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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陛下 ...

  •   南宫鸢看着手里的纸条,翩若惊鸿的字体,出尘上品的诗句。

      是谁传过来的?

      这时,高座上的太后突然问道,“阿鸢可准备好了?”

      来不及多想这张纸条的来历了,只能先暂定为友了,毕竟自己现在这样的处境,若是敌,只需静观其变即可,又何必多此一举。

      “回太后,阿鸢想好了。”

      南宫鸢离座上前,对太后行了礼,道,

      “诸位,献丑了。”

      “山奈九州同,河曲万里净。花有千颜现,国有百态安。”

      坐在席间准备看戏的白佑桉闻言瞳孔微缩,什么情况,不是说南卫侯嫡女不善诗词吗?

      白佑桉悄悄抬头看向太后,太后同样心生疑惑,不过她比白佑桉沉稳冷静的多,面上丝毫没有表现出惊讶与疑惑的神色,而是一副慈祥欣赏的模样。

      “南宫鸢文采斐然,赏罗缎十匹。”

      “阿鸢谢太后娘娘恩典。”

      南宫鸢行完礼,又重新回到席间。

      刚刚坐下,南宫鸢目光便快速流转于四座,这个力道与方向,最有可能的便是丞相嫡次子薛云真与……

      还没来得及看下一个人是谁,南宫鸢便与薛云真对视上了。薛云真拿起酒杯饮了一口,手抬起的部分刚好让他桌上留有墨迹的纸笔一览无遗的暴露在南宫鸢眼前。

      赏花宴的后半段平稳寻常,简单的同盟交谈互利,院子里的宫灯很亮,明月比之也逊色不少。赏花宴结束后,大家纷纷告辞太后,启程回府。

      薛云真身着一袭绣着麒麟暗纹的玄色狐裘,在踏上马车的一瞬,他迟疑了一下,随即又旁若无事般坐进马车。马车行驶在石板路上,车轱辘噔噔作响,马车内的陈设很简单——一张软垫,一帘竹帘,还有老旧烛台里的半截白蜡。

      半盏烛台映照出的光很弱,马车里黑压压的。

      在黑暗里,薛云真突然抬起手来,骨节分明的手往黑暗里敲了两下。

      “啊!”

      被猛然敲了两下头的南宫鸢被吓了一大跳,悻悻从黑暗里露出半张脸,月光透过竹帘照进来,比烛台亮一点,可南宫鸢仍旧看不真切他的脸。

      薛云真没有开口,他觉得不请自来者应该拥有优先解释权。

      南宫鸢感受到了微光里薛云真灼灼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向他作揖,问道,

      “薛公子,方才多谢你了。不过我想你也明白,我此番进京,幕后各方势力的目的都不单纯。况且丞相府与太后娘娘私交不浅,所以……”

      “你今日为何帮我?”

      薛云真垂眸思衬片刻,回答道,

      “将为苍生者死。”

      “南卫侯之女,不应受此折辱。”

      闻言,南宫鸢愣住,这京都之内,竟还有人感念父亲的功德。

      “薛公子,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

      “你是。”

      薛云真没有再继续这个幼稚的话题,转而问道,

      “南宫小姐应当是暂住宫中吧。现已宵禁,宫门已关,你要如何回去?”

      “嗯?”

      已经出宫了吗?南宫鸢掀开竹帘,空旷安静的街道,只有马蹄声不绝于耳,两边的商户早早便已关门歇业——真出宫了。

      虽然计划到了这种可能,南宫鸢心中还是不免有些紧张,但这份紧张里还带了一丝暗喜——

      ——薛云真此人确有成为同盟的可能。

      “无妨,我让小桃换了和我一样的衣服,从御花园到浮光殿的路程比出宫远,她们现在应当还未到。我偷偷回去能赶得上。”

      “宫门锁了,你如何回?”

