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渡厄录》一陆路人

9、第9章 镜中影

　　往生河畔，三生石上那一片刺目的空白，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问号，沉重地压在沈璃与星阑的心头。第三世被彻底抹除，这背后所蕴含的意味，细思极恐。那绝非自然发生，而是某种远超他们想象的力量干预的结果，与药王谷主所言的“轮回实验”必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返回玄天宗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再如以往那般冰冷，而是弥漫着一种共同的凝重与探寻。星阑周身的气息依旧内敛，但那双银眸深处，冰封之下涌动的已不再是纯粹的迷茫，而是逐渐清晰的、针对那幕后黑手的冰冷锐利。沈璃则更加迫切地想要挖掘真相，无论是为了自己那被“改造”的灵魂，还是为了星阑那因她而承受的魔气之苦。

　　她想到了那枚从月华洗髓池底得到的往生镜碎片。既然三生石残缺，这块能窥见前世今生的异宝碎片，或许能提供更多线索？

　　是夜，在摇光峰小院设下重重禁制后，沈璃取出了那枚边缘残破、色泽暗沉的琉璃碎片。它静静躺在掌心，没有丝毫异常，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碎玻璃。

　　“你想做什么？”星阑看着她手中的碎片，银眸微眯。他认得此物，并亲身经历过它引发的记忆风暴。

　　“我想……再看看。”沈璃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三生石看不到的，或许它能窥见一丝痕迹。我必须知道第三世发生了什么，那场‘实验’到底是什么！”她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那关于“实验体”的真相，如同一根毒刺，深深扎在她的灵魂深处，让她无法安宁。

　　星阑沉默片刻，没有阻止，只是向前一步，站在她身侧，周身气息微微流转，做好了随时应对意外的准备。“凝神静气，守住灵台。往生之力，易惑心神。”他罕见地多说了几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意味。

　　沈璃点点头，盘膝坐下，将往生镜碎片置于身前。她指尖逼出一缕精纯的先天剑元，小心翼翼地点向碎片，同时心神沉入，努力回忆着三生石前那种空洞感，试图以此为契机，撬动碎片的力量。

　　起初，碎片毫无反应。就在沈璃以为它已能量耗尽时，它突然轻微震颤起来，表面荡漾起水波般的纹路，比在洗髓池时更加剧烈！

　　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模糊……但出现的，并非预想中的古代战场或任何仙侠世界的场景！

　　是一片极其陌生、冰冷、充斥着某种非自然纯白光芒的空间！

　　视野晃动，仿佛透过某个人的眼睛在看：

　　景象一：冰冷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墙壁和天花板，线条僵硬刻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般的刺鼻气味，与此界灵草仙葩的清香截然不同。

　　景象二：许多穿着样式古怪、纯白色连体服饰（白大褂）的人员在快速走动，他们脸上戴着透明的面罩，看不清具体面容，动作机械而高效。有人推着摆放各种晶莹玻璃器皿（实验仪器）的金属推车走过。

　　景象三： （视线聚焦）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充满淡绿色液体的透明容器（培养舱）矗立在空间中央。容器之中，悬浮着一团模糊的、仿佛正在孕育的生命体，其上连接着无数细小的管线。

　　景象四： （特写）一名“白大褂”手持一支闪烁着冰冷金属寒光的、结构精密的针筒（注射器），针筒内是一种散发着微弱柔和光晕的、蕴含着难以言喻生命力量的碧绿色液体。针筒壁上，贴着一个极小的标签，上面用一种奇怪的文字写着什么，但沈璃却莫名地“看懂”了那两个字的含义——“并蒂”！

　　景象五： “白大褂”将针头精准地刺入容器中那团生命体的核心！碧绿色液体被缓缓推入！那生命体猛地悸动了一下，表面浮现出清晰的、相互缠绕的双生莲花纹路，与她眉心的印记一模一样！

　　景象六：视线猛地抬起，看向容器后方的一面巨大光屏。光屏上并非阵法符文，而是跳跃着无数不断刷新的、冰冷的数字和扭曲的线条（数据流），其中夹杂着一些清晰的文字：

　　“Project: Reincarnation Cycle 37” （项目：轮回实验37）

　　“Subject: LX-07, Gene Splicing: Twin Lotus Initiated...” （实验体：LX-07，基因拼接：并蒂莲启动中...）

　　“Monitoring Vital Signs: Stable... Cognitive Implantation: In Progress...” （监测生命体征：稳定...认知植入：进行中...）

　　“Target: Seal Stabilization, Key Activation...” （目标：封印稳定，钥匙激活...）

　　“不——！！！”

　　沈璃发出一声惊恐痛苦的尖叫，猛地切断了与往生镜碎片的联系，整个人如同被烫到一般向后跌坐，浑身冷汗淋漓，脸色惨白如纸，剧烈地喘息着！

　　那不是记忆！那是……那是制造现场！那个容器里的生命体……就是她？！那碧绿色的液体就是“并蒂莲基因”？那些冰冷的数字和文字……就是定义她存在的“编程”？！

　　药王谷主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一个实验体！一个被制造出来的、用于某种“封印稳定”和“钥匙激活”的工具！

