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拥抱你》柚一翊

5、第 5 章

　　B市的夏天总是阴晴不定。

　　刚才还下着倾盆大雨，现在却阳光明媚，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冲刷过后的清新味道，连行道树上的叶子都显得格外翠绿。

　　顾颜泽站在意大利餐厅门口，低头看了看手表——十一点四十五，距离和林夕约定的午餐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他抬手整理了一下浅蓝色衬衫的领口，这是母亲今早特意为他挑选的，"显得精神"，她这么说道。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林夕发来的消息：【我已经到餐厅了，在靠窗的位置。】

　　顾颜泽回复了一个"好的，我现在进来，我穿蓝色衬衫"，将手机放回口袋，推开了餐厅的玻璃门。凉爽的空调风迎面扑来，夹杂着橄榄油和香草的芬芳。他的目光扫过用餐区，很快在靠窗的位置发现了林夕。

　　她穿了一件米色亚麻连衣裙，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她身上，整个人像是被镀了一层金边。她正低头翻看菜单，察觉到视线后抬起头，冲顾颜泽轻轻招了招手。

　　"抱歉，等很久了吗？"顾颜泽走到桌前，轻声问道。

　　林夕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刚到不久。"她指了指桌上的柠檬水，"帮你点了喝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谢谢。"顾颜泽坐下，玻璃杯上凝结的水珠沾湿了他的指尖。

　　"这个餐厅离我住的地方很近，李阿姨问我的时候我就只想到了这里，"林夕的声音轻轻的，却让人很舒服，"抱歉，你过来很不方便吧？"

　　顾颜泽摇摇头："不会，我刚好今天没什么事。"

　　他端起柠檬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稍微放松了些。

　　而此时，距离餐厅不远的一栋公寓里。

　　"萌萌，这周你刚发了工资，今天我们不点外卖，你请客去外面吃饭吧！"方黎一把掀开邵翊萌的被子，刺眼的阳光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邵翊萌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用枕头捂住脸："方学姐！这才几点啊..."

　　"都中午十一点半了！"方黎叉腰站在床边，身上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服，"你快起来，阳光这么好，别浪费了。"

　　邵翊萌从枕头边缘露出一只眼睛，声音闷闷的："可是我还没洗头..."

　　"你们女生就是麻烦，"方黎翻了个白眼，一把拽开她的枕头，"不洗头也没关系呀，反正就我们两人。这边附近新开了一家意大利餐厅，听说很不错，一起去试试。"

　　邵翊萌哀嚎一声，但还是被方黎拖了起来。她匆匆套了件简单的白T恤和一条浅色牛仔裤，意外地把那双笔直的大长腿展现得一览无遗。微卷的长发随意地披散着，她顺手抓起一顶黑色鸭舌帽扣在头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帽檐下的素颜干净清爽，倒也别有一番慵懒的美感。

　　"走啦走啦，饿死了。"方黎已经等在门口，不停地催促。

　　邵翊萌抓起手机和小挎包，跟着方黎出了门。今天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照在皮肤上像轻柔的抚摸。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雨后泥土的清香。

　　"很近，走路十几分钟就到。"方黎边走边刷着手机，"网上评价说这家的提拉米苏是全城最好吃的。"

　　邵翊萌笑着摇摇头："你是冲着甜点去的吧？"

　　"那当然，"方黎理直气壮地说，"生活已经够苦了，还不让人多吃点甜的？"

　　两人说笑着转过街角，一栋装修典雅的意式餐厅出现在眼前。深棕色的木质招牌上，"Terra"几个字母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就是这里了。"方黎兴奋地拉着邵翊萌推门而入。

　　凉爽的空调风夹杂着橄榄油和香草的芬芳迎面扑来。邵翊萌眯了眯眼，适应着室内稍暗的光线。就在这时，她听到方黎惊讶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邵翊萌低头整理着帽檐，随口问道。

