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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干爹 ...

  •   皇宫内府大院。
      栖鸾阁内,紫铜鎏金香炉里龙延香袅袅。
      金丝软榻上枕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年龄看着有四十来岁,穿着皇宫最高等级的宦官服饰。
      底下两个宫女对着他的腿又捏又揉,手法恰到好处,男人舒服得眯起了眼。
      小太监在一旁奉茶,这是江南一带新上供的西山白露,极其名贵。昨个儿才到,皇上都来不及看一眼,今朝就被他顺来了。
      男人吹了吹热茶,刚准备品尝一口,隔扇轻轻被人推开。
      身着红色虎纹锦官服的男子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一掀衣袍,双膝下跪,往地上一拜。
      “儿子给干爹请安!”
      “佑廷,你回来了!”江广福放下茶盏,连忙起身,笑眯眯地对宝贝儿子道:“快起来,过来让干爹看看。”
      周侧起身,笑盈盈上前。
      江广福握住他的双臂,仔细端详,见他面色苍白,下巴也比往日瘦削了些,心疼地道:“瘦了……”
      “一去郯州多日,儿子日日见不着干爹,心中思念,寝食难安,焉能不瘦?”
      “你这小嘴……”蒋广仁哈哈大笑:“这么说还是干爹的不是咯。”
      “儿子不敢……”
      “什么时候到的?”
      “昨个儿夜深才到,原本想来看望干爹,想着干爹已经睡下,便不敢来叨扰。”
      江广福拉着他的手,往座位上引:“来,坐。”
      “…干爹。”周侧眉头微蹙,欲做推迟状,“这不合规矩……”
      “你我父子之间,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江广福撅嘴,“莫非去了一趟郯州,就与干爹生分了不成……”
      “干爹这说的什么话,儿子日日都在惦记着您呢,干爹身子近来可好些了……”周侧赔笑,顺势坐上了榻。
      “唉,老样子……”江广福摆了摆手,一想起他这病,忍不住就要咳嗽几声。
      虽然只是简单的咳疾,但怎么也治不好。近两年治病,不知花了好几万两黄金,太医院那群庸医一点办法也没有,又去民间寻高人来治,还是无济于事。有时还会伴有头晕,浑身乏力,想来是年纪大了,身体不如从前。
      “你呢?你那……咳咳,可好些了?”
      自然是指寒毒一事,这毕竟算是周侧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当着奴才们的面也不太好直说。
      “谢干爹关心,已无碍,夜晚能安稳入睡了。”
      “那就好。”江广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无需过多言语,便知他一月寒毒已停。
      父子两最是心有灵犀,在众多的干儿子中,他最喜欢,也最看重的就是周侧。不仅是他圆滑的为人处世,还有他超强的办事能力。最重要的,就是懂他心思,会哄他开心,就这一点,早已甩其它干儿子几十条街。
      又继续关心问道:“这一路上可还顺利。”
      “托干爹的福,一切顺利。”周侧低笑,沉声道:“东西有着落了。”
      “……好,好!”江广福先是一震,继而大喜,连皱纹里都是掩藏不住的高兴。
      “呈上来!”
      门外侍卫早已等候多时。跪地行礼后将一个紫木匣子双手奉上。
      “这就是!……”江广福眼冒金光,肥胖的手微微发颤,忍不住伸向了它。
      此次安排周侧出行边关,就是要寻找当年失踪的密旨。毕竟是八年前的事情,他本不报太大希望,没曾想他的宝贝儿子真给他找着了。
      如今,眼瞅着老皇帝没多少时日可活了,有了这封立储密旨,立从龙之功,他就能继续保住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他的九千岁。
      那是权利的诱惑,咫尺距离,马上就可以触碰到了。
      一只白皙的手掌突然按在了匣子上面。
      江广福面色煞冷,抬头,眼现疑惑。
      周侧对着宫女太监使了使眼色。
      江广福恍然,一时激动得差点忘了外人,轻咳一声:“你们都下去吧!”
      “喏。”
      待房间里的宫女太监侍卫走了以后,青天白日,二人也不敢在屋里看匣子里的东西,于是来到屏风后面。
      这里有一张极其宽大的拔步床,一次性睡五六个人也不觉挤。粉色的轻纱垂了下来,半遮半掩里面不可言状的旖旎,明显是一间少女的闺房。
      博古架右侧的瓶架上,摆放着一个青色花瓶,周侧摸到花瓶的后面,轻轻一拧,博古架登时往左边移去,出现一道门洞,里面是条蜿蜒向下的石阶。
      周侧提了盏灯,二人沿着石阶,来到地下密室。
      密室只有一间房屋大小,黑黢黢的,在这里杀人分尸也不会被人发现。幸好里面点着几盏琉璃灯,借着灯光,江广福迫不及待打开了木匣。
      些许灰尘扑面而来,带着朽木的气息。江广福因为凑得太近被呛了几口,捂着口鼻扇了扇。
      木匣里赫然盛放着一道淡黄色的帛卷。
      帛卷一点一点展开,边缘微微泛白,密密麻麻的字显现在面前。烛光虽然微弱,但也不影响江广福认得上面的字迹,确实是当今皇上的手笔,他伺候皇上那么多年,化成灰也不会认错。左下角大大的红章他也识得,乃是大夏的国玺印。
      他毫不怀疑,这正是那道立储密旨!
