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尽》苹果吱吱

6、V我50

　　陈慈不知道母亲的怒意从何而来，在她的印象中，母亲一直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淡淡的，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很淡漠。
　　母亲离开后她和刘陆宁两个人还留在酒店门口，刘陆宁先开的口，“要不要……出去透口气？”
　　那里有一片草坪，8月份，草长得很高了，风吹起来的时候沙沙作响。
　　夜风从湖面拐了个弯，卷着潮湿的水汽扑过来，把两人额前的碎发吹得乱飞。
　　树下有一排椅子，椅面被白天的太阳烤得微温，她们俩并排坐下。
　　刘陆宁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椅子上轻敲，伴随着椅子发出的“哒哒...”，她转头看向陈慈，志愿……填好了？
　　“N大”，陈慈侧过脸，碎发被风吹的扬起来，遮住了一边眼睛，“你呢，你想报哪。”
　　刘陆宁望向远处，视线穿过湖面，停在某个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地方，
　　椅子脚边有一簇矮树，叶片肥厚，她伸手拨了拨，指腹沾了层薄霜似的灰。“我还没想好呢，大概……留在这儿吧。”
　　叶片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窸窣，“N大，有一点太远了，我妈妈不会想我离太远的。”
　　“哦”，陈慈垂下眼，睫毛在脸颊投下一小片阴影。
　　沉默忽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刘陆宁突然收回手，指尖还沾着叶片的凉意，“陈辞也打算报N大”，她转过头，第一次真正看向陈慈的眼睛，路灯的光碎在那双瞳仁里，亮得刺眼，“你和他......。”
　　她声音不大，却被夜风放大，陈慈的睫毛猛地一颤，她没想到刘陆宁会突然问这个。
　　“我们...目前还是好朋友。”陈慈模糊的回答，想要搪塞过去，陈慈自己都觉得可笑，多标准的官方回答。
　　刘陆宁没什么反应，不知道对这个答案是否满意，表现的好似没有问刚才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她转过脸去说，“你两在同一个大学，挺好的”。
　　刘陆宁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最后一个字却微微上扬，像一根倒刺。
　　“陆宁，我以为你也会填N大的。”
　　“是有想过...”她停顿了一下，她停顿了一下，像在确认某个答案，然后带着答案用更坚定的语气，“但是，我首先先是我。”
　　陈慈用手将眼边遮挡的头发别到耳后，“我不一样，我想离G市远一点...”
　　远一点，再远一点，这样好像只要跑得够快，就能把某些无法命名的情绪甩在身后。
　　俩人沉默的坐了一会儿，然后刘陆宁先起身。
　　“很神奇”她笑了一下，“没想到你居然能是我的妹妹...”然后伸手拉起陈慈，“也没想到...陈辞也填了N大。”
　　陈慈想解释什么，但出口的却是“N大的机械类比较好吧...”
　　N大的机械专业可以排得上全国前3，但却不是顶级，陈辞的分数其实是可以随便挑选任何学校专业的，但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没在继续这个话题。
　　“假期可以一起出去玩啦，我爸妈平时把我看的可紧了，现在有你在他们肯定不会担心我单独出去了。”刘陆宁转移话题。
　　陈慈盯着她的眼睛，忽然想起生物老师说过：有些昆虫的卵必须附着在特定植物的叶背才能存活。
　　然后答道：“好。”
　　俩人一起回到了聚会，宴会厅里灯火通明，黄芸正端着香槟与人寒暄。看到刘陆宁和陈慈一起回去，她便草草结束了那个的话题，迈着步子朝两人这边过来。
　　当刘陆宁走过去时，她下意识伸手替女儿理了理衣领，碰到陈慈的视线，礼貌地点了点头。
　　然后转向刘陆宁询问“宝贝，刚刚离开去哪了。”
　　随即两人开始说起话，陈慈见插不上话，便轻声说“舅妈，我先去那边了”，然后在腰侧的手指弯起，随便指了一个方向。
　　“嗯嗯。”黄芸点头示意。
　　陈慈仔细观察了刘陆宁的妈妈，她长着一张很干练的脸，和刘陆宁长得不太像，但刘陆宁的做事风格也算是干练。
　　所以她是性格像妈妈。
　　宴会散场时，陈慈感觉自己被月亮最后一丝力气都吸走了。
　　她连妆都没卸，回家后把鞋踢得东一只西一只，整个人像被抽掉骨头的猫，直接扑进床里，被子裹住头，世界瞬间断电。
　　……
　　嗡——
　　枕头底下像钻进了一只发疯的蜜蜂，震得她耳膜发麻。她伸手去摸，指尖触到滚烫的手机屏幕。
　　【还没有醒吗】
　　【你忘了今天什么日子了吗】
　　【陈慈】
　　【陈慈】
　　【戳一戳.JPEG】
　　【戳一戳.jpg】
　　消息一条接一条蹦出来，她半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
　　陈慈看到多条未读消息，迷迷糊糊见拿起手机，费劲的戳键盘：
　　【什么日子啊】
　　发完这句，手机又滑回枕边，随即继续闭上眼。
　　三秒后——
　　叮！
　　【今天方大同的唱片开售了啊】
　　八个字，直接把她从床上轰到天花板。陈慈瞬间从床上弹起！！！
　　她光着脚冲进浴室，牙刷还叼在嘴里，另一只手就已经开始准备摸洗面奶。
　　……
　　她自己竟然把这么重要的日子忘了，飞奔到快闪店现场。
　　她到的时候，快闪店门口的队伍拐了三道弯。
　　她踮着脚努力的在人群中寻找陈辞的身影。
　　直到她看到大树底下，陈辞和一个小朋友在树下蹲着，不知道在干嘛。
　　她赶紧跑过去，“抱抱、抱歉……我昨天真的……”
　　陈辞抬眼看他，她这才看清楚，他居然和一个小孩在这看起了奥特曼...
