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倾宸》慕彡

4、夕日姐妹

　　唐珂离去后的日子，烟雨楼似乎并未有什么不同。黎胭依旧每晚登台，舞姿倾城，引得满堂喝彩。
　　只是那双妩媚的眼中，少了些许灵动，多了几分沉寂与警惕。

　　戊珏果然如“约”夜夜前来。他从不现身人前，总是隐去身形，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守在黎胭房间的角落，或是高悬于烟雨楼的飞檐之上。
　　他的存在感却无比强烈，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黎胭，让她窒息，却又确实隔绝了所有来自凡间的骚扰——谢明轩的人再未能靠近烟雨楼半步。

　　黎胭不与他说话，视他为无物。
　　每次表演结束，她便径直回房，关门，将他隔绝在外。戊珏也不强求，只是沉默地守着，目光复杂地追随着她的身影，仿佛这样就能一点点重新拼凑起过往的温情。

　　这日午后，黎胭因前夜失眠，起身晚了些，正对镜梳妆，准备傍晚的演出。楼里已然开始忙碌，隐约传来丫鬟们打扫和准备茶点的声响。

　　就在这时，一个尖细而充满恶毒的心声，如同毒蛇般猝不及防地钻入她的脑海：

　　“黎胭，如今你不过是个卑贱的凡人妓女！也配让戊珏殿下如此挂心，甚至不惜滞留凡间，日夜守护？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看她那副搔首弄姿的样子，不知被多少凡夫俗子染指过，天天做新娘，夜夜换新郎，一身污秽，竟也敢玷污高洁的太子殿下！待我略施小计，定要让你当众出丑，身败名裂，看殿下还会不会多看她一眼！”

　　黎胭执眉笔的手猛地一顿，笔尖险些划伤脸颊。

　　这声音……带着仙力、却又被刻意压抑扭曲的恶意，充满了嫉妒和鄙夷。
　　而且，这心声提到了戊珏！

　　她不动声色，凝神细听，那心声还在继续盘算：

　　“楼下雅间那个姓张的纨绔，似乎对她垂涎已久又求之不得，正好利用……只需一点点‘助兴’的仙粉，放大他内心的邪念和胆量……哼，黎胭，看你今日之后，还有何颜面立于这台上！”

　　黎胭冷笑：“又是因戊珏而起的灾祸！”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强烈的危机感促使她立刻起身。

　　她循着那心声传来的方向，感知锁定在二楼一间较为偏僻的雅室。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整理了一下衣裙，脸上挂起职业性的浅笑，径直走向那间雅室。

　　门被轻轻推开。雅室内，一个穿着鹅黄色仙裙、容貌俏丽却眉眼刻薄的女子正临窗而坐，面前摆着一盏清茶。她显然没料到黎胭会突然闯入，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被浓烈的嫉恨和傲慢所取代。

　　四目相对。

　　“墨羽，果然是你！”黎胭定定的看着她夕日的“好姐妹”！

　　黎胭清晰地“听”到了对方心中最后的恶毒计划，以及那张看似姣好的面容下，汹涌的杀意。

　　“黎胭？你区区一个舞姬，怎敢擅自闯入雅间？”仙娥墨羽先发制人，语气倨傲，带着天生的优越感，目光如同打量一件垃圾般扫过黎胭。

　　黎胭反手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她站直身体，脸上那点虚假的笑意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平静：“天规森严，墨羽仙子私自下凡，潜入这烟花之地，不知所为何事？”

　　墨羽听着她的话不由一怔，即恼羞成怒：“卑贱凡人，也配过问仙家的闲事！”

　　黎胭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你还真是闲，冒着莫大的风险偷偷潜入凡间，盘算如何用龌龊手段，毁我清白！”

　　墨羽瞳孔骤缩，脸上闪过难以置信：“你……你能听到……你的技能还在？”她猛地住口，意识到失言，但眼中的惊骇已然掩藏不住。

　　黎胭向前一步，逼视着她：“我还‘听’到，你骂我肮脏，骂我污秽，骂我玷污了你的太子殿下。”
　　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逼人的力量，“只是不知，若戊珏太子知道，他忠诚的爱慕者，正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对付一个他‘亲自守护’的凡人，会作何感想？”