      圣旨通常一式两份。正本下发给接旨人,副本存档宫中。像这种关于国家大事的圣旨,一般都要经过正副两道一同校验保证其真实性。宫中副本早已遗失,如今这道虽是正本,但权威不够。这也情有可原,毕竟已经八年了,若是寻到副本,大臣们早已借题发挥要求立储了。江广福要的,无非就是圣旨上的那个人。
      阅完了圣旨内容,江广福眉头紧促,煞是不解地吐露出两个字:
      “赵昭?!”
      “赵昭!?”
      赵昭,既不是嫡长子襄王,也不是皇上最宠爱的三皇子齐王,而是尚未加冠的六皇子。江广福之所以感到意外,是因为六皇子并非皇帝的亲生儿子,而是宗室过继来的。
      六皇子生父长乐王爷乃是当今皇帝的手足兄弟,英年早逝,留下赵昭一个遗孤。皇上见这孩子可怜,便养在了身边。
      后宫妃嫔虽多,皇帝子嗣却不多,如今在世的,就只有四个皇子一个公主。好些刚出生不久便夭折了,有的怀孕妃嫔甚至还未诞下子嗣,便离奇死亡。宫里传言,是先皇杀气太重的缘故,影响了后代子孙昌盛。也有的说,是皇后和淑妃害怕别的妃子母凭子贵,威胁自己的地位,暗地里下的毒手。还有的说,是贤妃常年无嗣嫉妒心起,见不得别的嫔妃有孕,于是买通她们身边的宫女太监下了堕胎药,妃嫔们没挺过来就一尸两命了。总之说得五花八门,描绘得绘声绘色。
      后来六皇子长大,皇帝见子嗣凋零,贤妃又常年无嗣,便过继了过来,交由贤妃抚养。甚至连后来的七皇子,也是过继来的。
      当今皇帝尚有嫡出和庶出在,江广福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继子有什么资格继承大统?
      脑子里不禁浮现一个谦恭,温文尔雅的少年模样。江广福对他的印象其实还不错,有礼貌,识大体,会说话,确实是个可造之材。性格和他母妃贤妃一样,温温柔柔的好相与。而且,年龄不大,和他干儿子差不多,没什么心机城府。
      人是挺不错的,他又仔细琢磨了会,还是不能理解,问:“你说,皇上真的有意传位给六皇子?”
      周侧听见他念出这个名字也颇为不解,问:“干爹,当真是六皇子?”
      “你看看。”江广福把圣旨递给了他。
      周侧放下手中灯盏,接过,从上往下笼统看了一遍,眉头逐渐蹙起,阅览完毕,合拢。
      “果真!”
      江广福连忙问道:“佑廷,你有何看法?”
      江侧思忖了会,道:“干爹可还记得年底宫中谣言一事……”
      年底事物繁多,江广福一时脑子很乱,想了好一会……
      周侧提醒:“三皇子……”
      江广福顿时茅塞顿开,正是谣传淑妃出轨,齐王并非皇上亲儿子一事。
      “可这跟……”转而他又不解,不是还有嫡长子襄王在吗,三皇子和襄王关系不好,跟六皇子感情也恶劣。立储跟三皇子到底有啥关系?
      愣怔了会,仔细一想,其实重点不在三皇子身上——而在谣言。这个谣言统共传过两次,最近一次是在年底,而上一次是在皇上准备废后之时。也是那次谣言,皇上最终没有废后。
      两次谣言都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想来皇上第一次就对三皇子的身世起疑了。
      一旦怀疑的种子开始,便会在心中疯狂生长。皇帝既然可以怀疑淑妃不贞,当然也可以怀疑先皇后不洁,不,应该是先贵人。于是乎,为了不让大夏的江山落入它姓之手,便秘密挑选了宗室子弟作为继承人。
      况且皇帝对先贵人可谓是薄情寡义,生前冷落她,死后还要褫夺她的封号,就连她的孩子也派去镇守常年动乱的北澧。
      如今,三皇子是很难再翻身做继承人了,江广福又开始回忆皇上对襄王近几年来的态度,好像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皇子。毕竟,谁家好人当了二十几年嫡长子还未被册封为太子呀。
      至于七皇子,那更不用说了,八年前立储之时他还没有过继来呢。
      如此说来,皇上立六皇子为储君似乎也无可厚非。
      周侧就这样安静地在一旁等他思考。烛光潋滟在他的星目,晃动在红色锦服之上,如幽美的曼陀罗。
      烛光晃在江广福肥胖的脸上,衬得愈发油光满面。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混浊的眼球渐渐释然。
      这是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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