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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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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暮掰着手指头,眼巴巴地盼着,盼着那位传说中的“山水田园派顶流”、朋友圈晒农家乐美食的达人孟浩然先生,能骑着它的宝贝小毛驴,“嘚嘚嘚”地快点出现在长安城门口。
他指望着孟夫子来了,好替他混在文人堆里捞鱼——啊不,是招贤纳士。
总归,随便来个能大碗喝酒、大声吟诗、性格开朗不emo的,肯定也比自家那位日渐佛系、动不动就想去辋川别业“禅修”的王摩诘先生好用得多。也免得他天天对着一副“我与清风皆过客”的表情,无奈呲牙。
但是吧,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孟浩然的影子迟迟不见,连他是在襄阳喝醉了,还是在哪个山沟里迷路了,亦或是被某处“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的美景绊住了脚,都不得而知。
没法子,李暮还得硬着头皮,继续“深度绑定”他家的王先生。毕竟他一个五岁小豆丁,社交场合连酒都不能喝,想在名士圈里混得开,王维这张“大唐颜值担当”兼“文艺圈顶流”的活招牌,暂时还是核心竞争力,得捧着。
这可把王维给急坏了,怒气值简直UP到了临界点,天天修书催促,那信写得,一封比一封言辞恳切,从“浩然兄,长安米贵,居之不易,然有伯乐在此”到“孟襄阳,你来不来了,我昕光奴官位都准备好了。”短时间内,他写的信估计都快能汇编成《催孟浩然入京的十万个理由》了。
核心思想高度统一:别在山里蹲着了!快来长安搞事业!
结果,孟浩然的毛驴蹄声还没听见,开元二十四年十一月壬寅,朝堂之上,一声惊雷炸响——中书令张九龄被罢为尚书右丞相,并罢知政事,明升暗降,彻底靠边站了。
这消息可比孟浩然的速度快多了。
王维又emo了。
李暮无奈,叫停宴饮。
朝局剧震,长安城内的政治气压陡然降低。
张九龄这一罢相,而有宰相之能,却在宰相品德上颇受争议,或者说,他的“品德”更倾向于“一切以陛下马首是瞻”的李林甫,正式接替张九龄,成为了大唐的新任中书令,闪亮登场。李上张下,仿佛一个时代的休止符,标志着姚崇、宋璟、张九龄这三位开创并维系开元盛世的宰相天团时代,彻底落下了帷幕。
李林甫上位后的第一把火,烧得那叫一个旺,便是与后宫实力派武惠妃紧密联手,磨刀霍霍,准备狠狠打击太子一党,后宫前朝联动,搞事效率翻倍。
而张九龄是出了名的爱才、惜才,讲究个“文采风流,品性高洁”。大唐但凡有点理想、有点文化的文人,十个里有七个都爱向他投行卷。
若能得他一句好评语,得他引荐就八九不离十了,可惜啊,时移世易……
原先那些把精心雕琢的行卷投给张九龄,指望这位“文坛北斗”兼“官场指路明灯”能提携一把的文人墨客们,算是彻底傻眼了,眼看着最粗的那根青云梯“咔嚓”一声,断得那叫一个干净利落,心碎成了渣渣。
这回是真完了,他们那些投张九龄的人,喜提下次一定了。
李暮原先在选修课上不太知晓的细节,在这段时间己经了解清楚。
张九龄被贬的直接导火索之一,便是他在是否重用边将牛仙客的问题上,结结实实地硬刚了李隆基。
李隆基想将那个在朔方干得不错、据说仓库堆得比长安西市还满的牛仙客加封为尚书,甚至有意让其入朝为相。
张九龄坚决反对,并且说出了那句著名的、足以入选“大唐怼皇帝名言Top 3”的话:“陛下用人,当以才德为先,仙客乃胥吏出身,目不知书,若拔擢至台衡,臣恐羞于朝廷。”
张九龄意思是一个看仓库的当尚书,我都没脸见人!
这话如同一记精准的直拳,不仅狠狠怼在了一心想提拔牛仙客的李隆基的面门上,更给了早就对宰相之位垂涎三尺的李林甫一个绝佳的攻击借口——看,张九龄他搞职业歧视!他看不起基层干部!
一个牛仙客,愣是折了张九龄,也折损了大唐官场最后一丝“学霸有可能靠自己考出头”的微光。
从此,想当官?才华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看你后面站的是谁,以及你站队的方向对不对,会不会喊“陛下圣明”。
李暮原来觉得张相是大唐猛人,现在更是这么觉得了。这话说的,有种呀!
妈的,他更馋了。
此消息一出。【壮哉大唐】群里,姚崇为此emo了整整一天,头像都换成了灰色,“老夫当年是让他去看仓库,不是做宰相啊!”
宋璟也是长吁短叹,在群里刷屏:“圣人糊涂了啊!”
“牛仙客一胥吏,安能入阁?”
“九龄耿直,国之栋梁,惜哉!痛哉!”
