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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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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以为你会睡到开饭。”
“呵呵。”戴雪荣尴尬地笑笑,身边的人递过来两件衣服。
苏余影说道:“衣服,换上吧。”
戴雪荣早就想换掉湿衣服了,于是立马去厕所脱下套裙,新衣服很合身,白色的短袖和宽松的运动裤,穿上比套裙轻巧不少。
她拿着叠好的湿衣服出来,却找不到地方放,苏余影见状将新衣服的包装袋递给她,示意她用这个装。
“谢谢。”说着戴雪荣又坐下了,往口袋里装着衣服,余光中有一抹亮眼的红色。她抬头一看,苏余影的白大褂领子上有半个唇印。
她心想,那不会是我的吧,难怪口红缺了一块。
戴雪荣想了想,指着苏余影的衣领说道:“小苏博士,你的衣服,好像被我弄脏了。”
闻言苏余影低头查看,领子上的确有一块显眼的红色唇印,当时事发突然,他出门又急,没想到带着一个唇印逛了一圈才回家。
“没事,叫人洗了就行。”
戴雪荣却觉得过意不去:“黑色的那件也被我打湿了,要不你把衣服给我,我顺手洗干净了还给你。”
她的眼神非常恳切,怕苏余影误会,她解释说:“刚来就那么麻烦你们,就当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好吧。”为了让场面不那么难看,苏余影脱下白大褂递给戴雪荣。
他的外套扣上了两颗靠下的扣子,在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后,比之前看着年轻了几岁。
他也穿了白色短袖,不过一边肩部挖了一块钩状的镂空,露出一小片锁骨,领口镶嵌一圈装饰铁片,下摆扎在卡其色工装裤里,标准的宽肩细腰身材。
贝洛伯格没有冬天,甚至没有低温天气,只有经济好的时候,政府会拨公款在主城造两周的雪,那时候想赏雪的人纷纷到主城旅游,就跟过节一样热闹。
人们的衣柜里是各种春装和夏装,苏余影给人的第一印象是老成稳重,没想到穿衣服那么时髦,像个高中生。
黑色衬衫被她放在浴室,她装好套裙和白大褂,顺便去浴室拿衬衫。李子深端上所有的菜,通知两人可以坐下吃饭了。
“来了来了。”戴雪荣心情愉悦,睡了一觉精神好多了,醒来还有现成的饭吃,虽然是和领导共进晚餐,却也有种久违的家的温暖。
李子深打开电视,转到新闻频道。他招呼戴雪荣道:“别客气,快吃,你肯定饿了。”
“好,好。”戴雪荣端着碗,夹了一筷子青椒土豆丝,“小李,你手艺可真好。”
李子深被夸奖,不由得憨笑:“那你多吃点,其他的也尝尝。”
电视里正播报着激进派的恐怖行动,某个乡下的村子被激进派炸了,造成了不少的人员伤亡,被捕的激进派中不乏一些贝洛伯格贵族。
戴雪荣的注意力却在贵族们身后的切尔诺伯格人身上,他们的表情是不甘心的,双手铐在背后,披头散发地被送进监狱。
“你对激进派很感兴趣吗?”苏余影突然发问。
戴雪荣收回目光:“没有,我只是感叹时局动荡,很久以前的世界还不是这样的。”
“你是和平派吗?”苏余影再次发问,言语中颇有试探的意味。
李子深插话道:“博士你是不是有点迷糊了,研究院不是和平派进不来呀。”
“我当然是和平派。”戴雪荣忙附和道。
苏余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那很久以前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戴雪荣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李子深见状替他解释道:“雪博士,苏博士比较小,你说的那时候,他还是上幼儿园的年纪。”
“小苏博士,今年多大呢?”