　　“你闭嘴！”墨羽被彻底激怒，猛地站起身，仙力微涌，震得茶杯嗡嗡作响，
　　“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世世为娼、人尽可夫的贱坯子！还敢妄图攀附太子殿下？殿下只是一时被你这狐媚皮相所惑！你根本配不上他！”

　　她越说越激动，嫉火焚毁了理智，口不择言起来：“你以为殿下真会对你这种身子不干不净的女人动真心吗？别做梦了！他不过是可怜你，或是贪图新鲜玩玩罢了！最终能站在他身边的，只能是我这样身份高贵、冰清玉洁的仙子！”

　　黎胭听着她恶毒的诅咒，心中却一片悲凉。十世轮回，这样的辱骂她听得太多，早已麻木。但此刻，她捕捉到了更关键的信息。

　　“冰清玉洁？”

　　黎胭轻轻重复，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嘲讽，“却行此等魑魅魍魉之事。比起我这明码标价的妓女，仙子这般背后害人的行径，似乎也并不如何高贵。”

　　她目光锐利地看向墨羽：“而且，若论起因由，若非当初有人背后告密，我与戊珏，或许不至如此。”

　　墨羽正在气头上，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告密？哼！若非我当初及时发现你与殿下私会，禀告天后娘娘，你这贱人早就蛊惑殿下犯下大错了！我那是救了殿下！岂容你在此颠倒黑白！”

　　话一出口，她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脸色瞬间煞白，慌忙捂住嘴，眼中闪过一丝恐慌。

　　果然是她！

　　虽然早已有所猜测，但亲耳证实，黎胭的心还是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当初在九重天上日日缠着自己教授舞技，主动义结金兰的好姐妹！

　　偷偷告密，毁了她的仙籍，开启了她十世为娼的悲惨命运！

　　那日她被除去仙籍抽去仙骨，伤痕累累躺在天牢中！

　　她打点看守天兵，前来！本以为她是来看望自己的，没想到却是来看笑话的！

　　“黎胭，从今往后，你就是低贱的娼妇了，哈哈哈！”

　　黎胭的身体微微颤抖，当初的一幕幕突然又呈现在眼前，她无法抑制地涌现出巨大的恨意和悲愤。

　　为什么？
　　害她至此的他们，竟在这一世，齐刷刷全部找到了她！

　　墨羽见她如此，反而像是找到了攻击的点，压下心虚，重新得意起来，笑容扭曲：
　　“没错！就是我告发的！你能怎样？如今你不过是个卑微的凡人，低贱的妓女！活该你世世轮回，永堕风尘！这就是你痴心妄想、勾引太子的报应！”

　　她越说越恶毒，仿佛要将千年的嫉恨全部倾泻出来：“你看看你自己！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殿下护着你又如何？在他心里，你永远都是肮脏的、下贱的……”

　　“够了！”

　　一声暴怒的断喝，如同九天惊雷，猛然在雅室内炸响！

　　伴随着这声音的，是一股庞大无匹、令人窒息的威压！整个雅间的空气瞬间凝固，窗户哐当作响，桌椅剧烈颤抖！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戊珏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间般骤然出现！

　　他面沉如水，俊美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震怒，那双总是蕴含着复杂情绪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风暴！他周身仙力汹涌，衣袍猎猎作响，强大的气场压得墨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脸色惨白如纸，抖如筛糠！

　　“殿……殿下……”墨羽吓得魂飞魄散，连话都说不完整。

　　戊珏看都没看她一眼，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黎胭身上——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中尚未褪去的悲愤与恨意，看着她微微颤抖的单薄身躯。

　　他一步一步走向墨羽，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她的心脏上。

　　“你刚才，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再说一遍。”

　　“殿下……我……我不是……”墨羽涕泪横流，吓得几乎晕厥过去，语无伦次地想要辩解。

　　“再说一遍！”戊珏暴怒，猛地一挥袖！

　　“轰——！”

　　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在墨羽身上，她惨叫一声，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口中溢出鲜血，仙力瞬间溃散大半。

　　戊珏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只有滔天的怒火：“告密者？是你？害她至此的人，是你？！”

　　而这个罪魁祸首，竟然还敢私自下凡，来到黎胭面前，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她、伤害她！

　　“谁给你的胆子？！”戊珏的声音冰寒刺骨，“动本太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