李暮看着俩前宰相老头愁云惨淡的样子,心里也挺不是滋味,也没忍心告诉他们更残酷的真相——你们家的圣人这糊涂劲儿还在后头呢,更大的还在后面等着呢,生怕说出来,这俩老宝贝一个想不开要去投池,他阿兄还得费劲巴拉地去捞人。
这天多冷。他阿兄那热心肠,铁定蹦下去,不得冻死。
对了,鬼会不会冻到!
……
李林甫的上位,意味着武惠妃的权力进入了空前膨胀的黄金时代。
李素、李念几人又是由咸宜公主保荐的,属于后党嫡系,根正苗黑。
李林甫正急于培植自己的势力,替换掉张九龄留下的清流人马,自然是顺水推舟,大笔一挥,对这几个自己人的安排倒是格外爽快。
正月末,李暮正在家中写大字,咸宜派人亲自送来了一份文书。
“小郎君,公主让奴婢给您送这个来。”仆从笑吟吟地将一份盖着吏部大印的文书递到李暮手中,“您举荐的那几位才俊,官职都定下来了。”
李暮眼睛一亮,让人给他拿几贯钱打发了,随后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
李素,授蜀州晋原县县令!从六品上,晋原是上县,户口繁盛,这也算是实实在在的百里侯!
李念,授彭州九陇县县尉!虽是从九品下。但九陇地处要冲,县尉掌治安刑狱,是个实权位置!
李行,授汉州雒县主簿!正九品上,雒县乃汉州郭下县,主簿掌文书仓廪,是县务核心!
而且晋原,九陇分别是乃蜀州,彭州的州治所在县,也就是现在的首府。
大唐开元年间的蜀地也算富庶,这仨官职放现在也就是李素当了县级市市长,李念当了县公安司法局副局长 ,彭州是交通要道,抓贼断小事全归他,虽位子低但是是实权位置。李行是政府办公室主任 ,管文书还管粮仓,是县里的大管家。
这三个上县皆是一州首富,且都在成都府周遭,三县呈“品”字排布,彼此隔驿道相望,快马一个时辰便能抵达,算不上远途。
刚考上进士,十几岁得授此等官职,跟一步登天没两样。
可见李林甫是花了心思的,绝非随意打发。
李暮叫人给咸宜备了一份重礼,给李林甫也备了。
随后立刻召来了李素、李念、李行三人。
三人乐呵呵地走进来。一打眼李暮将那份文书“啪”地拍在案几上,小脸兴奋得泛红:“看看!都看看!你们的好日子,来了!”
三人疑惑地凑上前,当看清那白纸黑字、朱红大印的任命文书,看清自己的名字和后面的官职时,全都愣住了。
李素的手开始发抖,他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遍:“晋…晋原县…县令?我?阿郎,这…这真是给我的?”
他声音发颤,几乎不敢相信。他原本被抄家,已经认命了。最大的梦想不过是脱籍成为良民,何曾敢想有朝一日能成为一县之尊,牧民一方?
李念更是直接“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眼圈瞬间就红了:“县尉…我能当县尉?阿郎…我…我…”
他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不是李暮买回来的。是原先的家生仆,性子跳脱,以前没少因为打架惹事被管事责罚,如今竟要去执掌一县法纪?
他行吗?
年纪最小的李行,则是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呜咽着:“主簿…我是主簿了…阿郎,我阿娘…”
他家贫,父丧,母亲浣纱为生,又生了病,才忍痛卖了他。
若不是阿郎为他寻母,他与母亲早就被磋磨死了。
李暮看着他们这副样子,心里也酸酸胀胀的。他跳下榻,走到三人面前,像个小大人似的,先扶起李念,又拍了拍李素和李行的肩膀。
“哭什么!”他故意板起小脸,声音却很温柔。“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阿郎…”李素声音沙哑,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
李念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努力想挤出个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李行则直接抱住了李暮的腿,把小脸埋在他柔软的衣袍里,哭得肩膀一耸一耸。
“好了好了,”李暮叹了口气,挨个摸着他们的头,“我会帮你们的。”
“记住,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奴仆,记住你们的户籍,互相帮衬着,把根扎稳,把事做好。”
他顿了顿,看着他们泪光闪烁却异常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地说:“更重要的是,你们是我的手足兄弟,无论遇到什么难处,记得长安这里,永远有你们一个家,有我李暮,在等着你们的好消息。不要怕!”
这话瞬间击溃了三人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们再也忍不住,围着李暮,如同雏鸟环绕着母鸟,哭得不能自已。
那年,小主人把他们带进府,把他们召在一起,为他们寻老师,什么都给他们,为他们脱奴籍,谋前路。
年年的饴糖,红封,日日的诵书念字,一饭一蔬。
哪怕小主人比他们小,但在他们心中是真正的兄长。
“不要怕,遇事给我写信。”
李暮眉眼温柔,暖黄色的光照在脸上,脸上明明暗暗,照出浓密的睫毛和琥珀色的瞳子,恍惚居然有点温柔。
仿若昔日初见。
“阿郎放心!”李素率先止住哭声,重重叩首,“晋原在,李素在!”
