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换》锡安山的苹果

4、第4章 鸡同鸭讲的日子

　　第二天一早，苏默是被一种极其规律的仿佛敲木鱼似的“叩、叩、叩”声吵醒的。

　　他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地爬起来，发现声音来源是客厅。

　　只见凌曜依旧坐在昨晚那块空地上，背脊挺得跟尺子量过一样直，闭着眼，一只手放在屈起的膝盖上，另一只手……正在有节奏地、不紧不慢地敲着旁边沙发腿。

　　那表情，那姿态，不像落难王子，倒像在什么千年古刹里打坐参禅，就是这木鱼……是塑料包海绵的沙发腿。

　　“大哥……你大清早练什么功呢？”苏默打着哈欠，“我家沙发可经不起你这顿敲。”

　　凌曜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扫过苏默乱糟糟的头发和皱巴巴的睡衣，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理解的……嫌弃？仿佛在说“此等仪容，成何体统”。

　　苏默没看懂他的眼神戏，挠着肚子往厕所走：“等着，我给你找套我能穿的最大号衣服，你先把这病号服换下来，看着就晦气。”

　　等他翻箱倒柜找出一件洗得领口有点松的旧T恤和一条运动裤出来，凌曜还保持着那个姿势。

　　“喏，换上。”苏默把衣服递过去。

　　凌曜低头看了看那堆棉质衣物，伸出两根手指，捏起T恤抖开，对着上面印着的某个过气动漫人物露出了探究的表情，然后又摸了摸布料，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那表情，活像苏默递给他一块抹布。

　　“凑合穿吧大哥！”苏默没好气，“就你这挑三拣四的劲儿，昨晚是怎么忍受那病号服的？”

　　凌曜似乎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可能觉得苏默的旧衣服确实比医院的“公用织物”稍微强那么一丁点。他站起身，开始解病号服扣子。

　　“等会儿！”苏默猛地想起什么，冲过去一把拉起还在懵懂状态的小雨，“少儿不宜！转过去转过去！”

　　小雨被哥哥推着往小厨房走，还不住地回头：“为什么呀哥哥？精灵王子哥哥要变身了吗？”

　　“变你个头！以后他换衣服你不准看！”苏默手忙脚乱地把妹妹按在小板凳上，“等着，哥给你们弄早饭。”

　　所谓的早饭，就是开水泡燕麦片，外加一人一个昨天超市打折买的红糖馒头。

　　苏默把属于凌曜的那份递给他。

　　凌曜看着碗里糊状的东西和那个灰扑扑的馒头，再次露出了那种仿佛被投毒的表情。他拿起苏默塞给他的塑料勺子，舀了一点燕麦粥，小心翼翼地尝了尝，然后立刻放下勺子，推开了碗。对那个馒头，更是碰都不碰。

　　“又怎么了？”苏默自己吃得呼呼响，“不合您老人家胃口？”

　　凌曜指了指燕麦粥，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做了一个艰难下咽的动作。

　　“嘿！有的吃就不错了！”苏默气得想敲他脑袋，“你知不知道现在菜多贵？我一个跑车的养两个人容易吗我？”

　　小雨倒是吃得香，还把自己碗里的燕麦粥喝得干干净净，举着空碗：“哥，好好喝！还有吗？”

　　“看看！看看我妹！”苏默指着小雨教育凌曜，“多好养活！你得学着点！”

　　凌曜看看小雨的空碗，又看看苏默气愤的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他那碗没动的燕麦粥推到了小雨面前。

　　小雨眼睛一亮：“哇！谢谢精灵王子哥哥！”

　　苏默：“……”这算什么？施舍吗？还有没有点阶级感情了！

　　最终，凌曜王子殿下空腹迎来了在地球新家的第一个早晨。

　　接下来是洗漱环节。

　　苏默把凌曜拉到卫生间，指着牙刷毛巾：“自己搞定，会吧？”

　　凌曜盯着那支九块九三支的牙刷和一大瓶家庭装沐浴露洗发水二合一，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人生。

　　苏默挤好牙膏，塞到他手里，比划刷牙的动作。

　　凌曜学着他的样子，把牙刷塞进嘴里，然后……不动了。眉头紧锁，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动啊！刷啊！”苏默做着来回刷的动作。

　　凌曜极其缓慢极其别扭地动了两下手腕，那动作不像刷牙，像在给钻石抛光。

　　好不容易折腾完洗漱，苏默想着给他找点事做，体现一下“干活抵债”的原则。

　　“看着啊，”苏默拿出扫把，在地上划拉了两下，“扫地，很简单吧？你来试试。”

　　凌曜接过扫把，像接过一把尚方宝剑。他掂量了一下这工具的重量，然后……用一种极其优雅的仿佛在跳华尔兹的姿势，握着扫把柄的末端，在地上轻轻地拂过，灰尘没见少多少，动作倒是美如画。