      南宫鸢检查了一下身上带着的东西,将头上的珠钗取下,用外侧腰带系紧裤脚,以便更好施展轻功。

      “我会功夫啊。我轻功可厉害了,我爹都赶不上我。”

      “薛公子,今日多谢你出手相助,我们后会有期。”

      说罢,南宫鸢跳下马车,开始往宫里赶去。

      赶车的侍卫只觉后面起来一阵微风,他正疑惑,一回头眼神便对上他家主子在月光与烛火映衬下微微上扬的嘴角。

      “你让十一,十五去把今晚宫里巡查的禁军引开。”

      他家主子这是在帮方才那位小姐?也是,南卫侯独女,拉拢她就相当于得到了南境的一部分助力,可是太后和老爷那边……

      吴麒暗想,身上动作却没有减缓半分,利落地掏出精心设计过的形似半弦月的密哨,有节奏的吹起来。

      密哨音状鸟雀鸣,平凡地融进夜色中。

      哨声停止,吴麒继续驾车,而宫墙上已经隐约显出两个人影。

      南宫鸢回到宫里,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巡逻的禁军,她也只当禁军那些贵族子弟偷懒不作为。

      “不是这条路吗?”

      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的南宫鸢没想到自己能在皇宫里迷路。

      “这条路方才好像走过。”

      南宫鸢想直接翻到墙檐上走,但这一身淡紫色衣裙还是太过晃眼,虽说看不到禁军的人,但也不敢如此招摇撞市。

      “怎么回事,那么大的活人还能跟丢了?这几日宫里来了贵人,若是贵人出了什么事,你我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道路尽头突然传来禁军统帅肖琢的声音。

      我刚刚已经被发现了吗?南宫鸢一脸茫然,自己的武功已经退化到这都察觉不到了吗?

      “你们五个走这边,那边那几个去东边看看,今日势必把贼人抓住。”

      路的尽头现出微弱亮光,看来有人过来了。

      南宫鸢呼吸一滞,双腿靠墙借力,轻功一跃就到了墙的另一边。

      这个宫殿古典淡雅的装横跟浮光殿很像,侧殿前也挂了画着朱雀纹路的灯笼。

      脚下的土壤很软,还有些湿,南宫鸢蹲下用手指抹了一下脚下的土,南境一带的红土,皇宫里为什么会有,而且这土像是不久前才被翻过——

      ——是四品山奈。

      四品山奈根系易土难活,这些土大概是同南境的四品山奈一起被运来。可这四品山奈不是由宫中花匠负责养育吗?又怎么会出现在内宫。

      “南宫小姐怎么在这?”

      南宫鸢身形一怔,随即转身,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那不如正面应对。

      南宫鸢抬眸,月光下眼前人身着明黄色衣袍,长发被金色黄龙状的发冠箍住。少年的语气里带了调侃和不羁,开口道,

      “南宫表妹,你的轿子不是应该回浮光殿了吗?”

      ——是皇帝,南宫鸢后背蓦地起了一阵冷汗。

      南宫鸢双腿弯曲准备行跪礼,却被墨稷昌快步上前扶住胳膊。

      “陛下万安,是阿鸢叨扰了,望陛下恕罪。”

      南宫鸢避而不答墨稷昌的问题,墨稷昌也不恼、

      少年帝王的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微笑。

      “不愧是我的表妹啊,我小时候被你姑母管的严,虽然现在是九五至尊,但在坊间的时候,我人送外号——京城爬墙一把手。你我同道中人,不必紧张。”

      “不过这皇宫里没什么好玩的地方,你想在京城里玩,表哥倒是可以给你推荐地方。”

      “阿鸢初来乍到,对周围好奇,这才到处溜达的。既然陛下有意帮忙,那阿鸢先行谢过陛下。”

      南宫鸢顺着墨稷昌给的台阶走,少年帝王笑意更浓,寝殿前挂的重铃随风摇晃,清脆地铃声混在少年清爽的声音里。

      “真羡慕你啊,做了皇帝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宫了,跟母后殿里养的玄凤一样。”

      “哦对,朕应该自称朕。这一时半会真是改不过来,挺怪的。”

      南宫鸢听着墨稷昌喋喋不休地吐槽,没有回话。

      “陛下,很向往自由?”

      “那表妹喜欢呆在这里吗?对于你的问题,我的回答和你的答案一样。”

      “陛下心中的自由是什么样的?”