“阿念不给郎君丢脸!”李念狠狠擦去眼泪,目光坚定。
“我…我定管好雒县的钱粮文书,绝不给阿郎丢脸!”李行抽噎着,小脸却满是决绝。
李暮欣慰地笑了,挨个摸摸脑袋。
二月初,春寒料峭,灞桥边。
纵有万般不舍,离别的一刻终究到来。
李素、李念、李行三人,换上了崭新的青色官袍,虽然尺寸还有些不太合身,牵着马,与同样准备出发去蜀中开设工坊的张笙站在一起。
只是这三位新任官员,全然没了官威,一个个眼睛红肿得像桃子,眼巴巴地看着前来送行的李暮。
李暮穿着厚厚的貂裘,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他努力想摆出严肃的样子,奈何身高是硬伤,气场不足。
“都打起精神来!”他清了清嗓子,试图说点鼓舞士气的话,“此去山高水长,正是好男儿建功立业之时…”
话没说完,李行第一个没忍住,“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冲过来抱住他的腰:“阿郎!我舍不得你!我不想去那么远!”
他这一开头,李念和李素也绷不住了,围上来,抱着李暮的小身子,蹭肉肚子,又是一阵“嘤嘤嘤”。
李暮:……,你们不准摸我肚子!老子不胖!
“阿郎,您多吃点!”李素哽咽着叮嘱。
李暮骂了一句还多吃,再吃老子就成猪犊了!
李素哽住了。
“阿郎,谁要是欺负你,怎么办!”李念红着眼睛,开始担忧了。
李暮无语望青天,谁敢欺负他啊!他阿耶直接把人绑了。
张笙呜呜呜,咬牙忍泪。随后李暮被他们勒得差点喘不过气。
最后像只被大型犬包围的小猫,艰难地伸出手,挨个拍着他们的背。
“好了好了,又不是见不到了。”他声音也有些哑,“蜀中好东西多,记得常给我捎点特产回来…哦对了,尤其是那个…那个…”他努力回忆着,“听说蜀锦不错,还有好吃的,别忘了我就行!”
他这故作轻松的话语,终于让四人破涕为笑,气氛缓和了些。
李暮挺了挺自己的小肉肚子,从怀里掏出四个早就准备好的、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他们手里:“喏,穷家富路,别亏待了自己。到了地方,该打点的打点,该请客的请客,别小家子气,钱不够了,就写信回来要。”
四人握着那沉甸甸的荷包,又喷泪,恨不得把灞桥淹了。
最后,李暮走到张笙面前,仰起小脸:“阿笙,他们三个,我就交给你了。工坊的事循序渐进,首要的是护他们周全。”
张笙郑重抱拳,言简意赅:“小郎君放心,阿笙在,他们在。”
李暮点头,“信你!”
晨光渐亮,出发的时刻到了。
李暮摆了摆手, “好好干,说不定以后,阿郎我在长安混不下去了,还得去投奔你们,靠你们罩着呢!”
三人一听,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脸抬得高高的,充满了使命感:“我们……我们去得那么远,真的也能帮到阿郎吗?”
“当然了!”李暮语气笃定,小脸一派严肃,开始熟练地忽悠:“万一我以后跟张相一样,不小心惹怒了圣人,被一撸到底,贬出京城,到时候,我可就只能拖家带口去蜀中找你们蹭饭了!你们要努力啊!”
这话如同给三人打了最强效的鸡血,他们重重点头,眼神坚定得仿佛要立刻为阿郎上刀山下火海。
阿郎就算被贬,在蜀中也必须是横着走的贵人!
他们暗下决心,一定要在蜀中努力经营。
灞桥边的杨柳早已在寒风中褪尽了绿意,光秃秃的柳条上只顽固地挂着几片残破的枯黄叶片,在风中瑟瑟发抖,长安渠周遭的味道依旧不那么宜人,李暮从一开始差点被熏得当场表演“童子吐”,到如今已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还能点评一句“此乃人间烟火气”,进步不可谓不神速。
哪怕实在是找不到带叶的了,他也给每人怀里塞了一根光秃秃的灞桥柳枝,权当“勿忘故乡柳”的象征。
“为了阿郎!”三人接了柳枝,喊着口号,斗志昂扬地,几乎是用拖的,把一脸生无可恋、仿佛写着我干完事就回来的张笙,拽上了前往蜀中的漫漫官道。
李暮站在灞桥亭边,看着他们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身影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他久久没有离开,直到再也看不见任何影子。
寒风卷着枯枝掠过长安渠,带来并不好闻的气味,但李暮恍若未觉。他低头,看着手中剩下的那根光秃秃的灞桥柳枝,轻轻叹了口气。
“一定要…好好的啊。”他小声嘀咕着,将那柳枝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里。
回到马车上,温暖的空气包裹上来。李暮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眼前仿佛还能看到那三个家伙红着眼睛、却充满干劲儿的脸庞。
晨光懒洋洋地爬进回城的马车,在李暮绯色的小袍衫上跳跃。
他缩在温暖的车厢里,想着自己的布置,回府就能吃酥山,那点离愁别绪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心情重新雀跃起来,甚至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
他在长安一日,他不死出不了岔子。
回到府中,当前长安城里炙手可热、圣眷正隆的小郎君李暮,立刻原形毕露,没个正形地歪在柔软舒适的隐囊里,活像一只慵懒的猫儿。
他捧着个沉甸甸的鎏金碗,里面堆着小山似的、冒着丝□□人寒气的酥山,拿着小银勺,挖一大勺塞进嘴里,顿时被冰得龇牙咧嘴,倒抽冷气,却又爽得眯起了眼睛,一脸满足。
这酥山,在大唐乃是顶级奢侈冰品,只有豪门贵族才能享用。以酥油混合珍贵的蔗浆或蜜糖,在造价不菲的冰窖中反复冷冻捶打而成,口感绵密近似后世的冰淇淋,奶香浓郁,甜而不腻,实乃消暑之圣品。
当然在这时吃,是作死。
但爱吃,爱吃,大爱冰淇淋!
