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如你》云流木音

26、因为她是我生命的全部

　　2046年的4月21日。
　　陆瑾珹没有等来时熙。
　　他给她打了电话，一个没接。只有电话那头空无一人的回应。
　　他的耳畔响起一遍又一遍，“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他买了当天的飞机，飞回了锦市，他想要当面质问她，为什么又失约了。
　　他这辈子没有太多的奢求，母亲去世后的这两年，他已经完全和陆家断了联系。

　　时熙的咖啡店关了门，店内一片昏暗。
　　陆瑾珹崩溃了，他蹲在咖啡店的门口，从22日的凌晨一直蹲到了黑夜。
　　她是丢下他一个人走了吗，就像他的母亲一样。
　　就算她对他没有爱，但他还想让她做他的姐姐。

　　那双深邃的黑眸，丢失了所有的光。

　　4月23日，一条重大新闻登上了锦市的头条。
　　非法进行人体实验的物理系专家时家辉现被抓捕，已查明该名犯罪分子非法进行了数起人体实验，造成了至少四五名孩童的瘫痪，现有一受试者因实验而陷入沉睡，时间长达三个月。
　　那人的名字，是时熙。

　　陆瑾珹终究是看到了这一条新闻，他的面颊滚过一股灼热的暖流，他哭了。
　　“姐姐……”
　　如果他早点回来，他是不是就会发现一切的不对劲。

　　后来，他去拜访了时家辉所在的研究室，如今已经被查封，叫停试验。
　　那天，研究室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时熙，还有一个人是莫梓翊。时熙正静静躺在实验室角落的冷冻舱。
　　他也正在为这一切而惋惜着，和时熙熟悉的人不少，他是其中一个，在得知时熙陷入沉睡之后的每一天之后，他都会来看看她。

　　他是时熙在孤儿院的朋友，也是时家辉的学生，从锦大毕业以后就在时家辉的研究所进行研究，他并没有参与他老师暗地下进行的非法实验，他一直在负责其他的课题。
　　他看到陆瑾珹的时候，一眼认出了陆瑾珹，那个喜欢跟在时熙身后不爱说话的小孩。

　　“你好，我是莫梓翊，我们在福利院见过的。”
　　陆瑾珹对他有印象，他在找时熙玩的时候，他总能看见一个跟时熙一样大的少年，站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地方，静静注视着他们。

　　“你好，陆瑾珹。”
　　“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时熙她……”
　　“她究竟怎么了？”陆瑾珹手背的青筋隐隐爆出，是质问，是崩溃。

　　“18岁的时候，她被卷入了那场试验，被植入了脑部装置，而现在的问题是，从我们处在的空间维度上来说，她留在了过去，3个月前。”
　　陆瑾珹揪住了莫梓翊的衣领，“她到底怎么了？这事是不是还与你有关系？”
　　他很少冲动，除了一年前母亲自杀那次情绪崩溃，他再没有失控过，无疑，时熙再次成了他的例外。
　　“您听我慢慢说。”莫梓翊的黑框眼镜差点滑落下来，他明显是被吓到了，他没有想到陆瑾珹会这么激动。
　　陆瑾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将莫梓翊松开，“抱歉，是我情绪太过激动了。”

　　莫梓翊轻扶眼镜框，“是这样的，从实验数据回收的结果来看，时熙18岁那年被自己的父亲从福利院接走，进行了脑部装置的植入，万幸，她是少有的成功，并没有出现严重的神经瘫痪或者肢体障碍。然而，装置的存在对她而言无疑是有害的。时家辉研究的是意识量子模型，就是从量子力学的角度去研究意识。”莫梓翊注意到陆瑾珹已经有些不耐烦，于是又换了一种说法。

　　“简单来说，他做的这个试验初衷就是在人体植入一个时间锚点的启动装置，借助于人本身的意识从而回溯时间，而这其实只是实验的第一步。时家辉非法进行实验的好几个孩子都失败了，只有时熙植入成功，没有出现极大的排斥。后来时家辉就想尝试启动这个装置，让人的意识进行时间点的回溯。就是你的□□存在着这个时空，但是你的意识已经回到了过去。三年前的时候，时家辉就准备了一台冷冻舱，他一开始其实也没打算拿女儿继续做实验的，但是时熙不知道从他那里听到了什么，今年过完年之后，精神就有些崩溃。“
　　“她还来了一趟研究所，有人看见她和父亲大吵了一架，她就像疯了一样一直念叨都是自己的错，时家辉在她神志错乱的时候对她进行了数据收集，发现时熙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脑部装置的运作，因为她已经开始对时间产生模糊概念，而无法分辨现实与梦境。如果这样持续下去，她的□□会无法支撑意识而崩塌。”
　　“人对时间的概念从某个维度上由意识决定，时家辉开启了冰冻舱，将时熙的□□冰冻在了其中，从而达到了意识和□□暂时的平衡，而时熙的意识留在了年初的那个月，循环往复。”