      墨稷昌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脚下被新翻过的土地上,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赏花宴上的四品山奈好看吗?你们南境红色的四品山奈很好看,朕求了母后好久,母后才恩准我种了一些再我的宫里,可今日七皇兄回京,母后说四品山奈不够多,便又叫人从我殿里挖走了。”

      “想来宴上的四品山奈必是繁花似锦,朕竟连一支都留不下。”

      墨稷昌说话没什么起伏,很平静,平静间还带了几分调侃卖惨的意味。似乎这样,可以显得他并不在意这件事。

      还是会在意的吧。

      “南境的山奈好养活,在南境,山奈花都是满山开放的,陛下有机会可以去南境看看。”

      “一言为定,到时候你这个南卫侯嫡女可得给朕做向导。”

      “臣女遵旨。”

      “时候不早了,臣女先行告退。”

      墨稷昌点头默许。南宫鸢行完礼,便往殿外走,边走边想怎么找到回浮光殿的路又怎么躲避禁军的搜查,以及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皇帝态度究竟几何?

      “表妹且慢,更深夜露,你这样出去不仅容易迷路,还容易被巡查的禁军发现。”

      “陛下有何妙计?”

      “你这属于是问对人了。”

      墨稷昌带着南宫鸢来到偏殿,打开衣柜——这个衣柜里几乎集齐了皇城内宫所有职位的服装——太监,侍卫,宫女,妃子……各种等级,各种形制。

      没想到……陛下还有这种嗜好啊,这算不算有把柄在自己手里了?南宫鸢想着。

      “你别误会啊!”墨稷昌对上南宫鸢探究的神色,猜测她可能想歪了,“这是我用以伪装的装备,有句话怎么来着,大隐隐于市,这些服装可以让我隐于这个皇宫的各个角落,全面掌握宫内信息……顺道,辅助我出宫。”

      “哦~微服私访。”南宫鸢暗笑,没拆穿他,看这新帝从脖子红一路到耳尖,心里觉得这皇帝还挺有意思,“陛下还真是心系社稷和百姓啊。”

      “那是自然。”墨稷昌说,随手拿出一套太监服,“喏,你穿这个吧。放心,新的。朕在门外等你。”

      南宫鸢接过太监服。明明有宫女制式的衣服,陛下却给了太监服。而且这个宫殿就算不是天子常居之所,也不该一路连一个人都没看到。

      除非此地宫婢侍卫早就被墨稷昌遣走或者……这本就是一座废殿。

      南宫鸢换好衣服推开殿门走了出来。

      墨稷昌站在那块已没有花的花圃旁,手里不知从哪拿了一盏宫灯,正低头看着新翻的红土,他精心娇养的花,几个时辰前还盛开在这里。

      南宫鸢走到墨稷昌身侧,唤道,

      “陛下。”

      墨稷昌转身将灯递给南宫鸢,而后突然开口道,“随心而为,随性而动。”

      世上身不由己的事很多……而对于墨稷昌来说,从他记事起就全是身不由己的事。小到午膳,大到称帝,都不是他的选择——他永远是被选择的那一个。

      他不得不为自己谋划。

      “这,便是我所求的自由。”

      南宫鸢反应过来墨稷昌应是在回答自己刚刚的问题。

      “那臣女祝陛下能早日得偿所愿。”

      “走吧,朕送你一程。”墨稷昌阔步上前,南宫鸢快步跟上。月光皎洁,少年帝王的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南宫鸢其实很喜欢药味,小时候被爹娘哄着喝药,药的气息对她来说是幸福的回忆。而墨稷昌身上的药味只有苦,一种空洞的苦,让人想逃……

      墨稷昌迈出店门,南宫鸢躬身跟在他身后。今天没有星星,乌云悄悄遮住了唯一的月亮。

      黑夜里,墨稷昌明黄色的衣裳在宫灯暖暖的光里仍然刺眼,这个傀儡皇帝的确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毕竟……刚刚检查泥土的时候,南宫鸢便嗅到了——

      ——身后殿里的红土里被水冲淡不了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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