他是从去年春天才被允许吃这宝贝的,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从春天吃到夏天,从夏天吃到秋天,如今这万物凋零的冬天,他依然在坚持不懈地吃!简直是用生命在践行“吃货的信仰”!
嘿嘿,年纪小,身体棒,就是这么任性!
吃吃吃!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酥山空对月!
吃!
【群聊 壮哉大唐】
【全大唐最靓的仔】@全体成员都出来都出来!看看朕的昕光奴!大冬天的,外面北风那个吹,他搁屋里啃酥山!这体格子,这不怕死的劲儿,随朕!想当年朕在秦王府,操练完兵马,浑身冒汗,冬日也能干掉两碗冰酪!这才是真汉子,真豪杰!(凤凰仰首,尾巴翘上天,得意.jpg)
李暮奋力挖着酥山,勺子碰碗发出清脆声。他含糊地发着语音消息。
[昕光奴]:咦?阿兄,你换名字了?!
【全大唐最靓的仔】:昨日群里无聊,大伙儿打赌,互相给对方取诨名,他们想了半天,觉得朕要么配叫天可汗显威仪,要么该叫天策上将显英武,最后投票,还是觉得这个最能彰显朕之绝世风采!怎么样,够不够响亮?够不够贴切?
李暮看着那个闪闪发光,还是七彩光的“全大唐最靓的仔”,再想想陛下那张确实俊朗不凡的脸,确实很靓,整个大唐的白月光就是有架势。李暮突然想起了凤凰昂首的表情包,差点把嘴里的酥山笑喷出来,努力绷着小脸,笑盈盈地回复。
[昕光奴]:阿兄……其实,我觉得二凤可能更……亲切点?更显独特气质!听起来就萌萌哒!
【全大唐最靓的仔】:凤嘛,朕懂,百鸟之王,祥瑞象征,勉强符合朕的气质!但这二是何意?是觉得朕在某些方面有点……二?还是单纯因为朕排行第二?(凤凰炸毛.jpg)
李暮嘿嘿一笑,赶紧找补:“对!就是因为阿兄排行第二,显得亲切!没有别的意思!一听就是自家人的称呼!”
二凤多可爱啊!又萌又霸气!简直是反差萌!阿兄,叫他,叫他。
【全大唐最靓的仔】:不行不行,听起来不够威风,还有点傻气,否了!朕还是当全大唐最靓的仔吧!这个名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独一份!
李世民坚定拒绝,誓死捍卫“靓仔”称号。
[昕光奴]:哭唧唧.jpg
【全大唐最靓的仔】:咦?今天群里怎么这么安静?老魏呢?平时这时候他早该出来念叨咱俩话多了。
李世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仿佛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下意识想提刀。
[无忌拦不住]:咳……陛下,友情提示,魏征还有三秒到达战场。您和昕光奴……保重。(默默点蜡.jpg)
【全大唐最靓的仔】:!!!昕光奴,收!快收起来!玄成要来了!他那张嘴!朕先溜了!
李世民急忙@李暮,仿佛能隔空帮他收拾。
得到消息的李暮“啊呀”一声,手忙脚乱地想把手里的鎏金碗藏到隐囊后面,又赶紧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奶渍,做贼心虚地左右张望。
然而,一切早已被刚刚上线的魏征尽收眼底。
【魏怼怼】:秋日敛阳,冬日藏精!顺天应时,方为养生正道!勿贪寒凉,以伐根本!昕光奴,放下那碗酥山!年纪轻轻,不知爱惜自身福泽,他日脾胃受损,病痛缠身,纵有万贯家财,又有何用?!你不要跟陛下比!他身体好!