　　“没事，再不回我，我就准备让迪迦飞去你家捞人了。”
　　旁边的小朋友认真补充：“奥特曼很忙的，要拯救宇宙，顺便拯救睡懒觉的姐姐。”
　　陈慈“噗嗤”笑出声，心虚得耳尖通红。
　　她蹲下去，轻轻揉了揉小朋友的头，小声问：“你们到多久啦？”
　　陈辞抬腕看表，表盘反的光晃到她眼皮上，“一个小时零七分。”他故意拖长音。
　　所以，他在这里和这个小孩子在树下蹲着看了一个小时的奥特曼......
　　“那我们赶紧进去吧。”陈慈假装没听到他拖长的尾音。
　　陈辞趁机把一张唱片塞进她怀里，塑料膜上还沾着一点树影的碎绿，“喏，替你抢到了，编号0001。”
　　陈慈低头，看见唱片封套举起的手，脸一红，即兴奋又愧疚。
　　“那我请你们去吃饭吧，”然后看向小朋友，“小朋友，你想吃什么呀？”
　　那小孩抬头看她，警惕地后退一步，奶声奶气却义正词严，“我妈妈不让我吃陌生人的东西！”
　　她有点疑惑的看向陈辞，眼神写满：你哪儿拐来的娃？
　　“他是快闪店老板的儿子，我也是刚认识的。”
　　陈辞一脸无辜解释，自己并没有拐卖小孩的意思。
　　陈慈“...”
　　所以他和一个陌生小孩在这里看了一个多小时的奥特曼，还挺自来熟。
　　“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吗？”陈慈问陈辞。
　　“跟我走吧。”陈辞顺手接过她手里的伞，在两人上方撑开，然后两人一起离开了。
　　两人并肩，影子在地面叠成一条歪歪扭扭的麻花。走到拐角，他突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她。
　　“其实我有事情想跟你说。”声音低了一度。
　　“什么事儿啊？”
　　“其实...”他咳了一下，耳尖慢慢渗红，“我真的挺在意你的，其实只有有人和你搭话我在旁边真的很嫉妒，你什么时候可以看看我，把我看的重要一点好不好！”
　　陈慈满脸？？？怎么突然说这个？这是在告白吗？？？
　　“......”乱得她差点同手同脚，朝旁边迈了一小步，拉开了一点两人的距离。
　　陈辞感觉到她的动作，然后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她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越线。
　　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今天我给你说这些，是因为今天是疯狂星期四，所以V我50。”
　　说完他就想咬舌自尽：陈辞，你这么大人了，信一个八岁娃的“告白攻略”？幼稚到地心！
　　陈慈内心“......”
　　嘴上：“是这个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请你去吃肯德基？”
　　“我请你吃好不好？”
　　他向陈慈那边挪了一点，“你刚刚就当没听见...”
　　陈慈看着他尴尬可怜的样子，笑出来了。
　　耳尖的红一路烧到锁骨，伞把两人的影子重新缝在一起，这一次，谁也没再拉开。
　　那天之后，陈慈以为自己会迎来一段“尴尬无厘头”的日子，结果陈辞和父母去外地旅行，一走就是半个月。
　　暧昧像被按下暂停键，只剩聊天框里偶尔跳出的【在干嘛】【吃了吗】。
　　G市的夏天比N市凉快些，可太阳晒到的地方还是燥得慌。尤其是下过一场大雨后，地上的积水被太阳一烤，蒸腾起的水汽裹在身上，黏糊糊的，像穿了件湿衣服。
　　陈慈不喜欢白天出门，总待在房间里看书，或者对着电脑发呆。
　　傍晚六点，天色终于暗下来，城市像被拔掉电源又重新启动，霓虹、喇叭、烧烤烟一起苏醒。陈慈正窝在窗边啃西瓜，手机忽然震动——
　　“夜市，八点，公园东门。来不来？”
　　刘陆宁的语音带着自来熟的笑，尾音上扬。
　　一整天没有出门了，她也想出去吹会儿风，尽管她和刘陆宁不熟，但是考虑到亲戚这层关系，她也就同意了。
　　“行，我骑车过去。”
　　她随便套上白天那件宽松T恤，下楼扫了辆共享单车。
　　远远就看见夜市口那排灯笼，红得晃眼。
　　刘陆宁站在烧烤摊前冲她挥手，身边立着两道身影：一个高，一个更高。
　　高的那个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拎着两杯饮料，杯壁凝着水珠，顺着指节往下滴，是陈辞。他回来了，却没告诉她。
　　陈慈的刹车“吱”一声，轮胎在地面拖出短短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