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楼的她》喝粥不吃桃

6、外公

　　赵菲走后，周羡脑子里闪过她跟自己说过的话。

　　——同性恋

　　周羡摇摇头，试图摆脱这些想法。

　　“周羡，想什么呢，人生都已经过半了。难不成真要去赶个时髦谈恋爱吗？”

　　荒唐……

　　周末的早晨，太阳总算挣脱了云层的裹缠，把清透的光洒在窗台上。风不像平日那样尖啸，倒像裹了层软绒，掠过光秃秃的树梢时，只留下轻轻的簌簌声。

　　楼下的草坪覆着层薄霜，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踩上去会发出“咯吱”的轻响。晾在阳台的衣物不用再担心被冻得僵硬，反而能晒到带着暖意的阳光，连空气里都飘着点干燥又舒服的味道——这样的上午，连赖床都变得格外惬意，仿佛连时光都慢了半拍。

　　周羡喝不惯咖啡这些东西，早餐也习惯吃早餐铺卖的东西。只是平常上班需要早起，不喝咖啡总是会有些困。

　　[不是说去看外公吗？有没有起来。]她给林亦可发了条微信。

　　[起了起了]林亦可简单收拾了一下，扎了个丸子头，又雷打不动的把围巾围在脖子上。

　　林亦可出门刚准备去敲隔壁的门，就看见周羡从里面出来，难得今天没穿大衣，裹了个黑色常规款的羽绒服。

　　“裹得跟个小企鹅似的。”周羡看见一个小小的人站在不远处等自己，不禁笑出声来“怎么那么怕冷……”

　　“体寒。。。”

　　周羡看着熟亲熟路的林亦可坐在副驾驶系安全带打趣道“你倒是蛮自觉的。”

　　“坐后面不就把你当司机了吗，不太好。”

　　明明就是自己想坐前面还非要给自己找个理由，林亦可真以为周羡信这一番说辞吗？

　　自然是不信的。

　　车从高速公路上驶过时，窗外的景色像被风拉成了一条条绿色的带子，快速向后退去。发动机的声音平稳而低沉，伴着轻微的震动。驶出高速后，道路骤然收窄，柏油马路在阳光下发着微光，两旁的行道树渐渐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稻田和菜地。

　　进入小路时，路面不再平坦，偶尔会有坑洼让车身轻轻颠簸。路两旁的房屋也换了模样，不再是整齐的楼房，而是红砖青瓦的农舍，院子里晾着玉米和辣椒，空气中夹着炊烟和泥土的味道……最后转入土路，车轮碾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卷起的尘土在车后慢慢散开。

　　外公家在村子的靠前面一排，但屋后就是一片开阔的田野，隔着田野后面又是一个小村庄。土路的尽头，是一段窄窄的小径，通向一片绿树环绕的地方——那是外公长眠的地方。整个村子安静得能听见风穿过树叶的声音，偶尔传来远处狗的叫声，像是在提醒来客，这里的节奏，和外面的世界完全不同。

　　林亦可让周羡把车停靠在路边就好，本来打算自己走过去，因为土路实在是不太方便行走。但是周羡说来都来了，下去看看……

　　似乎是想陪着自己吧！

　　“你慢点走，这边的路不太好，也一直没人修。”林亦可走在她身边时时刻刻打算扶着她。“刚刚我们走的那条路，原先也是土路，后来听外公他们说好像是大舅舅跟二舅舅还有一些村民出钱修的。现在舅舅他们都住出去了，也没有人愿意出钱修路。”

　　“我话会不会很多。”林亦可抬头看了她一眼。

　　“傻子，你说我就听着。”周羡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但是林亦可的丸子头有些碍事了。当然周羡并没有这么说出来。

　　“快到了，就前面那个。”她伸手指了一下停顿了片刻又说道“周阿姨，你要是害怕或是不爱看这种场景的话，你就在这等我就好，我就跟外公说会话就回来……”

　　周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灰白色的石碑在草地里若隐若现，阳光透过枝叶，在碑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听到“你要是害怕就在这等我”，周羡心里暖暖的，林亦可心思挺细腻的。

　　“周阿姨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有什么怕不怕的，跟你一起去就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小径走向墓碑。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地面上，脚下的泥土松软，偶尔还能看到几片落叶被踩得发出轻微的脆响。

　　走近时，墓碑的轮廓愈发清晰——灰白色的石面上刻着工整的字迹，角落还雕着两朵小花。碑前摆着一个旧香炉，里面插着几炷早已燃尽的香，留下一圈圈黑灰。

　　大概好久没有人来看过外公了……

　　林亦可停下脚步，轻轻拂去碑上的几片落叶跟灰尘，动作小心得像是在抚摸一件易碎的宝物。周羡站在她身后，胸口那股沉重感愈发明显，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心疼林亦可。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安慰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只能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亦可的后背，希望这一点点温度能让她感到些许支撑。