[系统提示:魏大夫的深切关爱与养生小课堂]
[任务要求:昕光奴需深刻认识到贪食寒凉对身体的严重危害,并手写一份不少于八百字的检讨书向魏征大夫进行诚恳、深刻、触及灵魂的道歉。]
[任务奖励:无。]
[任务惩罚:无。(但会持续承受魏大夫长达至少一个时辰的“养生之道”精神洗礼,并有可能被追加《黄帝内经》抄写作业及孙思邈独家苦药方一份)]
李暮:“……”
哼!没有奖励,还想让我写八百字检讨?门都没有!
我凭本事吃的酥山,凭什么认错!
再说了,八百字,我手都得写肿!
手爪不能做小猪爪。
叛逆心一起,他非但没收敛,反而把酥山又端了出来,特意打开了视频通话功能,将自己和那碗诱人的酥山清晰地呈现在群聊光幕上,当着魏征的面,狠狠挖了一大勺,示威般地塞进嘴里,一边被冰得嘶嘶吸气,一边含糊道:“我偏不!我就吃!阿兄说了,真汉子,就要冬天吃冰!我这叫锤炼意志!”
众大佬:???这孩子今天胆儿挺肥啊!居然敢正面硬刚魏怼怼!
【全大唐最靓的仔】:咦?朕没看错吧?昕光奴刚才是不是在发脾气?哎呀呀,昕光奴难得发脾气。
李世民看热闹不嫌事大,甚至有点想鼓掌,他一直觉得昕光奴压抑自己的个性,不好不好。想笑就笑,想闹就闹,才是人间真味。
[魏怼怼]:陛下!您还纵容!简直是上行下效,为老不尊!小郎君一犯再犯,皆是您这般惯出来的!
魏征火力全开,转向李世民,李世民混然不惧,还哼了一声。“那咋了!”
不听不听,魏征念经。
【房谋】:消消气,气大伤身,您也得注意养生啊。咱昕光奴还小,年轻人嘛,阳气足,火力壮,吃一碗半碗的,不妨事,不妨事……不过话说回来,昕光奴啊,你最近这“向上管理”的功夫,揣摩圣心,投其所好,可是越发精进了!不愧是为师的得意门生!
“还不是各位祖宗教得好!” 李暮心里美滋滋,在群里嘚瑟,“主要是咱现在这位大老板,他就好这口背着满朝文武,偷偷找刺激的感觉。觉得跟我在一起,能暂时甩开那些繁文缛节,体验点不一样的乐趣。咱这是精准投喂,想圣人之所想,急圣人之所急!属于高级伴君术!”
“对了,我的奖励什么时候发?”
李暮戳自己的任务界面,一直显示未完成。
【全大唐最靓的仔】:咳咳,那个……@昕光奴快跑!老魏好像真下线去找药王孙思邈给你开调理方子了!据说药特别苦!/狗头保命
李暮一看这架势,想起被孙神医那碗黑如墨汁的汤药支配的恐惧,果断切换群聊界面,设置了免打扰,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啊,世界瞬间清净多了。酥山,真甜!叛逆的滋味,更甜!
[叮,力能扛鼎buff生效中。]
李暮:好快乐!好快乐!吃一顿先!
然后……俗话说得好,No Zuo No Die, Why You Try?
刚到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万物复苏,连曲江池的鸭子都开始谈恋爱之际,李暮就非常应景地……病了。
大冬天作死,一碗接一碗地啃酥山,他不病谁病?连太医署的老太医来看过,都捋着胡子,摇头晃脑,委婉表示:“小郎君,您这体内寒气……积聚得略有些深厚啊,需徐徐图之……”
至于这病有几分是真寒气入侵,有几分是借题发挥,想要避开即将到来的、注定要血雨腥风的朝堂风暴……
看他那原本壮实得像小牛犊似的身板说倒就倒,还倒得如此“恰到好处”,其中奥妙,恐怕只有李暮自己清楚了。
与李暮的病弱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武惠妃近来心情那叫一个阳光灿烂,万里无云,走路都带风。
朝堂上,她一手扶植起来的得力干将李林甫眼看着权势日盛,即将彻底取代张九龄。
在她的不断煽风点火和李隆基自己对太子的日益猜忌与不满下,废太子的日子不远了。
很快,她就能母仪天下,登上梦寐以求的后位!她的儿子瑁儿,就是名正言顺、板上钉钉的太子!
一想到这,武惠妃就觉得人生达到了高潮,达到了巅峰,看谁都顺眼了几分。
李暮因病缺席各种宫廷宴乐和诗会的理由传到李隆基耳中,引得皇帝陛下发笑,觉得这孩子真是调皮贪嘴,宫中特意赐下了不少珍贵药材和补品,以示关怀。
可李暮这病,拖拖拉拉,反反复复,总不见利索。
连咸宜公主那位常在外地公干的驸马杨洄都回了长安,咸宜公主还特意拉着驸马一同前来河东郡王府探望,带来了不少宫里的稀罕玩意。
这位杨驸马,在李暮看来,是个典型的“搅屎棍”型人才,专业“里挑外撅”、唯恐天下不乱。
他病倒之前,就隐约听到过杨洄在咸宜面前,用一种“我全都是为了你们好”的语气,明里暗里地说太子李瑛和鄂王、光王如何结党营私,背后又如何诋毁寿王李瑁和他阿耶,说得有鼻子有眼,细节丰富。
李暮当时就觉得此人脑子八成是被门夹过,又灌了水,还不止一次。
太子和鄂王、光王又不是三岁小孩,政治智商为负,怎么可能会当着寿王李瑁的亲妹夫、你杨洄的面,大肆诋毁寿王?还有他阿耶那死样儿,还用人提!
