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心渡厄录》一陆路人

22、第22章 长生诀

　　自元宵夜放下那两盏莲灯后，沈璃觉得心中那份莫名的空落感似乎减轻了些许，但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却悄然滋生。她依旧想不起过去，依旧安心做着药王谷的普通弟子，只是对谷中藏书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尤其是一些关于神魂、离魂之症的古老医典。

　　她总觉得，自己遗忘的东西，或许能从这些故纸堆中找到答案。另一方面，她对玄天宗相关的一切，依旧保持着一种本能的、强烈的排斥与回避。

　　这一日，她正在藏书阁僻静处翻阅一本名为《灵枢识微》的古籍，其中一段关于“离魂症乃神魂受损后自我保护之封闭，然本能深藏，遇特定契机或可共鸣松动”的记载，让她怔怔出神。

　　就在这时，阁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几名弟子引着一位客人走了进来。

　　那是一位身着粗布麻衣、风尘仆仆的年轻男子，面容冷峻，眉头微锁，似乎常年心事重重。他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身上带着淡淡的铁火之气，却并无多少灵力波动，像个寻常的江湖人。

　　但沈璃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拿着书卷的手指猛地收紧，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酸楚瞬间席卷了她！

　　她并不认识这个人，却莫名地想要落泪。

　　那年轻男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脚步一顿，冷峻的目光扫过阁内，最终落在了窗边执卷而立的沈璃身上。

　　四目相对。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闪过。

　　男子冰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困惑与茫然，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额头，似乎有些眩晕。引路的弟子见状，连忙解释道：“阑师傅，你可是离魂症又犯了？这位是沈璃师妹。沈师妹，这位是山下龙泉镇有名的铸剑师傅，阑。他患有一种奇特的离魂症，谷中几位师兄诊治效果不佳，特来求访长老，恰巧长老今日外出，便先请他在此稍候。”

　　铸剑师，阑。离魂症。

　　沈璃在心中默念着这几个字，那股熟悉感与心痛感愈发强烈。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微微颔首，算是见礼，便低下头假装继续看书，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阑也收回了目光，沉默地走到另一边的书架旁，随意抽出一本书，却根本看不进去。他的离魂症从未像此刻这般躁动过，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在翻腾，却什么都抓不住。而那个女子的侧影，竟与他夜夜雕刻的玉像，隐隐重合……

　　接下来的几天，阑在谷中客舍住下，等待长老归来。沈璃则心神不宁，总是忍不住借口去客舍附近打理药田，或是在他必经之路“偶遇”。

　　两人并无过多交谈，每次目光接触，都是一种无声的惊心动魄与难以言喻的吸引与排斥并存。

　　这一日，阑的离魂症再次发作，头痛欲裂，提前返回客舍休息。负责照看他的弟子恰好不在，路过的沈璃听到屋内痛苦的闷哼，犹豫片刻，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只见阑蜷缩在榻上，脸色苍白，冷汗淋漓，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半成型的玉雕，那玉雕的眉眼，与沈璃竟有七八分相似！

　　沈璃心中巨震，也顾不得许多，上前坐下，柔声道：“放松，我略通医术，试着帮你疏导一下。”

　　她指尖凝聚起微弱的木系灵力（她以为自己只会这个），轻轻点向阑的太阳穴。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及他皮肤的刹那——

　　轰！！！

　　仿佛天雷勾动地火！

　　两人的身体同时剧烈一震！沈璃那点微弱的木系灵力瞬间被一股更庞大、更精纯的、自她元神深处不由自主爆发出的力量所取代！那是……并蒂莲的生机之力与星阑剑魄的冰冷剑意的奇异融合！

　　而阑的体内，那沉寂的、因离魂症而散乱的魂魄深处，也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触动，一股同样冰冷、却带着一丝微弱意识的剑意本能地回应着！

　　两人的灵力，不，是本质的力量，在这一刻意外地、强烈地共鸣了！

　　嗡——！

　　客舍内的空间微微扭曲，桌案上茶杯中的水无风自动，泛起涟漪。而在那涟漪之中，倒映出的不再是屋内的景象，而是飞快闪过的、模糊却熟悉的画面——

　　剑冢！万丈冰窟！ 坠落时看到的冰冷光斑与幽蓝剑尖碎片！

　　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却如同重锤，狠狠敲击在两人混沌的记忆壁垒之上！

　　“啊！”两人同时痛呼出声，猛地分开，皆是大汗淋漓，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混乱！

