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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剖视剑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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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寒江不是昆仑养大的,他长在贺聆衷身边。贺聆衷贯通昆仑剑阁所有武学,完全不需要门派中再有旁人辅助教习弟子。
听叶星堂说,贺聆衷自评一生碌碌营营畏首畏尾,可他即便真的是懦弱的家禽,也用自己一生的勇气养出了一只要飞上高天的鹰隼。
靖寒江摆脱不了的并非昆仑,而是师父贺聆衷。
他明明还不识尘世人情,却已经在师父身边感受了太多悔恨。
叶景楼最终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贺聆衷已经过世,时下之事算作谁身,似乎不太重要。
“为什么想和我比剑?旁人不行?”
“我想做人。”
靖寒江停住脚步,以一种十分郑重的姿态去祈求这一次比试:“师父说我只学用剑,不需为人,否则便不适待在山上。昆仑之剑,是冷漠的极寒,我看不到师父所求的意念。你来的时候,我见过你出手,和昆仑上的不一样。”
叶景楼说:“山外许多人都与我相同。”
“师父说世上没有哪两个人会相同,用剑同样。”靖寒江看了看天策府驻地的方向:“那些人,他们是王朝之枪、天下之刃,与师父所求人的侠义完全不同。叶大哥……也与你不同。”
“星堂?”
“叶大哥应该没有你厉害。”
靖寒江眼中生出一种切实的期盼:“我想看看属于人心的剑。”
“……等他们走了,我和你比。”
回到住处时已是下半夜,天地之间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夜枭的叫声从远处传来。
凛风堡仍然遍燃烛火。叶景楼还没近前,就借着光看到林征守在门口。
“林姑娘,他们还在商议吗?”
“没有。柳副将和鸢姐回去了,就师父在。”
“嗯。那我进去看看。”
林征回手把门推开:“当然可以。”
言罢还往旁边走了几步,刻意站远了些。
叶景楼见她不回去:“林姑娘,你不回去休息吗?好像天快亮了。”
林征大大咧咧地一笑:“不碍事,今晚该我轮值。”
叶景楼点点头,这才进去。外间只能看到屏风,绕过屏风才是里间,夏功年正在桌边,好像睡着了。
颈间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烛火之下,能看见一道颜色很浅的新疤。
叶景楼忍不住伸手碰了碰。指尖传来的触感很平整,这道疤痕应该再过几天就会完全消失。
但已有之事永远不会。
夏功年枕着手臂,忽然无意识地蹭了蹭衣裳。
“夏功年。”
叶景楼有些无奈地将他叫醒:“累了怎么不去休息?”
“……我想等你回来。”夏功年坐直身体活动着僵硬的关节,整理衣裳时又将衣领往上扯了扯:“照火呢?我听林征说,你们带他回风雪台了。”
“嗯。有靖寒江帮忙压制蛊毒,一直留到最后。现在去休息了。”
夏功年松了口气:“还好。”
“估计要过几日再出发。余大哥修习万花谷功法,原本对压制蛊毒发作有一定作用,但已经独自对抗了太久,而且现在肖苍又死了……这次卷土重来,如果不是靖寒江在,会很难办。”
“好。他要去庆功宴,能赶上就行。”
“能赶上,还在筹备。”
“嗯。”
他就这么简单地应了一声,再没有后话。叶景楼不再开口,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着。
坐得脊背有点痛。
“去休息吧。”叶景楼起身:“你的旧伤。”
还是他们初识那年的事。这么久了,似乎一直都是他的枷锁。
夏功年不想这样。
“就是跑了一天有点累……”他抬头时对上叶景楼的双眼,就知道自己根本不该撒谎:“……累得要死,要不你扶我过去?”
叶景楼沉默着与他对视数息,真的靠过来:“好。”
这次轮到夏功年不自在:他知道自己其实没有得逞。
叶景楼总是在看他颈上的疤痕,搞得他自己也想摸一下:“别担心了,过几天就没了。”
“记忆不会。”
好像哪怕是一点点不确定的危险,都能轻易将叶景楼打回到之前的无尽噩梦中去,可偏偏他们就活在周遭明枪暗箭之中。
夏功年反握住他冰凉的手:“你担心我,是不是?”
“……”
“景楼?你看看我嘛。”
“我……我怕真的有一天……会来不及——”
“会的。”夏功年十分直接地说道,看着叶景楼抬头时错愕的神情:“世上总是有让我们措手不及的可能性。”
“我们——”
“景楼。”
叶景楼脑子一空:“……什么?”
夏功年故意不答,却盯着他的眼睛越贴越近:“……景楼。”
“……你倒是……说……”
“说。”夏功年一直迫近到抵额相触气息交缠的距离,发觉叶景楼的紧张,轻轻地笑了一声:“星移月走,尚有延迟。你又不是谁的影子,哪有一直跟着的道理。”
他得寸进尺地在叶景楼脸上亲了一下:“我们各自都有注定不同的一生,你都知道。所以不同的生命就是有不同的结局,对吗?无论时间、地域,还是人。我是救过你一次,但那不是让你成为影子的锁链。”
“你总是紧张恐惧,是我的错。我为曾经的不告而别向你道歉。”
“景楼……人都会死的。”他将叶景楼的手按在自己颈间的伤疤上:“终点总是会来,但我们会在活着的时候拥有一切。”
“我发誓。”
“千遍万遍,我都是这个答案。”
叶景楼是长空之中最温和坚韧的风、是金山之下遥想的天涯,任何情感都不该将他束缚成为内心惶惶的惊弓之鸟。
恩与爱,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