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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旨从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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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车谭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山水扇化作匕首,抵在项邛颈间。
“曙金榜第一?”冷意爬上心尖,他听见子车谭一声蔑笑,“不过如此。”
背部受了重重一脚,扶光弓也在巨大痛苦中脱手飞出,落在子车谚手边。
眨眼间,子车谭又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做派,抬手取回损坏衣物,语气里还有些惋惜:“可惜了,特意要造衣司用最好的天蚕丝缝制的。”
子车谚趁势回到她身侧,道:“勉夙交好,天蚕丝还可再得。”
西夙,不偏不倚的与国无竞者,其先祖墨皇正是靠着天山发家。
子车谭不语,收起旧衣,将扶光弓从子车谚手中取过,丢在项邛身侧。
向来冷面的杀手正预备赴死,哪知这猎物实在放肆,竟放虎归山,还大言不惭说期待他下次有所提升。
项邛简直要被气笑了。
子车谭可不管他如何想,总之她无杀心,此人便不必急着投胎。
做一个游手好闲的皇子太过无聊,几百年早将炎帝城摸了个门儿清,来个乐趣可不得多留几日。
可惜此次出行不算圆满,赌坊主要求二人赔偿损失。
子车谭抬眼示意子车谚乖乖交钱,后者还欲辩驳,袖中几把银票便付作流水而去。
“磨叽什么呢,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为自己行为买单。”
“可那项邛分明是冲兄长去的吧。”
“少顶嘴。”
“……是。”
总之此次事件落下帷幕,子车谭迎着午后微风,畅想着未来同那小杀手斗智斗勇的好日子。
可佳期难得,翌日她便在榻上收到了通和帝的圣旨。
“大勉皇帝诏:封三皇子子车顺言为监军,将三百车粮草送至金亿城,以作支援。”
小将重复着宣旨太监的话,顺道将圣旨奉上。
子车谭不耐烦似的叹了声命苦,将诏书接过,放到床头。
小将自然看出她的不满,恭维着开口劝谏:“北延狼子野心,我朝与其抗战已久,如今公西氏内乱,前景大好,陛下这是在为殿下积攒功绩,好早日封王开府。”
子车谭不屑封王,也不愿多言,只挥手叫人退下。
室内恢复寂静,她将软被一掀,自书案下取出一组暗柜。
其中是两道圣旨。
将最新一封放入其中,子车谭才起身去梳洗换装。
既是挂职皇子,还是得穿些轻便些的好。
子车谭看过使女送上来的几套样衣,实在有些头疼。
“不知三皇子想要什么样式的,奴婢好早些叫人下去准备。”造衣司尚司恭敬站在一侧,静静等着下文。
子车谭思忖良久,一张口就叫人惊掉下巴:“本皇子记得前些年哪家小儿,为父皇上供过一套骑装,就要那样的。”
“这……”尚司一下子没了主意,只能旁敲侧击地提醒道,“皇子着龙袍,乃僭越。”
屋内气氛陡然降至冰点,侍从们瞧着主子愈发冷淡的脸色,不禁抖了三抖,还要板正地跪着,随时准备叩头谢罪。
所幸,他们的救世主到了。
通和帝已经临近百年未踏入过长明殿了。
就连子车谭对此也有一瞬错愕。
“阿谭任性,随他去吧。”子车淳短短一句,便叫尚司连连谢恩,带着众人退至殿外。
同他待在一处,子车谭总觉得浑身不适。
她起身行礼,缓缓退至下座。
“长明殿如今就你一人居住,不孤寂吗?”
“开了府,儿臣就能和阿姐同住了吗?”
她还是怪他。
子车淳不恼,反而很欣慰她能用“子车谭”这个身份同他对话。
“朕知你天资傲人,退至一方戍守定然不甚如意。”子车淳将多年谋划和盘托出,“朕许你留在炎帝城,也许你一世快活,至于帝位,得是雪儒的。”
“切。”她并未掩饰对父亲玩弄权术的厌恶,“父皇要儿臣辅佐五弟,直言便是。”
子车淳十分满意她的退让,神情也松范许多,带了些笑意:“顺言,莫叫为父失望。”
若是可以,她还真不想有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父亲。
子车淳起身要走,子车谭起身拜别。
临了,略显苍老的帝王停在殿门前,负手而立,以上位者姿态问询:“你可还有何事要问?”
犹豫过后,子车谭正身,反问:“什么事都能问吗?”
这倒叫他生了好奇之心,道:“说说看。”
子车谭抿了抿唇,缓缓开口:“王府,可能有阿姐一席之地?”
“不可。”
子车谭噤声,眼中的试探荡然无存,遽然变幻神色,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一道弧度,旋即跪下向父皇谢罪。
她在嘲笑自己自不量力,心怀情义。
子车淳没说什么,只甩袖远去。
他给了七日时光,以作出发金亿城的准备时限。
大公主府内,阿颜正为即将到来的贵宾备下佳宴。
大公主子车夕柘,小字阿颜。
子车谭行过八曲长廊,无心观赏美景,便落座其中。
“阿谭瞧着心绪不佳?”
面对长姐的关怀,子车谭并没有多上心,只敷衍地言说无恙。
“百岁前,稍有不如意便跑大公主府来诉苦,现下长大了,也学会骗姐姐了?”
