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色如你》云流木音

22、再次许下约定

　　午后，两人一起回到了咖啡店，今天是林可当班。
　　两人在咖啡店对面的人行道走着，牵着彼此的手。林可先是一惊，随即拿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幕。
　　两人倒是坦诚，走进店门，也没有放开彼此的手。时熙有意识地想要松开陆瑾珹紧握的手，但是他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她也只能作罢了。

　　“老板，今天什么事？”林可满脸的笑嘻嘻，还来回打量着那两只纠缠在一起不愿意分离的手。
　　“下午等人来修那个落地钟，你干你的活，不用管我们。”

　　林可比了个“OK”的手势，继续去完成外卖订单了。
　　“要喝点什么吗？”时熙拉着陆瑾珹在咖啡店的一个角落坐下。

　　陆瑾珹摇摇头，“不用。”
　　他似乎在看什么。

　　时熙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陆瑾珹现在坐的这个位置，就是她那一次打量他的位置。
　　那日，玻璃幕墙外，人流来来往往。今日，仍是车水马龙，但一人，如今却在身旁。

　　“来杯encounter？”时熙轻笑。
　　“谢谢。”陆瑾珹深邃的黑眸藏下了说不出口的秘密。

　　他看着时熙远去的背影，明明只是离开他身旁片刻，他却觉得好像下一秒她就会在他的眼前消失。内心那种愈发恐惧的心理，患得患失，他好害怕，她会再一次离开。反倒是时熙这些日子内心更加的稳定了，不再为涌入的大量记忆而去担心，而一步步愿意去接受曾经那些并不是完美的，不愉快的回忆。

　　在这个空间里的岁月流逝，正在疯狂地蚕食着陆瑾珹这个存在。

　　“好了，在想什么呢？”时熙的声音将那双没有目标物的黑眸拉回了现实之中。
　　“谢谢。”温热的咖啡散发着的香气将他们包裹。

　　两点，李子毅准时到了。

　　他打开落地钟的内部，一一检查其中的发条与齿轮，约莫过了半小时，他重新将一切复原。
　　时熙有些焦切，李子毅摇摇头。

　　“抱歉，实在无能为力，所有的结构都处在正确的位置上，按照道理，一切应该是正常的。我暂时也找不到任何原因。”
　　“没事的，实在感谢您还特地跑一趟了。之前找了好多人也是这么说的，说不定哪天莫名其妙又好了。”时熙宽慰道。
　　“应该的，帮助木老师的熟人是我应该做的，毕竟她也帮了我那么多。我晚点还有课，就先走了。”
　　“实在麻烦您了。”时熙将李子毅一路送到了地铁车站。

　　她没有直说自己和母亲的关系，还是想等到一切都调查清楚了，她才有勇气去承认这一切。

　　时熙转身走向咖啡店，步伐一个不稳，差点摔一跤。
　　陆瑾珹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托住了她。

　　“谢谢啊！”时熙站直了身体，有他在身后，总是心安许多。
　　“对了，再过三天就大年三十了，你有什么打算？”
　　“听你的。”

　　“那……”时熙顿了一下，有些心虚与迟疑，看向那双黑眸，“一起去一趟北方怎么样？”

　　陆瑾珹的瞳孔微微颤动，随即又恢复了原先那一潭深渊的平静。
　　“好。”
　　“不过，我们初二去。除夕夜在家包饺子，大年初一我得在家贴春联，还有咖啡店的。”时熙扳着手指算细数这些天要做的事情。
　　“我陪你。”

　　时熙突然想到了什么，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飞机票，猛地抓住了陆瑾珹的衣袖。
　　“不对啊。你身份怎么定飞机票？”时熙轻咳一声，这家伙不是没有身份证明吗，这怎么定飞机票。
　　“沈小姐帮我搞好了，日常交通工具的出行是没有问题的。”

　　时熙像见了鬼，沈大小姐对他敌意那么大，居然还帮他处理了这种事情。

　　“说，你们怎么还私联上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时熙踮起脚尖，将臂膀搭在陆瑾珹的肩上，仿佛在威胁他。
　　“没有，就那次去咖啡店的路上，她说要和我聊几句那天。”
　　时熙噗嗤笑了，这一本正经的表情也就只有陆瑾珹在辩解的时候能有了，真跟个良家妇男一样。
　　“好，这次就不追究你了。”

　　时熙轻拍陆瑾珹的背，大步向前走去，本想看向陆瑾珹同他说话，却不料男人并没有跟上来。
　　陆瑾珹不知为何停在了原地，像是僵住了一般，时熙连忙跑回了他的身旁。

　　他在冒冷汗。

　　“怎么了，你这是哪里不舒服了？”这明明好端端一个人，怎么突然就不行了。
　　陆瑾珹的眉头紧蹙，紊乱的呼吸毫无规律。他大口喘气，试图从深呼吸之中寻到一丝平衡。周围的一切，听觉、视觉、触觉开始变得模糊，时熙的呼喊一点点消失在他的耳畔。