　　林亦可抬起头，眼底泛着湿润的光，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没事，就是……想外公了。我跟外公说会话，周阿姨你等我一会儿。”

　　林亦可烧了香，便跪坐在墓碑前，上手轻轻摸了摸墓碑上的名字……

　　“外公，好久没来看您了，会不会怪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微微的颤。“我一个人挺好的，您不要担心……就是有时候做梦梦见你，我感觉你还在我身边，我梦见您做好饭叫我吃饭，梦见您放学接我”

　　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嘴角努力维持着笑意，可眼底的湿意却越来越浓。她吸了吸鼻子，像是想把涌上的情绪压回去。

　　“本来不想说的，但是我又没人可说……外公，爸爸妈妈离婚了。在我十八岁那一年，他们不要我了，我开始一个人住。”

　　“爸爸有家，妈妈也有家，剩下我自己好像很多余。”抬手擦了擦眼泪，“我看完您就会去看外婆，您不用担心，外婆也很好。”

　　“您放心，我现在一个人住，但是我隔壁住着一个特别好的阿姨，她很照顾我，就是这位。”林亦可轻轻拉了拉周羡的衣服。

　　周羡也鞠了一躬，目光落在墓碑上的名字，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的敬意与酸楚——那是林亦可生命中重要的人，也是此刻让她坚强又脆弱的原因。

　　“什么都好，就是很想您……”她的声音低得几乎要被风吹散。“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看您的。”

　　一滴泪终究忍不住滑落，砸在冰冷的石碑上，迅速晕开。她赶紧抬手擦掉，深吸一口气，勉强笑了笑。

　　周羡站在一旁，看着她努力克制情绪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揪着一样疼。终于是上前一步，揽着她的肩膀无声的安慰她。

　　“好了好了，外公肯定也想要看你开开心心的对不对。”

　　顾虑到周羡等了自己好长时间，林亦可又对着墓碑鞠了鞠躬，这才转身离开。

　　“刚刚说看外婆，你外婆现在还住这里吗？”

　　“住的，这里不会拆迁。大概率一直都会住这里。有时候二舅舅会把外婆接到他们那个城市待上几个月。以前妈妈会回来看看外婆，现在，我不太知道了……”

　　周羡注意到她的情绪不太佳也没有多问“我车是开到你外婆家还是停在这里？”

　　“开走吧，外婆家有地方停。”

　　林亦可告诉周羡沿着这条路直走到尽头就是外婆家，可以把车停在空地。而她自己则是走路过去，因为外婆很有可能去别人家串门。

　　外婆年纪大了，电视手机什么的都不太会使用，一有空闲时间就会出去串门，跟同龄的奶奶们打打牌，遛遛弯，偶尔还会去县城里面玩上一趟。

　　果然还没有走多远就迎面碰上了……

　　“外婆！”一路小跑着过去搀扶年迈的老人。

　　“怎么今天回来喽，乖孩给个（今天）不上班啊？”老人握着自己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好像是发白了，是不是还瘦的嘞啊？吃不好哇？”

　　“吃得很好，前几天调休了，今天来看看您。”有说有笑的走到了家门口“您怎么样，身体咋样，还可以不……”

　　“哎呦，你就不要操心我嘞啊。”老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又轻声问道“乖孩儿，耍朋友了莫？”

　　“没耍，但我今天确实带了一个人一起回来。”

　　听了这话老人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好奇的抓着林亦可的手追问是谁。

　　“喏，外婆看看就知道了。就是她……”林亦可站在外婆家门口指了指刚从车上下来的女人。

　　老人了解自家孩子，那么多年没有带过什么朋友回家来，这次带了个姑娘自然关系不一般……

　　“乖孩儿，乖乖嘞，跟外婆说说看是不是喜欢人家……”老人并不是什么保守派，自己以前那会有一段时间流行乞丐裤，天天恨不得穿腿上，村里难免有其他人说闲话，只有外婆会跟别人说，人家裤子就是长那个样子，流行的嘞……

　　“外婆，我如果喜欢了女生也可以吗？”

　　“有啥子不可以嘞，外婆看她长得也标志，喜欢都很，以后多带回来吃饭。”

　　“可是外婆，她大我很多您也能接受吗？”

　　“你喜欢外婆就喜欢。快招呼人家姑娘进屋去。外面多冷，啧，你这孩儿，不会疼人……”老人说着就赶紧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精准的找出正确的那一把把门开了，搬来板凳招呼两人进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