这不是摆明了授人以柄吗?有脑子的人哪个会做这么明目张胆的蠢事?这诬陷手段也太低劣了,简直是侮辱大家的智商。
他真的有脸秀智商下限。
但,咸宜公主可能政治敏感度没那么高,她遇到这种事,习惯性找妈妈武惠妃拿主意,堪称“妈宝女”典范。
而武惠妃,她乐于听到任何对太子不利的消息,真假不重要,关键是态度。
她恰恰需要这样一个借口,无论它是多么的漏洞百出、荒诞不经。
有时候,在权力斗争中,真相如何,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一个能用来攻击对手的“名义”,哪怕这个名义像纸一样薄。
李暮知道,马上许多人命运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趁着病中,以需要静养,避免父亲忧心过度为由,下令把自家那个不太靠谱、容易被人当枪使的爹李瑾给软禁在院子里了,美其名曰陪儿子一起养病,培养父子感情。
自此从上到下,河东郡王府因小主人生病,闭门谢客,严禁下人外出打听消息、嚼舌根,低调得仿佛要从长安权贵圈里彻底消失,恨不得挂个“内有恶犬,非请勿入”的牌子。
他看得极严。王维本也不爱出去,武氏也不想在这个敏感时刻出去应酬,徒惹是非,他俩真心担忧李暮的病情,日日守在榻前,汤药亲尝被苦得直掉眼泪。
可李暮这病,就跟长了根似的,总也不见大好。气得武氏私下不准人再做酥山,怪他们做得太好吃,勾得儿子不顾身体。
李暮把自己裹在厚厚的锦被里,小小的一只,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虚弱地让人给他熬那苦得能让人灵魂出窍的药汁,然后又娇气地嫌苦,一定要配着甜腻腻的蜜枣才肯勉强下咽,戏做得十足。
接替张笙暂时负责他近身事务的小仆李宛,是个眉清目秀、心眼活络的大机灵鬼,十四岁,睁着圆溜溜、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瞅瞅自家小主子那虚弱的样子,再瞅瞅那碗黑漆漆、散发着恐怖气息的药汁,然后……十分懂事地,经常手滑,不小心把药给泼了半碗,或者直接喂了窗台上那盆已经快要被药死的兰花,堪称“倒药小能手”。
李暮就这么“病病歪歪”地起不了身,连日不见好转,消息传到宫中,连圣人都亲自屈尊降贵,来河东郡王府探望了一回。
这年头医疗条件有限,幼儿夭折率高,李隆基见他小小一团窝在锦绣堆里,小脸瘦了一圈,也没什么精神,倒也生出几分真实的怜惜,温言安慰了几句,还摸了摸他的头。
等圣人探视过后,或许是龙气震慑,或许是演技到位,听闻李暮病情稍有起色,能勉强被人扶着起身走两步了。实际上某小孩装病装不下去了,每天只喝粥,他快被饿晕了!
但李隆基还是龙心甚慰,又是一顿丰厚的赏赐下来,仿佛在奖励他坚强地战胜了病魔,没有轻易去李世民那儿报到。
便在此时,开元二十五年四月十七日,风暴降临——御史周子谅因上书言辞激烈,直斥时弊,狠狠忤逆了圣意,玄宗勃然大怒,下令将其当廷杖杀!血溅丹墀!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迅速传遍长安的每一个角落。
传到武惠妃处时,她正与前来请安的武氏看似关切地聊着李暮的病情。听完心腹女官低声转述完朝堂上那血腥一幕,武惠妃面上先是恰到好处的震惊,随即眼底忍不住流露出狂喜之色,那是一种猎人看到猎物终于踩中陷阱、再无逃脱可能的得意,几乎要掩饰不住。
“张九龄,”她几乎是咬着牙,带着狠戾说出这个名字,“这次……彻底完了。”
那眼中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狠厉,将她平日保养得宜、姣好动人的面容撕扯得有些狰狞,宛如一只终于撕下伪装、亮出淬毒利爪的恶凤。
武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脸和话语中的寒意吓得心头狂跳,背后冷汗涔涔。回去后将此事转述给李暮时,仍心有余悸,握着他的小手道:“我儿,你这病……生得也好,正好避避这风头。外面……太吓人了。”
她现在真心觉得,儿子这病生得是时候。
就是吃的少了点,唉,她捏帕子,又给李暮喂粥。
李暮心道:可不嘛!他就是为了不掺和进这摊注定要染血的浑水,才拼命作死吃酥山,把自己折腾病了的!可他这猛牛般的身体,他两天就好了!但他这些天躺在床上,快饿死了!
