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小道长和他的鬼王夫人》慕子夷

17、第十七章 老图书馆的绅士

　　城西老校区远离主教学区的喧嚣，此刻更是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那栋老图书馆，在清冷的月光下显露出藤蔓攀附的轮廓，散发着阴森而沉重的气息。

　　“咕咚。”不知是谁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沈寒希、容子谦，还有另外两个同样被考试逼疯又按捺不住好奇的“勇士”——赵大勇和李明哲，此刻正站在在图书馆侧面一个废弃的通风口下方。

　　“老……老三，你确定要进去？”沈寒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他紧紧抓着容子谦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下午在宿舍时鼓起的勇气，在真正面对这座在怪谈中活过来的建筑时，消散了大半。他印堂处的晦暗在月光下似乎更明显了。

　　容子谦没有立刻回答。他微眯着眼，凝神感受着从通风口内逸散出的气息——那不仅仅是陈年书籍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更夹杂着一股阴气。他下意识地按了按口袋里的神牌，一丝带着警示意味的凉意传来。

　　“来都来了，怂什么！”赵大勇胆子最大，他活动了一下壮硕的肩膀，低声道，“我打头阵！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装神弄鬼！”说着，他深吸一口气，率先猫腰钻进了通风口。狭窄的空间让他壮硕的身体有些吃力。

　　李明哲紧随其后，嘴里还念叨着：“大勇你慢点，别卡住了……哎哟，这灰……”

　　沈寒希看向容子谦，眼神里充满了“现在跑还来得及吗”的祈求。容子谦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跟紧我，别乱跑，别乱碰东西。”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镇定，让沈寒希稍稍安心了一些。两人也依次钻了进去。

　　通风管道内充斥着刺鼻的铁锈味和浓重的灰尘，只能匍匐前进。短短几米的距离，却爬得人心惊胆战。终于，前方传来轻微的落地声，然后是赵大勇压低的声音：“下来了！安全！”

　　几人依次跳下通风管道，落在图书馆一楼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空气中那股陈腐纸张混合着阴冷的气息更加浓郁了。

　　图书馆内部比想象中更加空旷寂静，高大的书架排列在深邃的空间里，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月光透过色彩已经黯淡的彩色玻璃花窗投射下来，在地面上形成斑驳陆离的光影图案，非但没有带来光明，反而增添了诡异的气氛。

　　“看，我就说没人吧！”赵大勇环顾四周，紧绷的神经似乎放松了一点，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这破地方，除了灰大点，也没什么……”

　　“Abyssus abyssum invocat...”（深渊召唤深渊...）

　　一声带着古老腔调和某种奇异韵律的英语咒语，毫无预兆地在死寂的阅览室中响起。声音来源飘忽不定，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又仿佛直接钻入人的脑海深处。

　　“妈呀！”李明哲第一个尖叫出声，吓得直接抱头蹲在了地上。赵大勇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猛地转身摆出防御姿态，脸上血色尽褪。沈寒希更是吓得双腿一软，要不是容子谦眼疾手快扶住他，差点直接瘫倒在地。

　　所有人的心脏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那咒语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寒意和令人眩晕的魔力，让人的思维都为之凝滞。

　　紧接着，一阵极有规律的翻书声，清晰地从阅览室哲学与神秘学类别的最深处书架区域传来。这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效率感。

　　“在……在那边！”李明哲牙齿打颤，指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赵大勇和李明哲淹没。什么学习、什么验证怪谈的勇气，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两人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躲到了阅览室中央一张巨大的橡木阅览桌底下。

　　只有容子谦还站在原地，或者说，他不得不站在原地，因为沈寒希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经历过女鬼寻亲之事的沈寒希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无知无畏的唯物主义者了。容子谦清晰地感觉到，口袋里的神牌温度骤降，那股阴冷的气息变得无比清晰，源头正是翻书声传来的方向。

　　他迅速从随身的布包里掏出一张金光护体符，捏在指尖。另一只手则紧紧按在神牌之上，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冰冷木牌下蕴含的力量——那是他最大的依仗。

　　“待在桌子底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出来！更不要出声！”容子谦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桌下两人的耳中。沈寒希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连滚爬爬地钻进了桌子底下。

　　容子谦深吸一口气，将体内那微薄的灵力调动起来，灌注于指尖的黄符之上。符箓表面流转起一层极其微弱的淡金色光晕。他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令人心悸的翻书声来源处摸去。

　　越靠近那片区域，空气似乎就越发粘稠冰冷，那股针对知识和精神的“掠夺感”也越发强烈。容子谦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脑海里一些零碎的知识片段在微微震颤，仿佛要被无形的力量抽离出去。

　　绕过一排高大的书架，借着从另一扇高窗透入的的月光，容子谦终于看清了声音的来源——

　　在哲学区最深处，靠近一扇描绘着扭曲的天使与恶魔图案的高大彩绘玻璃窗的书架旁，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他站立。

　　那人影穿着剪裁极其考究的深色西装三件套，布料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肩线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即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那种老派绅士的严谨。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人影的手中，正捧着一本异常厚重的典籍。那典籍的封面是深色的皮革，烫金的花体字母书名在月光下若隐若现（《Clavis Salomonis》——《所罗门密钥》）。而他翻阅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手指如同幻影般在书页间划过，发出那规律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唰唰”声，根本不是在阅读，更像是在……扫描？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优雅，然而他周身却缠绕则一股极其阴冷的怨气，如同实质的黑色烟雾。

　　容子谦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绝非寻常的游魂野鬼，这是一个拥有强大怨念并具备可怕行动力的“知识窃贼”，沈寒希听到的英语咒语，同学们看到的绅士鬼影和移动的书本，宋晓榆感受到的“念经”……所有的怪谈碎片，在这一刻，拼凑成了眼前这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实体。

　　就在这时，那西装革履的绅士鬼似乎察觉到了身后窥探的目光。他那快速翻书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

　　整个阅览室，陷入了一片死寂，比之前更加压抑的死寂。

　　他缓缓地转过了身。金丝眼镜片后的幽光，穿透昏暗的空间，精准地锁定了书架阴影中的容子谦。

　　一个毫无情感波动声音，在容子谦脑海中直接响起，用的是带着古老腔调的纯正英语：

　　“Who dares disturb the seeker of forbidden knowledge?”（何人胆敢打扰禁忌知识的追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