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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鹦儿1 ...

  •   闻朔少爷的冬院。

      陆歧房里,一大清早就不太安宁。

      守夜的小三丁被冻死了。

      盛夏时节,昨夜下了一场大雪,鹅毛飘絮,遮得大地白茫茫一片。

      没办法,人间就这样,今日伏暑、明日酷寒,都是可能的。

      也就是今年夏天,天热的日子长了些,估摸着小三丁就有些大意了,这才被冻死。

      不过也无人在意。

      除了陆歧将身上的银子给了来接走小三丁尸体的家人。

      陆歧房里不安宁,主要是因为两个大丫鬟云屏、石竹在斗法。

      今天早上这一出,是为了分炭的事情。

      云屏之前是在少爷院里待了多年的人了,素有威望,大家不想得罪。

      石竹的爹妈都是府中的管事,自个儿性子又爆,因此众人对石竹也都让着三分。

      就这样僵起来了。

      有小丫头嘀咕:“炭给谁不都是领回去吗?”

      旁边看热闹的大丫头立刻给了她一下:“你以为他们是替鹦姑娘领炭呐?”

      陆歧就是鹦姑娘。

      鹦姑娘是个面人儿,没什么脾气。

      她被闻朔少爷领回来十来天了,大家也渐渐知道了她是什么性格。

      不过,就算不是面人儿,云屏和石竹也不会让她好过。

      冬院里,少爷自小在外修行,常年不在闻府,云屏是一直留在冬院的大丫鬟,自认在这院里也算个人物,现在突然被调到陆歧这儿来,怎么能安生。

      而石竹,她虽是府里的家生丫鬟,但自小却也是亲娘老子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现在她只想借着父母的余荫,在这府里谋个好去处,舒舒服服地过完这辈子就够了。

      对云屏和石竹来说,那个鹦姑娘都不足为虑,只有彼此最是讨厌,处处想要压对方一头。

      这个不能忍。

      两人这样僵着,围着看热闹的,有的暗自忖道:“这两人这样闹,实在不成体统,闹大了,怕是对他们自己也没好处。”

      但是当局者迷,云屏和石竹只知道,事情到这地步,谁退了,谁可就输了。

      两人正待进一步动作,忽然见陆歧房里的小春花踩着雪一步一踉跄地跑来:

      “云屏姐姐,石竹姐姐,不好了,鹦姑娘摔倒了!”

      ……

      这下都老实了。

      连太太也惊动了。

      实在是再不管,就要成府里笑话了。

      已经成笑话了——

      少爷院里,两个大丫鬟争着去领炭,结果鹦姑娘居然在打算劈柴生火取暖,还因为抱木柴摔了一跤。

      *

      管事的崔妈妈从陆歧房里回来的时候,太太正在暗自垂泪。

      “崔妈妈,你说我这是什么命?要不是那些人把我的朔儿从小抱走,硬要把一个小小的娃娃教成一尊神像,朔儿又怎么会害了双眼目不能视,我这个亲娘又怎么会和自己的儿子像客人一样?”

      “我之前总想着,朔儿刚回来,他后院的事我不好贸贸然地管,可你瞧瞧今天这笑话闹的!”

      崔妈妈是太太身边的老嬷嬷了,太太诉苦,她本是沉默地听着,只有在听到太太对神佛有怨怼之意时,才连忙提醒道:“太太,慎言啊。”

      太太转头看了一眼堂上供着的诸天神佛。

      平时,她自问一直虔心供神,可是此时,思及多年母子分离之痛,她再也摆不出谦恭信众的姿态,只隐隐含恨道:

      “木胎泥塑罢了。”

      崔妈妈吓得连忙跪下,想劝,嘴边却无一字一言。

      太太心中怨忿的,是闻朔少爷被选进承天阁、成为老阁主关门弟子的事。

      在外人看来,成为承天阁弟子、代天传命,这确是光耀门楣、无上荣幸之事,但是对父母而言,这样的事情,意味着孩子幼年就要与双亲分离,在那不见红尘的地方,一日一日地熬着,熬到有一日堪破了,形如一尊塑像。

      一年只与双亲见一面,见一面陌生一分,何等的剜心凌迟之痛。

      更何况闻朔少爷还因为修行导致双目失明……

      只是,这是身为凡人供奉神仙的应尽之责,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凡间,家家户户都要供神,感谢诸神开辟天地,令日月经天,使凡人蝼蚁之命,有容身之处。

      “唉……”崔妈妈暗自叹息。

      太太伤心了一会儿,掖了掖眼泪,倒是想起来了,“怎么处置的?”