　　不行，还不能倒下。

　　时熙试图将陆瑾珹的体重分担给自己，她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突然会这个样子。
　　约莫过了一分多钟，陆瑾珹终于从混乱之中寻得了一丝稳定，世界开始重新归回原位。

　　“没事。”他对上时熙那双焦切的眼睛。
　　“你到底怎么回事了啊？我们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陆瑾珹摇摇头，“不用，或许是这几日没睡好，有些低血糖。”

　　后来，那日，时熙又说了好多好多操心的话，陆瑾珹静静地注视着她面庞，这个世界里，也就只有她愿意这么关心自己了。

　　2037年，那年他十岁，就被送去了瑞士。
　　生病没有人过问，生日也没有人过问。

　　那时的时熙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手机，只会隔几个月会写下漂洋过海的信，寄给陆瑾珹。
　　问候她这个弟弟最近过的好不好，和他聊聊最近福利院发生的事情，还有学校里结识的新朋友。

　　第一次寄信的时候，时熙是很忐忑的，毕竟这封信将要跨越大半个地球，她甚至不确定是否能送到陆瑾珹的手里。她反复跟邮局的叔叔再三确定，邮局的叔叔都被她逗笑了。

　　地址填的是陆瑾珹的学校。

　　寄宿学校的负责人下课还特地喊他去收取信件，听到有人给自己寄了信，陆瑾珹一开始是诧异的，他想不到是谁会给他寄了信，毕竟没有人会记得他。
　　陆瑾珹取到了信，果然，封面大大的“xi shi”，是她。

　　她写了很多，问他瑞士好不好玩，学校的饭菜好不好吃，最近身体好不好，有没有在学校交到新的朋友，还说了很多自己的事情，还问他想不想她。陆瑾珹望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如果她现在也在这里，应该会早早跑出去玩雪吧。

　　他小心翼翼将信重新塞回信封，放在了秘密的木盒子里。
　　他没有回信，他想，他不该打扰任何人。

　　离开家的那一天，父亲破口大骂，“出去了就别回来！跟你母亲一样没用！不要再来打扰任何人！”
　　是啊，他就是个没人要的垃圾，甚至垃圾还有垃圾桶的归宿，他的归宿呢？
　　他不回信，她应该不会想再接近他了吧。

　　然而，他想错了。
　　时熙仍然和小时候那般，一如既往地关心他。

　　见自己没有收到回信，又联系不上陆瑾珹，一个月后，她又跑去邮局寄了一封信，那时她还质问邮局的叔叔是不是骗了自己，为什么没有人给她回信，是不是真的没有收到她寄出的信件。
　　他也没有想到，她会再次给他寄信。

　　办公室负责人喊他再去取信的时候，他内心其实是高兴的，他希望有人这么挂念着他，只是他觉得自己还不配。
　　信中，时熙关切地询问自己的信是不是没有送到，希望他如果收到了的话可以给她寄个回信，不然她就会寄几十封信过来。
　　还没等到回信，第二天，办公室的收信处就送来了七八封时熙寄来的信，虽然没有几十封那么离谱，但一次寄过来也是数量惊人了。

　　办公室负责人还打趣陆瑾珹，究竟是谁这么挂念他。
　　时熙不厌其烦地写下自己生活里的一切琐碎小事，因为担心后面的期末考试没有时间去邮局寄信，所以第二天就索性一股脑全部寄过来了。

　　一如即往是她的风格，陆瑾珹深邃的黑眸里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幸福。
　　他最后写了一封回信，简洁，一如既往也是他的风格，但信里却将她所有的问题都一一回答，没有任何的遗漏。

　　从高一到高三，学习越来越紧，时熙寄信的次数变少了，但仍旧会一股脑写下一大堆文字，攒到一个休息日，将他们一起寄出。
　　她的信在那个小木盒里面越堆越高，后来放不下了，陆瑾珹又换了一个更大的盒子。

　　陆瑾珹的信也被时熙收在了宿舍的角落里，数量并不多，但对他们彼此来说，每封都有着沉甸甸的重量。
　　收到彼此的来信，好像也能感受到彼此所处的那个季节，那点生活，那份暖意。
　　陆瑾珹心底关闭的门，本由时熙一点点打开，而后的裂隙，又被她慢慢缝补。

　　晚上，陆瑾珹斜靠在阳台的门框上，今晚已是新月，身体的退化比他想象中的迅猛。但他心甘情愿，将一切留在这里，哪怕是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