“十九岁。”李子深答。
怪不得看上去那么年轻,戴雪荣还以为他和自己同岁,只不过长了一张娃娃脸。
戴雪荣恍然大悟:“这样啊,小苏博士还真是年轻有为。那时候,那时候也就是人们还没有如此针锋相对,这边和那边来往还没有那么严格,包括现在人们的审美,也是双方交往的时候培养出来的。”
屏幕上适时出现了一则家乐雅的广告,她代言的某款咖啡广告中,鼓风机吹拂她的长发,眼波流转,笑意盈盈。
她捧着陶瓷咖啡杯,人们称她为统一了审美的女人,虽然她是切尔诺人。
苏余影想象着那样的时代,点点头:“要是现在也那样就好了。”
知道他的年龄之后,戴雪荣刚带上的领导滤镜立马消失了。
上午见面时李子深说过他的年龄,和戴雪荣一样大,如果大领导一两岁还好,关键是他们都大这位小领导五岁。
小领导不知道在想什么,腮帮子鼓鼓的,一直嚼嚼嚼。戴雪荣有些想笑,好在忍住了,因为他现在特别像一只呆呆的仓鼠。
客厅有一扇落地窗,窗外是块面积不大的阳台。
天色已暗,从窗外望去,对面的公寓楼零零散散地开了灯。
自从李子深考进研究院,苏余影大部分的晚饭都是和李子深一起吃的,有时候在苏余影家,有时候在研究院食堂。
每次吃饭,他们就这样看着窗外的灯一盏盏亮起。
饭毕,戴雪荣想帮李子深收碗,被李子深阻止了。
苏余影见机提出他洗碗,让李子深送戴雪荣回去,也许是他不喜欢跟不熟的人聊天,怕自己送她会冷场。
临走前戴雪荣要了两人的电话和莫查账号,李子深的头像是一只黄色小狗,苏余影的头像是阳光普照的天空。
“那我回去了。”戴雪荣和李子深转身要走,怀里被塞了一包零食。
她掀开塑料袋一看,软糖、硬糖、跳跳糖、泡泡糖——花花绿绿的全是糖。
她问:“刚刚你出去买的就是这个?”
“下次再低血糖我可不会管了。”他话音刚落,就动手把两人关在门外。
李子深说:“苏博士他性格就这样,你别见怪,和他熟悉了人还是挺好的。”
就当他年纪小不懂人情世故,戴雪荣心想,比起李子深的为人处事,他的行为还真是独树一帜。
“没事的,我们走吧,麻烦你了。”
折腾了一天,她终于有空闲时间放松一下,公寓是上头分配的,她还没来得及软装。
房子里只有简单的几套家具——床,沙发和餐桌餐椅。
她和苏余影不在一栋楼,李子深把她送到家门口,说自己和苏余影住上下楼,有大事可以找他们。
戴雪荣也和李子深说定了下次找个机会请他吃饭,至于小领导就让李子深问问他想不想去了。
进入研究院之前她一直在帝都大学读书,研究院发布考试时间后那半年她几乎是昏天暗地地学习,一边读硕士,一边备考,中途还发了两篇论文,刊登在顶级科学杂志《械日》上。
上头对她考研究院这件事催得很紧,叫她一定不要错过这次选拔。
幸而有导师的引荐,她的导师在学术界地位也不低,她才免去了几万人的预考,只需要通过第二道选拔。
拿到录取聘书的那天,她的名字用烫金写在红底纸上——戴雪荣博士,不需要再读几年,她便得到了博士头衔。
接着马不停蹄地与院长联系,准备选拔的开幕事项。
上头没有再联系她,之前催命一样给她压力,现在却不闻不问。老大说,进研究院就是你的最终目的。
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个都是怪咖,过于热情的李子深,疏离冷漠的小领导,那个总是面带笑容的院长,还有一个脾气更怪的上级。
青春期过去后,她权当自己是个在老大手底下打工的人,只要能保住家人的性命。
从小她跟在老大身边,只记得小时候老大对她很和蔼,她们就像母女一样。
可是某一天老大对她突然变得十分严厉,几乎不近人情,就像急着要把戴雪荣推开。
她曾经因为养母的疏离痛苦过,后来妹妹陪在她身边,也就熬过去了。
现在看来,茫茫宇宙间,她居然找不到一片令人心安的立锥之地。
太阳系中有一个星球叫地球,贝洛伯格的人们自从知道地球的存在,就对这个蓝色星球的一切痴迷至极,什么也要模仿,基本上要成为翻版地球了。
作为一名地球爱好者,她点开莫查的地球板块,想找点有意思的看看,自己官方号的私信却显示“999+”。
她以为是粉丝们的信息,点开一看,全是不堪入目之词,骂她虚荣,怀疑她走后门,整容。重重谩骂之中夹杂着几条对她美丽的赞美,她感叹人们怎么能如此两极分化,尽管她只是过着自己的人生。
她不可能一点都不难过,只能控制住尽量不在意那些言论。
戴雪荣回忆起求学的日子,在帝都大学附属中学的时候,每天去学校之前她都会把皮肤涂黑,从不擦唇膏,于是嘴唇起皮干裂,甚至出血。
嘴唇周围的绒毛也不刮,不修眉毛,头发故意很久才洗一次,同学们看她邋遢,哪怕仔细瞧她还是很漂亮,好在她性格好,还是有人愿意与她交往。
