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初显 ...

  •   泰安三年,春,今年京都的冬很漫长,四月积雪仍然挂在屋檐上,很冷,天子脚下,京都还是有好多人家用不上炭火,漫天大雪中有人上一秒还在前行,下一秒就倒地不起,留有补丁的厚棉袄裹在身上又润进雪里,长街上零星的人行色匆匆,没有人去扶他。

      人们说这场大雪是天灾,更是诅咒,对大梁皇室逆天而行的诅咒。

      民间困苦,皇室也难以独善其身。梁勇帝突然病危,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陛下之前并未确立储君,朝野逐渐分流成为四股势力——以尚书令陈双为首的大皇子墨峪中一党,以宗正邹案为首的四皇子墨泞一党,以太保海温为首的八皇子墨相岚一党。

      以及看似不属于任何皇子阵营的太后白姜凇和太傅张宗骐一派。

      三子夺嫡,获旗者胜。

      “手足相争,谁是赢家呢?这三位都不是。崇徳七年,大皇子私养私兵的事被揭发,帝病中大怒,将其贬为庶人。

      但这揭露私兵一事自然少不了四皇子和八皇子在背后推波助澜,这后来呢。”说书的老者压低声音,说道,

      “听闻梁勇帝原是废妃之子,皇位本是轮不到他的,还是后来与当今白氏结亲联手……老朽嘴快又多言了。总之这皇帝多疑,又最厌骨肉相残,四皇子和八皇子也因此失宠。

      不过,最离奇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四皇子和八皇子竟然会选择同一天进行宫变,最后被抓,下场还比不得沦为庶人的大皇子。”

      说书老者讲得绘声绘色,不过讲的话确实也有几分真。南宫鸢靠在马车的窗棱上,懒散地捂着阳光,暗自想着,这京城的阳光大,到底比不得南境温暖。

      如今新帝登基,权力大半握在太后白姜凇的手里。朝野诡谲,此次进京,朝廷明面上是替南卫候府娇养嫡女,实则不过挟我为质,以制衡南卫侯,控制南境。

      梁勇帝驾崩,皇后白氏与太傅张宗骐联手将江答应所生之子墨鸥恩扶上皇位,对外宣称他是皇后的养子,名为墨稷昌——而实际上,他确实被皇后偷偷养在宫外十六年。

      “南宫小姐,可以走了。”夏岚掀起帘子,向南宫鸢禀告道。

      闻言,原本闭目养神的南宫鸢坐直身子,正色道,“劳烦姑姑了。”

      夏岚是太后身边的人,半月前与宣南宫鸢入京的诏书一同来到南境的便是这位夏岚姑姑。

      今日进城的人不知怎的很多,查验也很繁琐,哪怕有宫里的通关文牒也要排队搜查。看来,这京城之中,放着权力的秤杆还未真正得到平衡。

      马车使进城,街上的铺子关了很多,行人也少,道路上泥沙很多,大太阳天,空气中却有一种难言的潮湿感,南宫鸢心下疑惑,却也并未多言,进宫门很快,守宫门的士兵只是见了夏岚姑姑,不等她拿出文蝶,便殷勤的叫人打开城门。

      “小的问姑姑安。今日景北王进京,太后娘娘设宴,姑姑竟也今日回来,可谓喜上加喜,姑姑,不知之前那事……”那士兵向夏岚行礼道,话还没说完,宫门一开,夏岚无视这个话不停嘴的门下督,径直走进宫门。

      景北王墨离煜吗?南宫鸢坐在马车上,暗暗听着马车外的对话。比起墨稷昌这个偷偷摸摸养着的,这景北王可是太后名正言顺的养子。

      不过,为什么最后不是他登上皇位,南宫鸢想起四年前偷偷在屋顶上练剑想象自己是江湖第一高手的时候偷听到爹爹与部下议事,其中就有关于当时还是七皇子的墨离煜的异闻——七皇子有疾,不能人事。

      马车行至承天门外,南宫鸢被婢女小夭扶下车,她淡紫色的裙摆上绣着九重紫,美丽又端庄。宫里的路很新,像是不久才修缮过。大殿屋檐上的螭吻走兽高抬着头,向着日光,岁月镀给它们庄严而又沉重的颜色。

      日升月落,昼夜不断,宫墙之内有什么变了,而又有什么亘古不变的。

      明徳殿内,南宫鸢跪地行礼。

      “南卫侯南宫澈之女南宫鸢,叩见陛下,太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太后说道。

      高座上的皇帝却不语,眼神在南宫鸢和太后之间流转。南宫鸢跪地不动,有些拿不准皇帝的意思,可是太后让起身,不起是抗旨,皇帝未曾让起,起身恐有不敬之罪。南宫鸢正想着如何化局,思衬片刻正欲开口。高位上把玩着玉扳指的墨稷昌,突然笑道,

