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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飞云破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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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是出神:“大师兄?”
他对这些年余照火身上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事态紧急也无人询问,只能通过今天发生在议事堂的事猜得一二,所以小心翼翼:“大师兄,今天他们说的鬼医,真的是你吗?”
“……是我。”
“……这些年,你一直都在恶人谷吗?”
“嗯。”
“……那当年的人,你追到了吗?”
“……直至今日。”
“大师兄。”
“……”
“回去吗?”
余照火气息一顿:“你说什么?”
沈构看着他的眼睛重新问了一遍:“回去吗?”
门外十分不恰当地传来了许多杂乱人声,门还没开,余照火已经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你听见这些人了吗?他们是来追我的。不回去了……不合适。”
“可是——”
“沈构。这些年……辛苦你了。抱歉。”
夏功年突然踹开屋门、叶星堂紧接着冲进来要将余照火带走:“有点急,沈大夫我们洛阳见——”
——“师父过世了。”
叶星堂背着余照火,脚步一顿。
——“她一直都相信你其实没有死。”
叶星堂拿不准走是不走。夏功年等在门口,自然也听得到他们的话:“林征在下面接应,带照火走!”
他出身天策府,眼下不必担心真的被抓了去,但和余照火相关的其他人可就说不定。见沈构还在床边发愣,只好也将其带走。
武王城的混乱只持续了短短一个下午,当晚浩气盟落雁城就已经派来人手,并且飞书洛阳据点设法通知叶星堂:鬼医已自长空令除名。
虽然仍难保不会有人私底下找麻烦,但总归明面上是和浩气盟两清了。
返程的时候有李常宣的车马可用,倒是不至于仓促狼狈,可余照火的身体每况愈下,也实在让人无法。
夏功年将余照火的衣领扯开给沈构看:“你说张啸尘身上的蛊毒,是这个吗?”
当时在议事堂比较匆忙,沈构没注意到这一截衣裳之下细小的伤口,眼下看见那条蜿蜒爬出的血线,顿感惊恐:“这是——”
“看来是。”夏功年又将余照火的领口理好盖上:“他是第四个。”
“可是师兄怎么会?”
夏功年摇头:“具体的不清楚。据他自己说,是肖苍疑心谁,就会在凛风堡给谁种下,若不让他得手,很难取得信任。鬼医曾在凛风堡与肖苍并称,但他去凛风堡,也就十年而已。”
……沈构无法想象,那天师兄背上他收拾的行囊出谷之后,都经历了什么。
见他许久不语,夏功年试着宽慰几句:“我们已经联系一位精通此术的苗疆蛊师。眼下还有你在,应该来得及。”
他们的车马已经进入洛阳城。
浩气盟虽然在洛阳有据点,但这些天所有人还是都住在夏功年府上。余照火睡睡醒醒,总共没多少清醒时间,沈构一直没敢放松,每天都在那间房里待着;叶星堂身上还有一个和昆仑剑派交手的事情要处理,江湖武林对于昆仑剑派近况几乎一无所知,他这些日子不是要去浩气盟据点就是要给藏剑山庄回信,也是忙的很少看到人;倒是夏功年回来之后似乎真的有了空闲,把他那本用来养伤的休假又续上了。
柳炀和林鸢的孩子仍然会时常翻墙来找他玩,后来有一次被林征抓个正着,赏赐太阳下半个时辰马步。
至于凛风堡那边,柳炀日前接到了天策府撤队的军令,已经和林鸢在返程的路上;叶景楼独自在凛风堡主事,好像更忙了,只有一封来信。
他信上笔迹不同往常,夏功年疑心他那边有什么事受了伤,但过去的信暂时还没有回音。
几天之后,叶景楼信上说的那位苗疆的蛊师终于到了。
……
暮春时节。
余照火醒来时,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檐上落水打在石板上,敲出有节奏的轻微声响。
屋里好像没有人。
他费力地伸出手去想支撑自己坐起来、想出去看看。
……原来是凌晨。
烟雨蒙蒙的,他出来之前,还以为是傍晚。
走之前总是来他这服侍的姑娘正巧要去端热水,临出门见他出来,登时回身将热水放回灶房了:“沈大夫!沈大夫!人醒了!”
沈构原先好几日都守着病床,蛊师走时跟他说只需等人醒过来,他这两天才自己找了个房间——就在余照火隔壁。小姑娘喊声还未落,他就已经冲了出来:“师兄!”
余照火手里提着宁师道的旧剑,只穿着苏醒时身上的宽大衣衫,站在细雨里:“……还活着。师弟。”
沈构才不想听这话,也冲到雨中:“你要去哪?”
“不去哪。”或许是躺了太久刚刚活动的关系,余照火神色动作都有些许与旁人不同的迟钝,他转身看了看夏功年府上,回忆着走之前——那些石头的位置:“找一找宁师道留下的字。”
“什么字?”他虽然走得慢,但看得出不自己找到决不罢休,沈构拦不住他:“我帮你找?”
“没事,我记得。”余照火边说边缓慢地向着库房走去:“师父……什么时候过世的?”
他这次醒来语气神色之平静,如同鬼魂的第无数次死而复生。
“……一年前。”沈构干脆陪着一起走:“她总是相信你没有死,但又不许我们出去找你。”
“师父怎么知道?”
“十二年前,师父第一次去武王城为张啸尘诊治蛊毒的时候,张啸尘曾经让她医治一个被关押的神秘人,后来张啸尘传来消息,说你已经和宁道长一起被恶人所害……她那个时候就觉得,那个神秘人是你。”
余照火缓慢的脚步稍有停顿:“……看来他那时候就想让我去做线人。那间房子的纱幕和熏香都是特制,那几天我根本不知道来人是谁。”
“我猜也是这个理由。”沈构接着说道:“如果让师父当时就知道那人是你,往后消息传来时,她肯定不会相信你那么快就死了。”
“……”余照火沉默了一会儿,又向前走了一段:“师父一生风骨,我愧对她。”
——“走错了,往左拐。”
沈构循声看去:“夏将军、叶公子。”
雨声绵绵,不知他俩是什么时候听见动静出来的,正站在檐下。
余照火的记忆接不上:“叶景楼?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
余照火点了点头,要继续走,忽然又看过来:“手怎么了?”
“我和寒江比剑,一点小伤。”
看看夏功年的神色,应该是已经知道了。余照火接着问:“靖寒江?他人呢?”
“回山上了。”
这个结局让他有点意外:“回去了?”
“嗯。第二天一块写着字的大冰牌掉下来,我们把还能拼到一起的收集起来看,好像是‘昆仑’,星堂说你们上山的时候见过,是在昆仑剑派的入口。”
“是在入口。他师父贺聆衷的字。”
“靖寒江不下来,外面没人上得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余照火并不好奇:“这样。”
见他又要走,夏功年在一旁补上一句:“左拐之后右手边。别又走错了。”
“知道。”
在库房里,沈构也见到了宁师道留下来的字。
余照火枯瘦苍白的手指掠过那些石块上的笔画凹痕,像他第一次见到这些字一样。
惊梦又春风
解字如剑,剑抵君心。
“我想带你去祭拜师父。”
“然后……去洛阳看看老齐、去长安看他的家人……”
“……他家还有一个长命锁在我这。”
“……我送你回华山吧。”
“宁师道。”
“宁师道。”
“……宁师道。”
春风去后怯登楼。
“照火。”
——就是这一生。
………………《春风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