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趋光性》语樗

3、第 3 章

　　目睹了这出戏的人大气不敢出。
　　反而越说明有鬼。

　　老师目光挨个扫过，步子很慢：“藏东西了？”
　　几个人也不说话，就摇头。
　　她伸手探向离她最近的床铺，又掀开看了看没有东西都才放下。

　　走到季黍床边，她问：“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季黍闭了闭眼，这是要扣分了。
　　“……高一七班，季黍。”
　　老师在手机上打字的动作顿住：“哪个shu？”

　　“就是……”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季黍从班里带回来的包靠在床头，里面装着她准备中午完成的作业。

　　随便抽了一本练习册出来，打开第一页，她的名字写在上面。
　　这个过程，她有种亲手把自己送上断头台的感觉。

　　“嗯，还挺好听，”老师在她们中间弯腰，在她床上两只手指夹起一个零食包装袋——是她遗漏在杯子和墙的缝隙里那个洋葱圈的袋子，“还想藏？还好我眼睛好使，拿着，给你俩合个影。”
　　“啊？”“来看镜头，比个耶。”她直起腰，念道，“高一7班，207宿舍6号铺季黍，中午在宿舍吃零食，有异议找班主任。”
　　她收起手机，迈出去又退回来，说：“下次放垃圾桶，整被子上油不好洗，听到了？”

　　季黍呆愣愣点头。

　　老师走远之后，她们整个宿舍都用同情又怜悯的眼神看她。

　　这种情况很常见，只要有人因为违纪被扣分，旁边的围观者必定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有种推人及己的悲凉。

　　陈思齐首先打破寂静：“我该恭喜，还是抱歉。”

　　季黍往床上一躺，抓起被子蒙住头。
　　她也不知道。
　　“老康我对不住你。”

　　每个班和每个班的处罚制度不尽相同，但是和班主任的评优晋升和绩效直接挂钩。
　　每个班的处罚规则不尽相同却也大同小异。

　　像季黍上学期班主任定的规则是轻度违纪回家反省一天，重大违纪反省一周，无上限累加。

　　她一直都很怵这种过于严格的规章制度。

　　陈思齐坐在她床上，拍他的被子，安慰她：“康老师人那么好，不会在乎的，啊。”
　　季黍掀开被子露头：“他之前就不在乎吗。”

　　“额……这个……”

　　上学期康老师是一班的班主任，这学期卸任了，成了一个平平无奇的任课老师，在新班主任上课之前代理一下。
　　一班是清北班，分科之后的7班也属于A档班，所以之前班上选了物化地的学生有相当一部分都分到了7班，包括宋榷何屿澈和陈思齐。

　　看到她移开目光挠下巴，季黍又把被子盖回去了。

　　物理课上，季黍心情烦闷着在想中午的事情，一个不留神黑板上就记满了公式符号。
　　物理老师年纪不大，是个光头，据毕业的学哥学姐说是秃成地中海不好看，才一气之下剃成光头了。
　　本来就是一米八八的大高个子，长得又壮，看上去倒向精心选择的发型，挺适合他的。

　　宋榷连续朝季黍那个方向看了好几眼，注意到她不在状态，小声问：“你怎么了。”
　　“啊？”季黍没想到宋榷会突然跟她说话，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说，“你看庞老师脑瓜子圆不圆。”

　　宋榷有些无语：“你不听课就在想这个？”
　　“不是，”没想到被注意到了，季黍坐正了，假模假样听课，“你物理这么好，以后会不会变成庞老师这样。”

　　季黍想象了一下宋榷秃顶的样子，有些难以直视，于是看向他的眼神又多了一份怜悯。
　　“你又在想什么？”宋榷声音不大，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逗闹过后季黍又泄了劲儿，百无聊赖转着笔。

　　“圆周运动没那么难，季黍。”宋榷提醒她。
　　“哎呀我不是……”季黍想解释自己听不进去的原因，却又不知道无从说起。

　　说出来吧显得小心眼，可她又确实因为被扣分的事情坐立不安。
　　恰巧这时候下课铃响，光头收拾好东西说了句“下课”自己往办公室走了。
　　季黍抽了骨头一样趴在桌子上，又站起身要出去。

　　“去干嘛？”宋榷看她。
　　“办公室找康老师，”季黍说着，走到门口又绕回来，“你以前违纪被抓到老康怎么处理的。”
　　宋榷提着笔，表情真诚又无害——

　　“我没违纪过啊。”
　　季黍翻了个白眼。
　　就故意气人。

　　夏筠安转身问她：“怎么扣分了？”
　　“一言难尽。”
　　夏筠安合上笔：“我陪你去。”
　　“算了我自己去吧。”季黍拖着步子，“等我被放假的时候你再帮我收拾东西吧。”