      “听闻你的母亲是母后的同胞姊妹,母后是你的姑母,朕也算是你的表哥,今日一见,你的眉眼与母后确实相似。”

      墨稷昌的玩笑话瞬间暖和了殿内紧张的氛围,南宫鸢松了口气,太后却面露不悦,厉声道,

      “皇帝,莫要胡闹。鸢儿一路劳累了,来人带郡主下去休息,今日哀家在宫中设宴,你休整后也来吧。”

      “遵太后懿旨。陛下,太后万安,阿鸢告退。”

      离开明徳殿,两个宫婢迎了上来,南宫鸢跟着她们到了一处宫殿。

      “郡主,这里是浮光殿,太后娘娘让您先在此处休整,申时会有人来接您赴宴。奴婢先行告退。”

      两个宫女说道,躬身行礼,小夭上前,塞给她们一锭银子。

      南宫鸢走进殿内,殿里装横素雅,采光也好,是个好地方。

      传来两个宫女烧了热水,南宫鸢躺在木桶里好好洗了个澡,这几日舟车劳顿,为了赶路走了不少乡间小道,这乡间路旁的客栈简陋,还得夜夜提防着山贼强盗,没睡什么好觉。

      说起客栈,南宫鸢后脑勺抵着木桶,任由蒸气扑上脸颊。那日在客栈险些被山匪抓住,还好遇到了那位大侠,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大侠遮着脸,只露出眉眼,不知全貌如何,不然就能作一幅画像,让爹爹养的那些江湖中人帮着找找,也好报答他的救命之恩。

      七日前,道泞山福灵客栈。

      道泞山这块偏得很,远离城镇,又不是什么重要的机关要道。来来往往的客商大多走官道,从山间走小道的很少,南宫鸢很不幸的成了其中一员。

      谁叫自己在穆城生了场大病,穆城中有名无名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各种药方煎熬下肚,仍始终高烧不退。后面有个老医师来,才把自己从鬼门关拉回来。如今只能抄小道,确保能在十九之前进宫,免得授人以柄。

      不过那个老者走之前说的话还挺奇怪的,南宫鸢想着,那老者说,

      ——我不收那钱,你也不用感谢我。

      ——你的命,我十六年前就应下了。

      客栈的房间有一股淋过暴雨的潮湿感,南宫鸢不喜欢雨混着泥土的味道——祖母过世的那晚下了很大的雨,南宫鸢跪在祠堂里眼泪大颗大颗滴下、吸入的空气里全都混杂着这种雨的味道,带了泥土的气息,祖母说土地养育了我们,土地是新生亦是尾声。

      她也为土地而死。

      南宫鸢推开客房的门,走下楼梯,客栈大厅内坐了几桌人,最左边桌上摆了些酒菜,几个带着斗笠的人坐在一起。

      室内带斗笠吗?此地无银三百两

      小夭坐在靠左第二一桌,见我过来,连忙起身,向我行礼道,“小姐,奴婢唤店家做了些菜,正想去请小姐来用膳。”小桃也走过来,伸手拉开长凳,“这店里有热锅鱼,不知味道比起咱们南境如何,小姐一会尝尝看。”

      南宫鸢微微颔首,对小夭道,“你去把夏岚姑姑也请下来。”

      “是。奴婢这就去。”

      南宫鸢拢拢身上的狐裘,饮了口热茶,似是想起什么,转头对小桃道,

      “你去问问店家有没有甜口的菜式,上一些来。”

      南境的人好吃辣,小桃心下疑惑,却也没问,她们家小姐什么时候错过。

      身边的两个丫头都离开了,南宫鸢喝着茶,茶叶一般,喝着有些涩,但是热的就很好了。杯中飘起白雾,捂住南宫鸢的视野。

      不像妨碍,倒像伪装。

      南宫鸢打量着旁边这桌看起来不善的团伙,北位最右边这个,不怎么说话,可是其他人说话的时候眼神总是瞧着他的反应,看来这位才是最有话语权的。

      “小姐,姑姑到了。”

      小夭说道。南宫鸢瞬间回过神来,向着夏岚,嘴角含笑道,

      “姑姑坐,我让他们备了些酒菜。姑姑一路来都没什么胃口,此地靠近京城,想来饭菜可能会合姑姑口味。”

      “多谢小姐,老身有劳小姐挂怀。”