      问的是陆歧房里的情况。

      “太太走后,老奴遵着太太之意查问了,是丫头们犯上,只是鹦姑娘也确实没个刚性。”

      “至于丫头们怎么处置,老奴不敢自专,问了鹦姑娘的意思。云屏和石竹各罚俸一年,云屏仍让她回少爷房里,听候少爷处置,石竹留下了。”

      “还是轻了,”太太心口有些堵,“那她呢,我刚刚气狠了,言语间也忘了给那丫头留脸面,她有没有什么怨言?”

      “太太说笑,鹦姑娘她哪里敢有什么怨言。”崔妈妈想了想继续道,“照刚刚老奴所见情状看,这鹦姑娘怕是连石竹都降不住,被欺负成这样,倒似还要巴结着石竹一般。”

      太太也没见过这样的,困惑道:“朔儿究竟在哪儿得了这样的人?”

      *

      鹦姑娘,也就是陆歧,房里的炭终于点上了。

      一块块炭被做成荔枝的形状,烧得通红,状如红荔,故名红荔炭。

      陆歧面上挂着模糊的笑意,出神地望着炭笼。

      开始了。

      炭本身不重要,陆歧也不习惯这么温暖,甚至觉得有点闷。

      她把窗户缝推大,去看外面的景致。

      窗下养了一缸莲,前几天开得正好,还没来得及谢,就落了雪。

      如今粉白的瓣尖儿上缀着雪,有一种神性的美,轻易就能叫人看进去。

      真好啊。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了,配上这景致,正合适。

      忽然门帘响动,是石竹进来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石竹梗着脖子,语气也是硬邦邦的。

      陆歧也不在意,重新把窗户缝关小,让了片地方给她坐下,又把自己的手炉也递给她暖着,然后竟带着点讨好地笑道:

      “你昨天教我的字我都认完了,今天你再教我一点别的吧?”

      “都认完了?”石竹有点惊讶,“我不信,我要考校一下。”

      “好啊。”陆歧也有一点跃跃欲试。

      石竹把这几天她教给陆歧的都问了一遍,陆歧对答如流,下笔分毫不错。

      石竹狐疑地盯着她:“你把我留下来,不会就是因为想让我教你识字吧?”

      陆歧不答反问,“我这里不好吗?”

      说实话,很好,石竹对这里不能更满意了。

      主子没什么威势,活儿不多,现在连云屏都走了,她是唯一的大丫鬟了。

      但是石竹有一种直觉,这个鹦姑娘很想她留下。

      石竹觉得自己可以再端端架子。

      她清了清嗓,“教你识字,不是我分内的活儿。”

      陆歧问:“那你想要什么呢?”

      想到自己被罚的月银,石竹试探道:“都怪你摔倒,害我被罚,我的月银你得赔我。”

      “好。”陆歧果然没有异议。

      不过她还是补充道:“但是你之所以被罚,是因为你和云屏闹得太厉害了。”

      石竹不这么觉得,她把这句话当耳旁风,立时摆起书塾先生的谱:“想学还不快把《蒙幼启正》递给我。”

      陆歧依言而行,动作间不经意问:“少爷派人来过吗?”

      石竹闻言轻蔑一笑:“不管你是什么心思,我都劝你歇歇。闻朔少爷自幼修行,他虽然把你带回来了,但是不会看上你的。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只叫你‘鹦姑娘’呢?”

      石竹故意重读“姑娘”二字。

      自幼修行吗?

      那天那人确是一副清冷绝尘的模样。

      陆歧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不语。

      石竹对她的分心不满,像模像样斥责陆歧,说从没见过这么不上进的学生。

      陆歧也不恼,回神敬听。

      但是这课,只上了一会儿,就被人打断了。

      来的是府里六公子的妾室芷柔,说是成日在府里没几个说得上话的人,闷得很,听说了闻朔公子院里鹦姑娘摔了的事,特来瞧瞧。

      陆歧只好应付一番。

      只是她这一来,就像是把府里的什么惊醒了一样,接下来各院里来探望的、来串门的,流水一般络绎不绝地往陆歧这儿涌,直到天黑才消停。

      *

      冬院里,出了陆歧居住的屋子,不远处是个精致的小花园,穿山过水,对面是一进单独的院子。

      院子里,清冷淡漠的男子,听完今日发生的事情,什么都没说,只挥手让人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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