　　陆瑾珹注视着冰冻舱里的时熙，他的胸口痛，心脏被玻璃碎片划过的痛，“那她，什么时候可以醒？”
　　“这个我不知道，如果她的意识不愿意醒来，可能就……”
　　“那什么办法可以让她的意识醒来？”
　　“这……这还在研究，时家辉将她送入冰冻舱后就去自首了，意识量子模型的研究暂停了。”

　　陆瑾珹握紧的拳头重重砸在了一旁的墙，血肉模糊，莫梓翊静静看着他离开了。
　　他后来回了瑞士，花两年时间在苏黎世攻读完计算机，提前回国了。随即创建了自己的以互联网为主导的科技公司。
　　回国的当天，莫梓翊接到了他的电话。
　　陆瑾珹许诺，会给莫梓翊投资大量的资金去研究意识量子模型。

　　他随后去监狱拜访了时熙的父亲。
　　“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我只想问，有没有办法把时熙唤醒？”

　　时家辉感受到陆瑾珹目光之中的不善，他哄然大笑。
　　“谁知道呢？这些东西本身就是相对的。”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拿她做实验？”
　　“你也想指责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吗？我本来就不是。”像疯子似的时家辉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对我来说，有的东西更重要。”
　　科学吗？最开始是的，待在监狱的这几年，倒是没有什么重要的了。

　　陆瑾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注视着他的身影笑了，笑了，自嘲的笑。
　　他本就是个科学疯子，他从不否认，他希望自己的发现可以震惊整个世界。
　　那天，他去自首了，当大家听到他疯狂的实验后，都在说他是个“疯子”，但他觉得疯子怎么能不算一个天才呢。
　　他只是狂笑着，口中念念有词，“成果，就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没打算当个好丈夫，也没打算当个好父亲，他想做的，只是闻名世界的大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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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你去见了时熙的父亲？”莫梓翊看着办公室里站着的陆瑾珹，他本来就自带疏离的冷漠感，只是没想到过了两年，再见到的时候，那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被笼盖了一层层黑雾，让人更为惧怕。
　　“嗯。”
　　“他有给什么建议吗？”莫梓翊试探性询道，他去见他，大抵是为了从他口中得一个研究的方向吧。
　　“他只说了，这些东西本身都是相对的。”陆瑾珹话音很冷，将时家辉的话重复了一遍。
　　“相对的。”莫梓翊喃喃自语着。
　　“你有什么需求直接找我秘书，不管是资金上，还是材料上，我都会解决。”陆瑾珹随即离开了。

　　一过就是十一年，莫梓翊尝试了很多的方案。
　　最后开发出的是意识连接口，他的想法是将人与人之间的意识相连，通过这种方式，陆瑾珹的□□和时熙陷入一样的沉睡，而他的意识可以接入时熙所处在的时空，从而尝试去唤醒时熙的意识。也算映照了时家辉口中的相对。在意识上达到时间的相对性，从而让陆瑾珹在意识上匹配时熙所处的意识时间。

　　因为伦理道德的限制，他们不可能去找人去进行试验。
　　所以，陆瑾珹一旦陷入沉睡，没有人可以确保他是否能够再次醒来。这是一场赌博。

　　时熙自我意识的保护机制以一次满月的时间轮回着，她的意识构建了一个月的时空。
　　幸运的话，便是陆瑾珹将她从意识的梦境之中唤醒。
　　而更多的可能是，他没有办法将时熙从她意识的世界之中拉回，而他彻底陷入那个世界，在沉睡之中无法醒来。

　　因为他是将意识与时熙相连，那个时空的创造者是时熙，并不是他，他只是一个入侵者，而没有办法完全将自身融入其中。他的意识也会在一个轮回之中消散，只留下当前时空的□□。
　　他不在意以身犯险。
　　他也不会后悔。
　　他只想，再次见到鲜活的她，而不是这般如死人，躺在冷冻舱中的她。

　　她离开了，他又一次忘记了笑的方式，她和他说要多笑，可这么多年，他笑不出来一次。
　　十一年间，莫梓翊问过他不止一次，如果真的研究出来了，但是代价很有可能是他的生命，他会后悔吗？
　　“不会。”
　　莫梓翊一直很佩服他这一腔的勇气，他只问过他一次为什么。

　　陆瑾珹沉默片刻，才慢慢答道，“因为她是我生命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