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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我独守此(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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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和自家大徒弟比还真不是一个路子上……程云寻思着早就说别让这孩子轻易下山入江湖,如此灵心,本就容易受伤,出门又是为了捉拿师弟给师父正名,长此以往,能不思虑深重么。
偏偏这深沉稳重又让他于江湖上闯出名头,在浩气盟当什么武王城三城主。
她半真半假地开了个玩笑:“我觉得,还是二哥带得不行。你看照火,谁能想到他刚来拜师时也少言寡语——照火,正好帮他收拾一下。”
余照火一句话都没接上,被师父提前预知,堵回来了。
其实宁师道颈间的伤口很浅,若不是体质特殊,也许换做别人早就愈合不再流血。余照火带他到光线明亮些的地方包扎,在颈间缠了一圈白布。
“没关系。”余照火说道。
宁师道目光微动:“我……”
他还没道歉呢。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也犯错,今年过节,你也犯错,算扯平咯。”所幸这次不像之前一样是生死之数,余照火真的没有生气。他说完后没等宁师道回答,目光忽然投向更远:“厉前辈回来了。”
浩气盟的收尾工作已经做完,两个半死不活的家伙也被张啸尘交给城中守卫。明月西斜,厉清竹从远处走过来,拉长的影子撞进火把的光,分成了深浅两个。
“云妹。”他一手在胸前,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看看这个。”
宁师道和余照火从不远处跑过来,比程云先到:“师父——”
他们看清厉清竹指间捻动的细小活虫后,不消细想便知道那是什么。宁师道一句“师父”还没说全:“你为师弟运功取蛊了?”
再次见到这个曾经折磨他数月的危险虫子,他神情虽无惧色,却下意识把一起跟来的余照火往后推了一下。
——自己都没发现,但厉清竹注意到了。
看他们一脸紧张,再看看程云过来时脸上严肃神色,厉清竹不知是真觉得好笑还是生气了,捏碎蛊虫时笑了一声:“连云妹都知道。怎么你在外面受的苦竟是单单瞒着为师我吗?”
那只小虫顷刻间化作霜尘飘散,跳跃火光映照之下,晶莹闪亮,只是太少了,宁师道跪下认错时,甚至都没能飘到他头上。
远处,张啸尘先让朱掌柜带人走了,没招呼这边。
“你小时候就这样。”厉清竹这次又没叫他起来:“师弟犯错,那是师弟的事,你又不是他父母师长,无教导之义,他的错不需要你来认。清理门户,那是为师的事,世人风评都是于我,也不需要你来担着。”
“可我是师父的弟子,理应……”
“理应听我的话。”厉清竹语气稍稍缓和:“我又没有因为这些指责你,你承担这些做什么。不过单是生辰大上几日,才被我排上师兄的位置,其实你们根本都是同岁啊。”
他很轻很轻地摸摸宁师道头顶:“……这世上能真正认识你的人,一生过去,也寥寥无几……我教过你多少遍了,太懂事的孩子没糖吃。”
类似的话程云也和徒弟们说过,因此余照火和师弟妹们平日相处从不过于礼让,也没什么兄长的样子,但事情也分轻重缓急,若是有人出去败坏师父名声,他会跟出去把人毒死的。
“……我看就你没糖吃。”程云在一旁气势汹汹:“我徒弟死了吗,不会给他一块?照火,去和你小师妹收拾东西,沈构和老四已经回去整顿车马了。二哥,你跟我回花谷——”
她拉过厉清竹手腕,只在脉门处稍稍运气,厉清竹就毫无声息地倒下去,正好被宁师道扶住。
程云眉头紧锁:“带回去。”
几人走后,她问还等着的张啸尘:“师弟精习天工之术,会留下帮忙。几位师兄,我都带回去了?”
这几位前辈都并非浩气盟中人,能有一个帮忙已是意外之喜。张啸尘还是更担心他的三城主会什么时候回来:“厉道长他……”
“没事,死不了。”程云答道。
张啸尘遂抱拳作别。
曾经以“生死判官”这四字名满江湖的程云,她说死不了,便已无须担心。
当晚是连夜出发,路上日夜兼程,宁师道一直照顾师父左右,几乎没有休息过,余照火担心他,但试探两次后,就没有再劝。
距离花谷还有约莫半天路程时,厉清竹醒了。
宁师道大喜:“师父——照火,师父醒了。”
一门之隔,余照火在外面勒停马车,跟随其后的沈构自然也停下:“大师兄?”
“厉前辈醒了。”余照火从车厢边上探出个头,边说边顺手拨开了背后的小门闩:“你问师父过来看看么?”