阿颜轻易便能看透她。
子车谭轻轻搅弄着碗中藕粉丸子,面色凝重。
“今日父皇来了长明殿,”她斟酌半晌,还是将顾虑说出,“他说子车漱谭已被除名,不可再提,更不能将她迎进王府。”
阿颜看出妹妹的不安,将掌心搭在她手背上,无声安慰着。
昔年子车谭自刎,她是唯二的亲历者。
当时子车淳下了明旨,要姐弟双星相残,不许任何人多加干涉。
那时阿颜身为长姐,自然忧心弟弟妹妹的境遇,于是向二皇子——如今的枨王子车诫申援,要他送自己去鱼凌山。
可她依旧是迟了几步,上山路途被设下禁制,将人拦在决斗场外。
再后来,她只见漫山遍野的红,与哭得撕心裂肺的子车漱谭。
“弟弟不在了……”
她将人揽入怀中,可怜她心智尚未成熟的妹妹,抱着尸首只喃喃着这一句。
不知过去了多久,怀里小人儿才停了啜泣,定定地看着下山的路,自顾自道:“母后,找母后。”
女童抱着男童凉透了的尸身,行尸走肉般朝着崎岖山道行去。
秋风簌簌,吹落枝头半残生机,枯叶落地,泛不起一丝涟漪。
垂髫小儿当是爱玩爱笑的年纪。
阿颜垂眸,对上她含泪的双眼。
“姐姐,我该是谁?”
她心疼地抚上妹妹泛红的眼尾,轻声道:“你是母后最喜爱的小岁儿,是子车漱谭。”
她是子车漱谭。
她是子车谭。
熏风解愠,望着满池美景,子车谭悠然自得地向里丢去鱼食,手边是小妹舟舟才送来的几袋吃食。
明日该是启程的时候了。
四位兄弟前前后后都来看过,还送了不少贵重礼物,大哥送的名士孤本,二哥送的护身短匕,四弟送的保命法器,五弟送的一份相思。
那是母亲一段青丝,绣入香囊中,拢共制了三个。
“母后说,等三哥归来,就将剩的那个送予您。”子车谚陪她枯坐许久,似是宽慰她前线并不似预料之中吓人。
“其实阿谚自己也不敢去金亿城吧。”她笑着戳破弟弟的小心思,收下香囊悬在腰间革带上,“放心,兄长肯定全须全尾地回来。”
此行与子车谭一道的,还有三名小将。
“臣独孤滦见过三皇子。”
最先到达的是簪缨世家独孤氏嫡子独孤滦,表字谙声,听说这位是独孤氏倾尽资源培养的将才,正儿八经的世家子弟。
这样的人来辅佐一个纨绔,真是屈才。
子车谭这样自嘲,本以为独孤滦也会在默认中略过这个话题,没成想这小将反而答说:“殿下天之骄子,有幸跟随殿下,乃臣之幸事。”
真是出乎意料的回应。
前脚才叫人起身,后脚便又有一队骑兵就位。
为首者下马,向上首子车谭行礼:“臣商阔见过三皇子。”
商阔乃寒门出身,家族没落,一介凡人只靠着自己闯到这个地步确实不易。
子车谭轻抬折扇排口,示意来人不必多礼。
“还有一位是今年仙试榜首,名唤客习,他会在沿途驿站接应殿下。”独孤滦恭敬道,“现下,请三皇子上马动身。”
瞧着侍从带上来的宝马,她未有多言。
临行前,子车谭也曾同子车诫阐述疑问。
“此行当真需要这么多将领吗?”
“大勉不缺将才。”子车诫负手而立,“三位而已,若是要护住三弟你,怕是三十个也不够。”
军号长鸣,子车谭握紧缰绳,驾马带众军士前行。
粮草并不与大军同行,子车淳只将各处暗仓地图丢给她,待到金亿城,三百车粮草也恰好完全送达。
有时候不得不感慨投胎的伟大。
任谁看见领兵者是一位持扇少年也会不由自主地诧异。
尤其这位还是城中人人熟识的富贵公子。
狐朋狗友相继送别,甚至还有花楼姑娘自费前来。
这番阵仗若是换了平常,子车谭大概会立即脱下战袍,投入温柔乡。
独孤滦与商阔在后头对视一眼,无言。
出了城门,子车谭便叫停宝马,命两位小将上前带路,美其名曰是给二人一个锻炼机会,自己反而跑后头空置的粮草车上呼呼大睡去了。
于是日行千里的宝马自降身位,牵上了拉载粮草车的缰绳。
“还真是,特立独行的殿下。”独孤滦想破了脑袋,也不知如何圆起子车谭的各类行径。
商阔倒是看开许多,直言道:“三皇子不过挂名监军而已,陛下只是想为殿下攥写功德以便来日封王,你我尽职尽责些便罢了。”
独孤滦颔首,认真驾马,向下一处驿站而去。
待行至黄昏,子车谭才从粮草车上醒转。
身旁还有几名兵士守着自己,不至于如有所失。
“什么时辰了?”
“回三皇子,已经戌时了。”
子车谭坐起,慢悠悠将身体舒展开来。
商阔在街道手下汇报的情况后,从营地取了两块烤好的馕饼送来:“行军之路简陋,辛苦三皇子了。”
“是很辛苦。”子车谭接过被染上煤灰的烤饼,打量一番后入口细细咀嚼起来。
商阔本以为这难伺候的主子应该会弃作糟糠,谁料竟反响不错,得了几句褒奖。
只是才吃到一半,子车谭忽的跳下车,抱着两块烤饼远离营地而去。
“快入夜了,殿下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