　　刚才那是什么？！幻象？还是……被遗忘的真实？！

　　就在这时，沈璃一直小心收藏在储物袋最深处、那柄自她“醒来”便觉得陌生却又不敢丢弃的青鸢断剑（她一直以为是历练中损坏的），仿佛受到了那共鸣的强烈牵引，竟自行嗡鸣作响，猛地飞出剑鞘，悬浮在半空之中，剑身断口处流淌着哀伤却又激动的光芒！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阑那一直随身携带的行囊中，一柄他近日新铸成的、尚未开锋的秋水长剑，也仿佛遇到了至高君王般，发出清越的剑鸣，自动飞出，与那断剑遥遥相对！

　　在两主人惊愕的目光中，断剑与新剑，如同跨越了万水千山的眷侣，缓缓靠近，剑尖轻触。

　　下一刻，一道繁复玄奥的、由剑意与灵光交织而成的契约符文，自双剑交触处诞生、展开，将两柄剑牢牢笼罩！

　　婚契！

　　这是修真界道侣之间最高级别的、以本命武器结下的灵魂婚契！一旦结成，生死与共，气运相连！

　　这契约并非他们主动缔结，而是源自他们灵魂最深处、那早已存在却被遗忘的羁绊，在此刻力量共鸣下，被武器本能地完成了！

　　符文光芒大盛，缓缓融入两柄剑身。断剑与新剑同时光华内敛，变得愈发古朴深邃，之间多了一种无法割舍的联系。

　　沈璃和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脑海中一片空白。婚契？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冲击让阑的离魂症暂时退去，却带来了更深的迷茫。而沈璃元神中那封存的壁垒，也裂开了更多的缝隙。

　　当夜，两人不约而同地失眠了。白日那惊人的共鸣、记忆碎片、以及自动结成的剑器婚契，无不指向一个惊人的事实：他们早已相识，并且关系匪浅！

　　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们。次日，他们几乎是默契地避开了旁人，离开了药王谷。沈璃凭着一种模糊的直觉，阑则凭着一种莫名的牵引，两人一路无言，却目的地明确地向着某个方向前行。

　　数日后，他们来到了一片人迹罕至、却残留着恐怖能量痕迹和微弱仙灵之气的荒原——正是新生仙府所在的镇魔古域边缘（仙府已自行隐匿，但他们能感觉到）。

　　站在荒原之上，望着那依稀可辨的、曾经历过惊天大战和天罚的土地，两人心中涌起无尽的悲凉与熟悉感。

　　沈璃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壶她莫名觉得应该带上的灵酒，又取出两个玉杯。

　　“喝一杯吧。”她轻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阑沉默地接过。

　　没有言语，没有仪式。两人就在这荒凉的古域之上，对着那残破的天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甘冽，却如火般灼烧而下。

　　就在酒液入喉的刹那——

　　轰隆！！！

　　仿佛最后的堤坝被彻底冲垮！

　　被封印的记忆、被遗忘的情感、被斩断的因果……如同决堤的洪水，以前所未有的磅礴之势，疯狂地冲破了所有阻碍，彻底淹没了两人的神魂！

　　剑冢初遇、冰窟结契、宗门大比、寒潭立誓、无妄海相依、堕仙台血誓、业火焚魂、记忆填补、轮回换命……所有的一切，所有的痛苦、挣扎、守护、牺牲与深爱，尽数回归！

　　“星阑！！”

　　“沈璃！！”

　　两人几乎同时喊出对方的名字，泪水瞬间决堤！沈璃猛地扑进星阑的怀中，身体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剧烈颤抖。星阑紧紧抱住她，冰冷的眼眸中亦是热泪滚烫，那空茫了许久的心，被巨大的痛苦与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填满！

　　记忆完全复苏！

　　他们想起了彼此，想起了所有的过往，想起了那场跨越生死、超越轮回的深情与誓约。

　　荒原之上，夕阳如血，将相拥的两人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劫波渡尽，记忆归位。

　　长生路上，终得再次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