　　方黎没有回答，而是猛地抓紧了她的手腕。邵翊萌疑惑地抬头，顺着方黎的视线看去——

　　靠窗的位置，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的男人正背对着她们。那挺拔的背影，那微微卷曲的发尾，还有那习惯性的坐姿...即使过了两年，即使只是一个背影，邵翊萌也能一眼认出他。

　　顾颜泽。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有人在她脑中按下了静音键。餐厅里的嘈杂声、背景音乐、甚至方黎的说话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萌萌？萌萌！"方黎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我们换一家吧？"

　　邵翊萌机械地摇摇头，目光却无法从那个背影上移开。就在这时，坐在顾颜泽对面的女孩抬起头来，朝她们的方向招了招手。

　　邵翊萌这才注意到那个女孩——米色亚麻连衣裙，温婉的盘发，阳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那是林夕，住在她们楼下的邻居。

　　"那不是林夕吗？"方黎惊讶地小声说，"她怎么会和顾颜泽..."话说到一半，她猛地反应过来，转头担忧地看着邵翊萌。

　　邵翊萌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全身。她下意识地压低帽檐，仿佛这样就能把自己藏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唯一清晰的念头是：我今天没洗头，没化妆，穿着最随便的衣服...

　　"我们走吧。"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但已经来不及了。林夕似乎对顾颜泽说了什么，他转过身来，目光穿过半个餐厅，直直地撞进邵翊萌的眼里。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顾颜泽的表情从惊讶到难以置信，最后定格在一种复杂的痛苦中。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邵翊萌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向林夕，勉强点了点头。她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却还是本能地想要逃离。

　　"真是巧啊。"方黎突然开口，声音刻意地轻快，但眼神冷得像冰。邵翊萌不确定她是在对谁说话。

　　顾颜泽机械地站起身，喉结上下滚动："方黎，好久不见。"他的目光转向邵翊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萌萌..."

　　这个熟悉的称呼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邵翊萌的胸口。她猛地抬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好，顾先生。"她刻意用了最生疏的称呼，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自己支离破碎的心。

　　林夕站了起来，疑惑地看着三人之间古怪的气氛："原来大家都认识？"

　　"老朋友了。"方黎抢先回答，眼睛却一直盯着顾颜泽，"是吧，顾先生？"

　　餐桌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邵翊萌能感觉到顾颜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种灼热的注视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死死盯着地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掩饰着眼中的慌乱。

　　"听说这边的新餐厅很不错，所以我约了朋...朋友来吃饭，既然大家都认识，要不一起吧。"林夕突然开口，想打破尴尬。"不必了，那不打扰你们了，我们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了。"邵翊萌连忙拒绝，立刻拽着方黎转身离开。她走得很快，几乎是小跑着出了餐厅。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刺眼的阳光让她眼前一片空白。

　　"你拉我出来干嘛？"方黎一出门就甩开她的手，怒气冲冲地说，"我得好好会会那渣男！"

　　邵翊萌站在人行道上，大口喘着气，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T恤下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其实...我们只是不合适。"她轻声说，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他能遇到合适的人也不错。"

　　脑海中突然闪过两年前的那个视频通话——顾颜泽对着屏幕那头的母亲说："如果结婚的话，我一定会找一个温柔懂事、会照顾人的..."

　　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他潜意识里的真实想法。而林夕——安静、体贴、善解人意的林夕，正是他理想中的类型。

　　邵翊萌苦笑了一下，胸口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你还好吧？"方黎担忧地看着她，"他跟林夕...你不会还放不下吧？"

　　"没什么放不下的。"邵翊萌迅速调整表情，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在想，别人说的话真对——精心打扮时永远遇不到熟人，灰头土脸时就会满城遇到人。"她夸张地叹了口气，"你看我今天没洗头大素颜，这旧人见面第一局，我怎么感觉我输了？应该要漂漂亮亮让他独自后悔才对！"

　　方黎被她的表演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行啊邵翊萌，演技见长。走走走，我们换一家吃饭，肚子都饿扁了！"