“阿娘,你要不喂块肉呢?不要煮的!要烤的!我要吃胡饼!”
李暮在床上打滚,被武氏轻易震压。
“不行!”
李暮:……,嘤嘤嘤,李隆基,你混蛋!老子跟你没完!
没办法,李暮只能光睡觉和“哎哟”了。当然,他闲不下来,对着李隆基这位活体帝王心术教材,结合【李唐一家亲】群里各位大佬的倾囊相授,做了十几份《开元天子性格分析PPT》和《生存指南》!
现在,他太了解李隆基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这些年,李隆基越发刚愎自用,乾纲独断,尤其是在对太子的态度上。随着他自己年纪渐长,而太子日渐成年,身边也聚集了一批势力,李隆基看待太子,早已不像是父亲看待儿子,而更像是权力动物在审视一个羽翼渐丰、且随时可能威胁到自己地位的继承者!
猜忌的毒蔓早已悄然滋生,缠绕心头,越勒越紧。
对于张九龄,李暮以皇帝的角度只能说,他太文人了,太理想主义了,也太耿直了。
李隆基从前对张九龄是无比推崇的,甚至到了别人向他举荐人才,他都会感慨“其才华风度比不上张九龄”的地步。可此一时彼一时,屁股决定脑袋,权力腐蚀人心。
李隆基容不下一个跟太子好的张九龄。
【壮哉大唐】群里各位大佬的评价可谓一针见血:张九龄是个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文人宰相,他希望大唐能平稳过渡,皇权能循礼制、安安稳稳地从皇帝手中交到太子手中,避免动荡,实现和谐权力交接。所以才一次两次次次都跟李隆基,唱反调,尤其是在太子、边将这些敏感核心问题上,跟李隆基对着干,他认为自己是魏征之风,忠言逆耳。
可他不是魏征,李隆基不叫李世民。
以前李隆基看张九龄,是英明君主看自己的肱股之臣,越看越满意。可现在,在李隆基那日益敏感多疑的心里,张九龄越来越像是“太子的铁杆拥护者”、“东宫的利益代言人”,越看越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天天在心里盘算着让自己早点退休、给太子腾位置?这君臣之间,能不生厌吗?
简直是相看两相厌!
尤其每次李隆基刚一流露出想废黜太子的念头,张九龄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啊不,是像位护崽心切、忠勇可嘉的老虎,猛地窜出来,引经据典,汉武帝被江充蒙蔽祸害太子刘据的事就常拿出来评头论足。
大唐的诗人非常喜欢以汉喻唐,汉皇重色思倾国更是名篇中的名篇,骂的汉武帝,实际上是他李隆基。
一桩桩一件件,仿佛都在指着鼻子说“陛下您要是这么干,就是他们那样的昏君样板”!这谁受得了?简直是往想当圣君的李隆基的肺管子上戳!
精准踩雷!
这龙鳞,是能逆着摸的吗?
李隆基厌恶张九龄,到了忍无可忍、多看一眼都觉得心烦的地步。
而现在,周子谅一个小小的御史,竟敢如此公然忤逆,简直是把他这个皇帝的脸按在地上摩擦!偏偏查明之下,这周子谅还是张九龄当年一手举荐上来的!
又是张九龄!李隆基忍不了了!
武惠妃和李林甫能不抓着这把淬了毒的刀,大做文章,不给张九龄捅死,都对不起这些年挨的奸佞的骂。
整个大唐的目光,或明或暗,都聚焦于此,等待着武惠妃和李林甫的下一步动作,如同看一场惊心动魄、结局早已注定的绞杀。
在恶龙的示意下,毒蛇与恶凤会合力绞杀这只正直的鹿。
【壮哉大唐】群里,一群妖龙恶凤,冷静地俯瞰着这场权力的更迭与厮杀。
他们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波谲云诡的政治斗争中走过来的?
大唐的皇位,那金光闪闪、至高无上的御座之下,何曾少过血腥气?
不杀几个人,不流放几个重臣,如何立威?如何让人恐惧?如何坐得稳?
昕光奴,来看!
那位女皇陛下难得地勾起了唇角,带着一丝欣赏,淡淡道:“张九龄,文人风骨可嘉,然不识时务,不通权变,败局已定。”
她是最懂这其中规则的。
“他败了,败在帝王心。”
李暮不喜欢这般评价,他道,“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如果一身正直,一身清骨的好人是错,那错的一定不是他。
张相活不下去,是李隆基把大唐搅乱了。
“池中是脏水,难道要怪那束荷花枯萎吗?生在这个池中,他已经很难受了。凭一已之力想要池水变清,我因此钦佩。”
有时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更容易让人钦佩。
武则天看李暮,心中思量,良久,她遗憾的长叹,“你是不是要吃些苦,心才能不这么完满。怎么就教不坏呢?”