正月里,冬日寒气未散,木门打开时闯进的冷气让厉清竹不自觉地压下了眉,很快舒展了:“……师道,这是去哪。”
“程前辈说带您回花谷。”
余照火看他气色恢复不少,心下松了口气,在一旁接话:“还有约莫半日路程。”
“……她人呢?”
程云正好过来,余照火跳下来让出门口:“师父。”
“嗯。”
知道是她过来,宁师道也矮身钻了出去:“程前辈。”
“嗯。继续走吧,我来看看。”程云说道,上车关上了木门。余照火与宁师道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坐在木门两侧继续驾车。
厉清竹其实脉象还好,和刚到洛阳时相比并没有差上许多——是因为原本就很不好了,再差怕是就显出死相。
“去花谷?”厉清竹明知故问。
程云在宁师道先前的位置坐下了,看起来心不在焉,随口说道:“嗯。兄妹一场,我总得亲自送你走吧。”
……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厉清竹被呛得咳了几声,看向木门:“胡说什么。”
虽然看起来较之常人状态不佳,但他自知这副破烂躯壳离病死也还差得远。
不出意外,还有的活、有的磋磨。
——主要是门外两个肯定能听到。徒弟有时候一根筋,看起来不怎么聪明、像是真会相信的样子。
坐在里面摇摇晃晃了太久,程云有点犯晕,撑在置物架上垂眸掠过一眼,也看着木门,故意高声:“玩笑话,不能真信吧?”
余照火手肘碰了碰身边人,车厢内稍后听到宁师道的声音:“晚辈知道。”
程云笑笑,随意散漫地往后一靠:“二哥,留在我那吧。年轻的时候,我们就说以后在深山老林盖个大院,一直也没办成。大哥大嫂走了那么多年,如今他们儿子也没了……你养也养了,长大成人变成这个样子是他咎由自取,你不欠谁的。”
厉清竹顾左右而言他,没说去不去:“幼子长成,难免需人看顾修剪。大哥的后人,我没保住……”
“天生是棵歪脖子树,怎么修剪也长不直。”程云说道,调子慢悠悠的:“好像有失偏颇……如果一块石头想要磨成玉,不论本身是什么样子颜色,总要净透纯粹才行,过于杂乱浑浊的山石,最好的匠人也难以雕琢。”
她再度抬眼看向木门:“何况你这不是养出了一棵雪松么。就算大哥的孩子我不知道天性如何,我还不知道你?”
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是跟在队伍最后的老四:“师父,走的时候传信家里了。还有半天路程,我提前到家跟着收拾布置吗?”
程云倚在那撑着头,动也不动:“嗯,和你小师妹一起。让家里把照火那院子的杂物理一理,待客,自己一个住的还没有沈构院里三个人整齐。”
余照火在木门外边插话:“师父,你怎么见缝插针地编排我。”
程云懒得理他:“滚。”
……生死判官程云师徒关系破碎现场。
到家时已是夜晚,余照火才一动门闩,听到程云在里面说:“你们先去。沈构,看一眼都妥当没,布置好了再让二哥下去。”
这明显是把人支走的托词,余照火走时拉上了宁师道——尽管他上次来花谷时就住这里,屋门陈设根本不用再看。
“以后厉前辈也住这里。”余照火说道,屋里事先烧起暖炉,暖意融融:“主屋和隔壁你们住,一墙之隔,很近。我去偏房,就是你上次来睡得那间。”
“都是好孩子。”程云说道:“住着呗,调养好再说。恢复如初是做梦了,但你在我这,总归能让你过得好受些。你也不想自己早早见阎王对吧?那好徒弟没你撑腰,吃亏了可怎么办?”
……我活着他也没告诉我。厉清竹对此不以为然:“他可用不着我。”
“开玩笑嘛。”程云准备下车了:“你到底同意没?”
……其实活来活去在哪里都一样。厉清竹有些无奈地回答:“行。”
于是程云一把推开木门:“宁师道!你师父同意了!”
她先下来,却没回屋,等两个小辈过来时才问:“什么时候定个日子?”
余照火没明白:“干什么?”
“你俩的好事啊。”程云神色淡淡,语出惊人:“我不是说你师父同意了?”
众人:“……”
看来距离华山两位道长能完全融入这个家,还需要一些时日。
不是谁都能时时跟上这些神医的跳脱玩笑。
程云见所有人都不说话,摊手投降:
“我都学医了,让让我吧。”
“这玩意学几十年下来,难免人不正常。”
余照火:“……哈哈。”
刚刚看到师父下车准备来接却恰好听到这些话的沈构:“……”
if线番外《我独守此》-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