　　巨大的恐惧、恶心和自我认知的崩塌感瞬间将她吞噬！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所有的命运、甚至她的身体和灵魂，都可能是在某个冰冷的实验室里被设计好的！

　　“沈璃！”星阑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只手按在她颤抖的肩上，一股冰冷的、却能稳定心神的力量渡入她体内，强行压下了她几近崩溃的情绪。

　　沈璃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星阑，声音破碎不堪：“你……你看到了吗？那些……那些……”

　　“看到了。”星阑的声音异常沉凝，银眸之中寒星点点，“非此界之力。冰冷，无情，……造物。”他似乎对那种科技感十足的景象并不完全陌生，只是更加厌恶。“这便是……轮回实验的真相一角。”

　　他用力握了一下她的肩膀，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但，汝非工具。纵起源被篡改，此刻存在于此、拥有意志与情感者，是汝，沈璃。而非容器中无知无觉之物。”

　　他的话如同冰水，浇灭了沈璃心中部分失控的恐慌，却带来了更深的寒意。是的，无论起源多么不堪，现在的她是真实存在的。但，那幕后操纵一切的“暗阁”或类似组织，其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维护封印？

　　就在这时，星阑忽然猛地抬起头，银眸锐利如剑，射向西南方向！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冰冷而警惕！

　　“魔渊……裂隙异动！”他感知力远超常人，即便相隔万里，也能察觉到那至阴至邪之地的剧烈变化，“波动异常……非自然扩张！”

　　沈璃心中一凛，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又扩大了？不是说已经被长老们暂时封印了吗？”

　　星阑微微闭目，似乎在仔细分辨那遥远传来的能量波动，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银眸之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和冰冷的怒火！

　　“裂隙边缘……残留的灵力印记……纯净刚正，却蕴含空间撕裂之道痕……”他一字一顿，声音寒彻骨髓，“是仙盟长老独有的灵力气息！而且……不止一道！”

　　轰——！！！

　　又一个惊天炸雷！

　　仙盟长老的灵力残留，出现在异常扩大的魔渊裂隙边缘？！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魔渊裂隙的扩大，很可能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魔道反扑，而是……仙盟内部有人故意为之？！甚至可能不止一位长老参与！

　　联想到之前失踪案现场刻意留下的、被星阑鄙夷为“驳杂不纯”的魔气痕迹，一个可怕的阴谋轮廓逐渐清晰起来——有人一边制造事端栽赃星阑，一边暗中扩大魔渊裂隙！其目的，简直骇人听闻！

　　仙盟的最高层，竟然与魔渊有染？！或者，是在利用魔渊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就在两人被这接连不断的惊人发现震得心神摇曳之际，院外禁制被触动了。

　　一名药王谷弟子恭敬地站在门外，手中捧着一个白玉丹瓶。

　　“奉谷主之命，特来为星阑阁下送上‘净魔丹’。”弟子语气恭敬，“谷主言，此丹乃他耗费心血炼制，蕴含净世莲心粉与多种万年灵药，或可有效压制甚至净化阁□□内魔气，缓解蚀骨之痛。”

　　药王谷主？刚刚揭露了惊天秘密，转头就送来了解药？

　　沈璃和星阑对视一眼，眼中都充满了深深的警惕。

　　沈璃接过丹瓶，打开瓶塞，一股沁人心脾、能让人灵台清明的药香顿时弥漫开来，光是闻一闻就感觉浑身舒畅，体内灵力都活跃了几分。丹药品相极佳，灵气充沛，看不出任何问题。

　　“多谢谷主好意。”沈璃压下心中疑虑，不动声色地道谢。

　　待弟子离去，沈璃将丹药倒在掌心，那丹药圆润晶莹，表面有着天然的净化符文，确实是极品灵丹的模样。

　　“你觉得……”沈璃看向星阑。

　　星阑银眸凝视着那枚丹药，指尖泛起微光，仔细感知了片刻，眉头却越皱越紧：“药力……至纯至净，针对魔气确有奇效。但……其核心深处，隐藏着一丝极微弱的……引导之力。非毒，却似……印记或诱饵。”

　　他的感知极其敏锐，察觉到了那完美伪装下的一丝不谐。

　　“果然有猫腻！”沈璃心下一沉。药王谷主到底想干什么？一边告知真相，一边又送来暗藏手段的丹药？

　　是试探？还是想通过控制星阑体内的魔气，来间接控制他？或者另有更深的图谋？

　　“此丹，服之有害？”沈璃问道。

　　“暂不确定。”星阑摇头，“那引导之力极其隐晦，服下后或短期内确有压制魔气之效，但长远来看，恐受制于人。”

　　沈璃看着手中那枚散发着诱人药香的丹药，又想起往生镜中那冰冷的实验室场景，以及星阑感应到的仙盟长老的灵力残留……只觉得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正在缓缓收紧，而他们二人，正是网中心的目标。

　　真相的碎片越来越多，拼凑出的图景却越发骇人听闻。轮回实验、第三世抹除、魔渊异动、仙盟阴谋、药王谷的试探……这一切的背后，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操纵着一切。

　　而此刻，这枚暗藏玄机的“净魔丹”，就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散发着甜美而危险的气息。

　　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