李暮:……,我是个好孩子,你还不乐意。
众大佬都摇头,表示没见过他这样的小孩。大唐皇室就没见过这样的种。
贞观的大佬们除外,因为他们见过,喏,他们陛下就是这样的!
果然那头,李世民一上线,开口不是分析权谋走势、计算得失,而是带着关切:“昕光奴,身子还好吗?朕特意去找药王孙思邈给你开了个温养脾胃、驱除寒气的方子!赶紧照着喝!一滴都不许剩!以后大了再吃酥山!”
“你们讨论什么呢,这么多层楼?”
群里的妖龙恶凤们在冷静分析权谋得失,计算着政治筹码。
而这只曾经横扫天下、奠定大唐基业、自己也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的凤凰,画风截然不同。
他道,“张九龄是好臣子,失去他,乃是大唐的遗憾。朕钦佩他的正直,在这时还能这般,朕很感谢他。”
“李隆基只是欠一顿好打,朕很想满足他。”
李暮嗷了一声,“阿兄,那你打他,给我开视频,昕光奴要看!”
李世民勾起了唇角,得意洋洋,“朕召群臣揍他,包你看得过瘾。”
“果然,还是跟阿兄最合得来。”
李暮叉腰发笑,李世民也朗声笑。
权谋是好,是必要之恶,是生存之道。
但这世道,有时候,最简单的道理才是硬道理——老子拳头大,老子就有理!
大道三千,老子随便走!条条皆可通长安!
众人:要不说你俩能玩一块呢!
四月十八日,李隆基于大明宫密室,召见新任中书令李林甫。
第二日,李林甫早早便焚香沐浴,收拾得一丝不苟,穿着象征最高文官品级的紫色官袍,恭恭敬敬地坐在府中正堂,屏息凝神,如同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等待着宫中那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召唤。
大明宫某,李隆基姿态看似随意地靠在御座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人心。
“周子谅狂妄抗旨一事,”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你觉得……是否是东宫在背后指使?”
这句话的潜台词几乎是:朕需要它是东宫指使的,你必须给朕这个答案。
李林甫越发躬低了身子,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语气恭顺,几乎带着颤音:“陛下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烛照万里。此等关乎国本、牵连甚广的大事,圣心自有明断,臣愚钝,不敢妄加揣测,唯陛下圣裁是听。”
他完美甩锅,同时表明坚决拥护圣意的立场。
李林甫能爬上宰相之位,靠的绝对不是他那把“弄璋”写成“弄獐”水平的文学才华,他靠的就是这份极致的“识相”与“恭顺”,永远把决策权、把“英明”的帽子,稳稳地戴在皇帝头上,自己只当那个最听话的执行者。
李林甫和张九龄最根本的不同在于:张九龄觉得自己和圣人是共治天下的君臣,有劝谏之责;而李林甫,只把自己当成圣人脚下最忠实的奴仆,唯命是从,绝不多言。
做贤君的李隆基想要张九龄,想要李林甫的李隆基,他已经烂了。
“嗯,你知道这个道理就好。”李隆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意有所指,目光幽深地看向窗外,“可有些人,身居高位日久,却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总以为可以凭借些许名声,左右朕意,甚至……干涉朕之家事。”
这几乎是在赤裸裸地指名道姓说张九龄了,不满之意溢于言表,甚至带着杀机。
李隆基想到此处,疑心病生起。
太子到底有多大能力、有多少党羽,就连自己一手提拔、倚为臂膀的宰相,也明晃晃地、一而再再而三地偏袒太子!
是不是这些人都觉得他李隆基老了,不中用了,盼着太子早日登基,他们好换个新主子效忠?!
这种被背叛的感觉,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
思及此,李隆基竟按捺不住胸中翻涌的、混合着被背叛感的冲天怒气,狠狠一掌拍在面前的御案上!
“砰——!”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暖阁内回荡,震得案上的笔洗都跟着跳了三跳,发出清脆而令人心惊胆战的撞击声。
“贬!”
李林甫明了,以头触地,姿态卑微到了极点,几乎五体投地。
“圣明无过天子。”
张九龄,再无翻身之日。他李林甫的时代,正式开启。
开元二十五年,四月二十日,玄宗果然因周子谅为张九龄所举荐,追究其“举荐非人,识人不明”之罪,以此为由发难,下诏将张九龄贬为荆州长史,即刻离京,不得延误。
张九龄,这位开元盛世最后的文坛领袖、耿直宰相,终于被踢出了长安权力的中心,马上要滚蛋了。
消息传出,多少文人扼腕,多少士子心寒,长安的天空,仿佛都黯淡了几分。
几乎与此同时,李暮那缠绵了月余、让不少人挂心的“重病”,也好利索了。
咳,张相这颗“海底遗珠”,他是不捞白不捞。朝堂上现在人人避之唯恐不及,他一个刚刚病愈、天真烂漫,跟着老师出去透气的五岁小孩,不小心遇见张相,顺便表达一下晚辈的关怀,总没人能说什么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