　　她们最终选了一家街角的小面馆。邵翊萌机械地咀嚼着面条，却尝不出任何味道。方黎一直在讲学校里的趣事，试图活跃气氛，但她知道，好友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

　　"要不要...聊聊他？"方黎终于忍不住问道。

　　邵翊萌摇摇头，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面汤："没什么好聊的。都过去了。"

　　"那你为什么手一直在抖？"

　　邵翊萌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确实在微微颤抖。她放下筷子，将手藏到桌下："这家的空调有点冷。"

　　方黎叹了口气，没有再追问。两人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

　　现在邵翊萌庆幸的是她和林夕只有几面之缘，算不上熟悉，所以她不用听到任何她跟顾颜泽的事。林夕温和的性格让她生不出恶感，她甚至有一瞬间庆幸顾颜泽找的是林夕，一个很适合他的女生。

　　可是为什么，胸口还是会这么疼呢？

　　意大利餐厅内，顾颜泽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邵翊萌离开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玻璃门外。

　　他仍固执地盯着那个方向，仿佛只要再多看一秒，她就会重新出现。

　　两年了。

　　七百多个日日夜夜，他曾在梦里无数次见到她，可当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时，他却连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她瘦了好多，原本圆润的脸颊线条变得更加清晰，长发微卷，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比起两年前那个扎着高马尾、总是活力四射的女孩，现在的她多了几分成熟和精致。

　　可她看他的眼神……却陌生得让他心口发闷。

　　"顾先生？"林夕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顾颜泽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抱歉，刚才走神了。"

　　林夕微微一笑，似乎并不介意，反而因为邵翊萌她们的出现打开了话匣子："原来你也认识萌萌她们？"

　　顾颜泽指尖微微收紧，谨慎地问道："你们……很熟？"

　　"不算特别熟，但萌萌人很好。"林夕语气轻快，"她是最近才搬来B市的，和方老师一起住，正好在我楼上。"

　　顾颜泽心头一震，他们之间的距离，原来比他想象中要近得多。

　　林夕继续说道："上个月有一次，她忘记关水龙头，水漏到了我家天花板，我上去敲门，这才认识的。"

　　顾颜泽不自觉地勾起嘴角，眼前仿佛浮现出邵翊萌手忙脚乱道歉的样子——她还是那么冒冒失失的。

　　"不过萌萌虽然粗心，但为人特别仗义。"林夕顿了顿，突然压低声音，把邵翊萌怎么勇斗霸道中年男子，然后中年男人小心翼翼道歉的样子描述了一遍。

　　顾颜泽一怔，随即低笑出声。

　　果然，她还是那个邵翊萌。

　　外表可以变得更精致，可骨子里的那份正义感，一点都没变。

　　"她一直这样。"顾颜泽轻声说，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以前在学校，有次看到高年级的欺负新生，她二话不说就冲上去理论，结果……"

　　"结果怎么了？"林夕好奇地问。

　　顾颜泽无奈地摇摇头："结果被对方反手推了一把，摔得膝盖都青了。"

　　林夕忍不住笑出声："这倒是符合萌萌的性格。"

　　顾颜泽端起水杯抿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

　　她为什么来B市？

　　这两年过得好不好？

　　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起过他？

　　可这些问题，他一个都问不出口。

　　"顾先生和萌萌……是同学？"林夕试探性地问道。

　　顾颜泽指尖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杯子："她是我...关系不错的朋友的妹妹。"

　　他没说出口的是——

　　他们曾经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直到两年前那个雨夜，她头也不回地离开，而他连挽留的勇气都没有。

　　"那真是太巧了。"林夕笑着说，"下次遇到萌萌，我可以帮你带句话。"

　　顾颜泽摇摇头："不用了。"

　　他不想让她为难。

　　更何况……现在的他，还有什么立场去打扰她的生活？

　　餐厅外，阳光依旧明媚。

　　而顾颜泽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闷得发疼。

　　原来有些人，即使重逢，也依旧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