女主人,饭堂也不知道小姐的口味喜好,还派人来问过她,不过她也不知道,只回了他们小姐是修道之人,家沿松江。
不过等盛见素坐上桌了,发现饭堂竟然天南地北做了满满一桌,各种口味做了个齐全。
摆在白正春面前的照旧是各式红彤彤的辣口,但摆在盛见素面前的就偏南方菜式了。
席间两人未置一语,白正春很快吃完了东西,接过专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手,余光偶尔瞥向盛见素。
他说道:“陛下赐婚的日子定在六月初八,季夏之初。陛下兹定于月杪举行即位大典,而后要告祭天地,这婚期已是陛下开恩,准许你我在祭礼间成婚,同国欢庆。”
盛见素夹了一块笋片,静静颔首,并无异议。
“你生身父母未知,亲传师父已逝,有些礼数就免了,三书和嫁妆我会为你备全,成亲前你仍是待罪之身,若无要事,不宜外出。”
白正春又交代道,盛见素依旧是没什么异议的,外出对她没什么好处,不过她留在府里就同样安全了吗?
盛见素的筷子停在盘中,她想起在越州城那个来历明确的杀手,刚舒缓下来的心突然被封在了一个狭窄盒子里,无比烦闷。
白正春向她承诺过没有杀她之心。
但那人出自寒阳王府,不是白正春,也是其他位高权重之人,寒阳王府人丁寥落,想杀她的人便更少了。
不知道来到洛阳城,那人会不会有下一步。
因这一桩心事,盛见素在吃完晚饭后,就随手搭在腕间,装作无事回到潇湘阁,一路上暗自为自己摸脉,不过气血平常。
而后几日,盛见素便很少见到白正春了,临近陛下登基,他公务繁忙,便如娉莹说的常常是对付一口。
满桌佳肴并未因为白正春没来而减少,还在几天的观察下更加贴合盛见素的口味。
她也遵守白正春的要求从未出府,不是和娉莹学习规矩,就是修行道法,偶尔去看看卿伶。
管家给他找了个大夫,身体和神智都在慢慢恢复,盛见素再去看时,已经不会贸然攻击人了,眼神都变得温和起来。
她才又吩咐道,等他完全好过来再给他找个武师。
在紫金山被征讨后,她头一次过上几天平稳的生活。
直到又一日早课结束,她刚诵完晨经,早候在外面的娉莹便端着一杯花茶进来。
“小姐,大郡主和二公子今早回府了。”
那正是白寒蕊和白觉春,念起越州一别,竟恍如隔世,盛见素拾掇妥当,便匆匆去见白寒蕊。
但走到白寒蕊的院落前,盛见素却又踯蹰不前,沿着石子路上一步步徘徊,直把脚走的发麻,却依旧无法按耐心中的焦虑。
她想起曾和白寒蕊初遇时,白寒蕊温柔热情地领她认识京城的新鲜玩意。
又想起她回到紫金山后两人常通的书信。
还有前不久白寒蕊和她休戚与共的情分。
盛见素对白寒蕊有愧,比起白正春要来得更清楚。
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位被她祸害了亲弟弟的义姐。
直到娉莹见她一直犹豫不决,轻声提醒:“这个点估摸大郡主该午睡了。”
她才惊觉日上三竿,她在院落外耽误了太长时间。
“那这次先回去吧,改明再来拜访郡主。”盛见素立刻给自己退路,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