      夏岚行了礼便就坐下了。

      桌上一时无人说话,与旁桌热闹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

      “小姐都安排好了。”不一会小桃也回来了,见夏岚在场,便附身同南宫鸢耳语道。没一会,小厮就将饭菜端了上来,几道辣菜,很合南疆人的胃口,小桃闻着两眼就冒金光了,唯有夏岚姑姑面露难色。

      这时小厮端来一盘甜口的宫保鸡丁和一盘芸豆卷。

      “都说百里不同俗,南境喜辣,京城喜甜。风俗不同,口味不同,诸如豆花是甜口还是咸口之争一类,本是玩笑话,可难免有些人会因此将两地处于对立面上。”南宫鸢开口道,

      “可是甜口咸口又何须争个输赢。就向这桌上,甜口咸口俱有,无需相争,各取所需不是更好。姑姑觉得呢?”

      知道南宫鸢意有所指,夏岚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芸豆卷放在碗中,放下筷子,笑道,“南宫小姐所言极是,有些东西确实不必争个输赢,但有些东西确是不得不分个对错,不然恐有乱序之危。”

      这个夏岚,倒是滴水不漏。

      “阿鸢明白了。”南宫鸢仍旧笑颜菀菀,“既然有了姑姑爱吃的菜,便速速用膳吧。天气寒凉,冷了就不好了。”

      “多谢小姐厚爱。”

      夏岚姑姑客气了一句,桌上便再没人说话。

      南宫鸢没什么胃口,将就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抬起头的一瞬间,与邻桌的那个男人四目相对。
      原以为他会是一个中年头目,结果对上一双少年郎的眼睛,这个人约莫二八,那双眼睛很特别,瞳孔是琥珀色的,很浅但很有灵气。

      对方好像是惊觉自己的偷窥被发现了,慌忙扭过头。

      可惜朝向南宫鸢的侧脸,一层浅浅的红晕可疑地攀上耳尖。

      看着对方的神色,南宫鸢内心轻笑一声,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来闯荡江湖了——约莫是哪家的小少爷吧。

      不过,偷听偷看别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应该对他略施小戒。

      南宫鸢刚起身,还未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不出片刻,一群人骑着马,拿着大刀闯进客栈——是土匪!

      早知各地土匪猖獗,一路小心翼翼,没想到在最后一站遇到了。果真是祸躲不过。

      “弟兄们,男人杀了,女人和东西带走。”土匪头头说道,他身后的土匪纷纷拿着刀剑上前开始,客人们四散逃跑,场面一度陷入混乱。

      几个土匪拿着大刀向南宫鸢一行人靠近,南宫鸢来不及权衡利弊,低头看见还烫着的热锅鱼,寒冬腊月,店家总是要将食物烧的烫些再端上桌。
      南宫鸢此时也顾不着烫,端起盆子,用力倒向靠近的土匪,被热油烫到的土匪吱呀乱叫,小桃小夭见状,也赶紧端起桌上剩余的热菜朝土匪头上扔去。

      趁着土匪自顾不暇。随即掏出随身携带的烟雾包,朝人群里一扔,顿时浓雾升起,可视范围减小。南宫鸢回头对小桃小夭道,

      “快从后门走,快!”

      说完拉起被惊吓到的夏岚姑姑,弯着腰,在混乱中快步逃窜。

      快到后门了,南宫鸢忽然感觉一股寒意袭来,回头一看,一把大刀朝自己和夏岚姑姑砍来,慌忙松开手,猛推了夏岚一把,大刀落下无人受伤,悻悻躲过一劫,后坐力让南宫鸢往后退了好几步,还未站稳脚跟,胳膊被人握住向后一带——

      ——南宫鸢整个人撞上另一个人的胸膛,两人身体相贴,有别于寒冷空气的温度相互蔓延至彼此的肌肤。那人单手禁锢住南宫鸢的双手,另一只手捂住南宫鸢的嘴。

      “姑娘是个聪明人,这烟雾是姑娘所为吧。”那人开口道,“此举是我僭越了,抱歉。我没有恶意,只是方才见姑娘想走后门离开,善意提醒,后门现在已经走不通了。”

      见南宫鸢不再挣扎,那人放开捂她嘴的手,
      “我凭什么信你,你是谁。”南宫鸢缓了口气问道,眼眸的戒备未减分毫。

      “萍水相逢。姑娘不自报家门,我又何须报上名头。这群土匪是这的惯犯,我奉命前来就是查办他们。后门现下全是他们的人,你出去只有死路一条。姑娘若不信,可以试试。”

      此人透着古怪,着实不能轻信,可是眼下……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我信你。”南宫鸢说道,“那你说,现下我如何才能活命?”

      “跟着我。”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