　　夏筠安还是说要跟她一起，被季黍拒绝了。
　　要是到时候问扣分的过程被夏筠安知道了，她说不定会跑去周曲盈班门口大吵一架。
　　季黍不倾向于这样的解决方式，怪别人没有用，对方也不会改。
　　她只觉得自己识人不清。

　　数学组办公室里，康书明在给面前的学生答疑，季黍像个老鼠缩在那个学生身后。
　　“……懂了吧？”康老师圈出来答案，“答案就是这么得出来的。”
　　“懂了，谢谢老师。”

　　“嗯，回去吧。”康书明摘下眼镜擦了擦，说，“季黍，犯错误了？怎么躲起来了。”
　　季黍讪讪上前：“嗯。”

　　康老师戴上眼镜：“怎么了？”
　　季黍：“中午在宿舍吃零食被抓住了。”
　　“吃零食？”康书明皱起眉头，“食堂的饭吃不饱啊？”

　　她是有点泪失禁的，即使这件事情连她自己也并不认为是什么一件很值得哭，尤其还是在老师面前哭的事情，她的眼眶还是渐渐蓄满泪水：“能吃饱。”

　　“别哭啊，我没有说你的意思，”他动了动，“我就是问问你，要是食堂分量不够或者说味道不好，咱们反应反应好让他解决不是。”
　　“嗯。”季黍抹了抹眼泪。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不是什么大事，别放在心上，好好听课啊。”他抽出一张纸递给季黍，“上物理课就心不在焉，原来是在想这件事。”
　　季黍拿着纸看他，微微震惊：“您不罚我啊。”

　　“真要罚你也得等到群里发通报，”老康说，“况且其实你们的违纪不挂在我身上，放你一马。”
　　当班主任的时候不管不行，一时的宽容换来的是变本加厉的违纪。
　　现在已经没这个必要了，他选择宽容。

　　况且在宿舍吃东西算什么不可原谅，他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揪住不放。

　　季黍回班里，陈思齐就扑过来，问她：“我刚听筠安说你去办公室去了，康老师怎么说？”
　　“没让我回去。”季黍被她抓着胳膊，好在衣服够厚，没什么感觉。
　　“那钱呢？让你交班费了吗？”

　　“也没有。”
　　陈思齐表情由安心转为震惊：“不是凭啥？凭啥我在宿舍打扑克牌要被放假三天？”
　　“老康心情好，我赶上大赦了。”季黍带着陈思齐坐下。

　　“生不逢时啊——”陈思齐仰天说了一句，“对了，你跟串宿的那个不玩儿了吧？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朋友，但她显然是没把你当朋友……”

　　“什么串宿？”夏筠安回头问。
　　“就是……”
　　季黍还没说完，陈思齐抢道：“今天中午有个别班的带了一堆零食来我们宿舍，然后……”

　　“可以了可以了，”季黍看一眼时间，“快上课了，你回去吧。”
　　陈思齐眼睛一眯：“赶我？”

　　“没有，”季黍心虚说，“赶你做什么。”
　　陈思齐将信将疑起来往自己位置挪动：“信你一次。”
　　“信我信我。”季黍给她飞一个吻。

　　预备铃一响，教室没人再发出声音。
　　季黍拿出数学书放在桌子上，余光看到宋榷双手在桌兜里狂按。

　　这姿势她太熟悉了，这个角度无论是在讲台，窗户，还是监控都看不到他手里的手机。
　　她往后撤了一下身子，宋榷的手机在微信界面。
　　内容看不见，他的手挡住了。

　　他手指骨节分明，又细又长还白，此时他的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点的飞快。
　　宋榷一条一条地发送过去，对面偶尔回复一句。
　　他两只手端着手机，悬停在手机屏幕上的大拇指在等待对方回复的间隙还在微微颤抖。

　　一个人影从窗口闪过，季黍咳嗽两声，宋榷眼都没看她，手机息屏、压进课本中间、拿出课本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滑无比。
　　宋榷状态不对，他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书页被他捏的发皱，胸腔起伏，一副气急了的样子。
　　“你跟人吵架了啊。”季黍小声问。
　　宋榷偏头看了季黍一眼，眼神不是很好，季黍坐回去没再跟他说话了。

　　江照云进来，练习册往桌子上一放，跨坐在凳子上，声音不大：“自习，这节课自己做同步。”
　　课堂过半，季黍在草稿纸上做向量的题，支着脑袋做到一半忍无可忍地对宋榷说：“身上有跳蚤？”
　　宋榷动作一顿，清清嗓子：“没有。”
　　季黍感到奇怪，笔尖刚要落在纸上，就听宋榷说话了。
　　“我……我不是冲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季黍看他：“已经放在心上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