比起现在铺天盖地的骂声,以前的那些孤立简直算得上小事一桩了,反倒给她行了方便。
答应了给苏余影洗衣服,她把衣服拿到阳台,掏光口袋里的东西,衬衫和套裙里什么也没有,但她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到一个硬物。
她拿起来一看,是一条项链。她非常眼熟,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几年前的旧物,不过她送给别人了。
项链挂在她的指间,悬在眼前,银灰色的链条,底下坠着一个可以装照片的怀表。就像地球上的古代老物件,外壳的雕刻也很古朴精致。
这让她惊喜,打开怀表,除了那滴答滴答走动的时针,还有一张双人合照。
他们似乎是夫妻,男人搂着女人,女人看上去像混血儿,男人则是标准的切尔诺人长相。
“这不会是……苏余影的父母吧。”
遗传的力量十分强大,如果他们的孩子是苏余影,很明显他像爸爸更多一点,他的外貌基因近乎粘着,把女人的外貌特征都消融了。
只有一些来自妈妈的倔强神态留在了苏余影的脸上,那种不动声色的骄傲,和一脉相承的莽撞。
可她却觉得奇怪:“我明明几年前就把项链送人了啊。”
此时一个猜想冒出来,会不会她确实送给了苏余影,按照他现在的年龄一算,戴雪荣上高中那会儿,他肯定在上小学。
不能再想下去了,不然小领导要变成旧相识了。
可惜她没见过那孩子的脸,只知道他因为外貌受到同学的排挤,没过几年那孩子就杳无音讯,怎么找也找不到。
她不可能拿着项链去问苏余影以前有没有见过自己,哪怕真的相认,她也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深夜,还在上初中的苏余影回到寝室,室友们都格外沉默,这份沉默中隐藏着一丝硝烟的味道。
他本不打算理会,却发现被子不见了,床单湿得滴水。
于是他出门找被子,楼梯间,走廊尽头,最后在厕所的一个坑位里找到了——被子接触地面的地方也湿了。
他想着将就过一夜,转寝室门把手的时候发现门被反锁,室友们将他留在门外。
他拖着被子来到楼梯间,脑袋靠着扶手,瘦弱的身子裹在被子里,脚却凉得像冰块。
寝室楼外的风在吹,树叶碰撞的声音格外喧嚣。
就像巨人的怒吼,从某个墨绿色的山间穿梭而过。
他唯一能庆幸的事情就是贝洛伯格没有冬天,不然明天他被人发现时将会是一座硬邦邦的雕塑。
然而室友没有放过他,有人悄悄来到熟睡的他身后,抬脚用力把他踹下了楼。
他滚下楼梯时几乎没有声响,裹着被子,棉花替他减缓了一部分疼痛,这无声又绝望的惩罚,他疼得眼睛都睁不开,楼梯间里回荡着两个人小声的交谈。
“他怎么不动,不会死了吧?”
“哪儿有那么轻易就死了,你去看看,只要没死就别管了。”
“我会不会有点太狠了?”
其中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活着,走吧,给他个教训。”
为什么恨我为什么恨我为什么恨我!
苏余影的世界天旋地转,怒火烧光了他的委屈,只剩一股想把所有人都杀掉的冲动。罪魁祸首溜回寝室,留下一串窸窸窣窣的暗笑,生理眼泪从左眼流到右边太阳穴,他裹紧了被子,默念着“姐姐”。
“姐姐,姐姐。”苏余影躺在大床绵软的被窝里,涕泗横流,心脏痛得像被针扎,他睁眼,发现刚刚的一切都是梦,准确来说是对过往的回溯。
那声姐姐就像愈敲愈响的鼓声,是他的定心咒,他还需要一样东西,四处寻找自己的白大褂,发现早就给戴雪荣拿走洗了。
他脱掉外套给戴雪荣的时候,根本没想起自己随身把项链带在身边这件事。
那些过往让他应激,上一次是喝醉酒后做了噩梦,没找到项链,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实验室的晓和采集口的晓产生波动,炸伤了不少人,包括在实验室加班的苏谨贤和苏盼。
“不行,不行。”他强忍着那股发疯的冲动,第一反应就是跑到实验室,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过后,他给自己找了一个解决方案,至少不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他狼狈地胡乱套上衣服,跑着前往实验室大楼,博士们居住的社区花园里,回荡着他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