　　“……”苏默忍住吐血的冲动，“大哥，你这是扫地还是给地板挠痒痒？”

　　他抢过扫把，用力示范：“要这样！使劲！把这些脏东西扫到一起！”

　　凌曜看着被苏默暴力对待而扬起的灰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还用手指微微掩了下鼻尖。

　　苏默彻底没脾气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捡回来的根本不是潜在摇钱树，是个祖宗！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那种顶级祖宗！

　　“得，您老歇着吧。”苏默把扫把一扔，“算我倒霉，我扫！”

　　他认命地开始打扫，凌曜就站在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忙活，那眼神仿佛在视察子民的工作。

　　小雨写完作业跑出来，看到这一幕，眨巴着大眼睛：“哥，精灵王子哥哥是不是不会做家务呀？”

　　“他不是不会，”苏默咬牙切齿，“他是得了‘王子病’，晚期！”

　　“王子病是什么病？能治好吗？”小雨好奇地问。

　　“没得治！”苏默恶狠狠地说，“唯一的药方就是穷！穷上三年，看他啥病都好了！”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肯定是抄煤气表的！”苏默放下扫把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煤气公司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一进门，就看到站在客厅中央的穿着不合身旧衣服却依然帅得发光，还带着一脸“尔等凡人为何闯入本王领地”表情的凌曜，顿时愣住了，下意识地看了看手里的登记表。

　　“呃……苏先生，这位是？”

　　苏默赶紧打哈哈：“哦哦，远房表哥！来借住的！脑子……嗯……有点单纯！”他指了指脑袋。

　　工作人员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进去抄表了。

　　凌曜对陌生人的闯入显得有些不悦，但也没做什么，只是微微抬着下巴，眼神更冷了。

　　好不容易送走工作人员，苏默关上门，长长地舒了口气。

　　一回头，发现凌曜正站在厨房门口，盯着那个老旧的烧水壶。水刚好烧开，壶嘴呜呜地冒着白汽。

　　凌曜盯着那喷出的水蒸气，如临大敌，缓缓地后退了一步，摆出了一个类似防御的起手式。

　　苏默：“……那只是个水壶，不会攻击你。”

　　他走过去拔掉插头，水壶立刻安静下来。

　　凌曜看着安静下来的水壶，又看看苏默，眼神里的警惕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好奇。

　　他忽然伸出手，指了指水壶，又指了指电源插座，然后看向苏默，发出了一个带着明显疑问语调的单音。

　　苏默一愣。

　　这家伙……是在问原理？

　　他居然会对这个感兴趣？

　　苏默心里那点“这怕不是个傻子”的念头稍微动摇了一下。他试着比划：“电，嗯……能量，通过那个线，传到壶里，水就热了，懂？”

　　凌曜看着插座和电线，陷入了沉思，那专注的神情，比他面对食物和扫把时认真了一万倍。

　　苏默看着他那副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这祖宗，该不会是个偏科严重的学霸吧？生活九级残废，但对高科技产品有天赋？

　　他正琢磨着，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忙活一早上，他也饿了。

　　“算了，先解决温饱问题。”苏默拉开冰箱，拿出最后两个鸡蛋和一小把蔫了吧唧的小葱，“中午吃葱花面吧，简单点。”

　　他开始烧水，打蛋，切葱。

　　凌曜就靠在厨房门框上，安静地看着他忙碌，目光主要落在那个噼啪作响的燃气灶和冒着热气的锅上。

　　等到苏默把两碗热气腾腾的飘着蛋花和葱花的清汤面端上小饭桌时，凌曜的视线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也许是真饿了，也许是这次的食物看起来比早上的燕麦粥正常许多，他这次没有立刻露出嫌弃的表情。

　　苏默递给他一双筷子。

　　凌曜研究了一下这两根小木棍，试图模仿苏默拿筷子的姿势，但笨拙得让人看不下去，差点把面条戳到鼻子上去。

　　苏默看得直乐，故意吸溜了一大口面，发出夸张的声音。

　　凌曜尝试了几次失败后，似乎有些懊恼。他放下筷子，盯着那碗面看了几秒，然后……直接端起了碗。

　　在苏默和小雨震惊的目光中，这位来自外星（苏默还不知道）的王子殿下，以一种与他高贵外貌极其不符但又莫名透着股优雅劲儿的姿势，直接对着碗口，小口小口地迅速地喝完了整碗面汤，并且精准地吃掉了里面所有的蛋花和面条。

　　喝完最后一口汤，他放下碗，嘴唇上沾了点油光，冰蓝色的眼睛看向苏默，清晰地表达出一个意思：还行。

　　苏默拿着筷子，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小雨则崇拜地拍手：“精灵王子哥哥好厉害！喝面都不用筷子！”

　　苏默放下筷子，捂住脸。

　　得，这鸡同鸭讲哭笑不得的日子，看来才刚刚开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