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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第十九章

      酒店坐落在半山腰,空气清冽。

      一行人烧烤尽兴,不知谁提议去山顶露台看星星,便三三两两散着步往上走。

      “城里可看不到这么多星星。”

      “是啊,都不想回去上班了。”

      “出来玩呢,想那些干嘛。”

      “哎,你们说,会不会运气好撞见流星?”

      “想得美,酒喝多了吧你!”

      笑声和闲聊散在夜风里。

      阮存雾侧过脸,目光落在仰头望天的周淮昭身上,夜色模糊了细节,却能依稀辨出他微红的耳廓和流畅的下颌线。

      “周淮昭。”她声音不高。

      “嗯?”他闻声低头看她,眼里的星光还没散尽,显得很亮。

      “你晕不晕?”她没直接问醉没醉。

      “没事。”他弯了弯嘴角,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笃定,“这点酒不算什么。”

      眼神确实清明,阮存雾便不再多问,也仰头看向那片缀满钻石的黑丝绒。

      晚风温柔地拂过面颊,撩起她的发梢,又轻摇着树影,将草木的微涩气息送到每个人身边。

      群星无声闪烁,浩瀚得令人屏息。

      阮存雾的视线从星空滑落,再次停在周淮昭身上。

      他仍仰望着,颈项修长,喉结在月光下有个细微的起伏,嘴角噙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淡的笑意。

      周遭同伴的嬉闹声仿佛隔了一层水幕,成了遥远模糊的背景音。

      在这片静谧的星海下,只有他和她,是清晰的。

      不知怎的,一丝久违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凉感毫无预兆地刺入脑海。

      刚醒来时病房刺目的白,床边陌生面孔关切的询问,努力回想时脑内徒劳闪烁的、抓不住的光点。

      像被投入深水,窒息又茫然。

      她当时只是平静地接受了那片空白,像接受一个既定的天气。

      此刻,晚风带着山野的暖意,身侧是掌心相贴的温度。

      让她忽然意识到,在这几年中,空茫的过去,正一点一点,悄然填满。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庆幸与酸涩的情绪毫无征兆地冲上鼻尖。

      为了这一刻,又不全是为了这一刻。是无数个这样微小却踏实的瞬间,层层叠叠,构筑了此刻想要流泪的冲动。

      就在这时,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掌,带着熟悉的触感,轻轻覆上她微凉的手背,指尖试探般地摩挲了一下她的指节,然后才稳稳握住。

      阮存雾下意识地回握过去。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只要见过一个人几面,她便能感知到这个人是如何的。

      她只活此时此刻。

      “手这么凉,”周淮昭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山风浸润过的微哑,他动作自然地握着她的手,一起揣进自己外套的侧兜里。

      兜里很暖,瞬间包裹了阮存雾微凉的指尖。

      周淮昭侧过头看她,目光在星光下显得格外专注,“冷不冷?”

      阮存雾体质就是这样,手凉是常态,其实并不觉得冷,但兜里的暖意和他掌心的温度实实在在地熨帖过来。

      阮存雾望着周淮昭映着星光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也放得很轻:“不冷。这样就很好。”

      人群里的谈笑声渐渐低了下去,有人打着哈欠提议回房休息,也有人觉得山风太凉,三三两两地开始往下走。

      “嫂子,淮昭,你们不走吗?”有人回头问了一句。

      周淮昭揣在兜里的手,指尖轻轻在阮存雾的手背上点了点,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周淮昭先开了口,声音平稳:“我们再待会儿,透透气。”

      阮存雾感觉到他指尖那一下细微的触碰,像一片羽毛扫过心尖。她没看他,只是望着远处更深邃的山影,轻轻“嗯”了一声。

      最后几个人也嘻嘻哈哈地离开了,偌大的露台顷刻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头顶的星河仿佛更加清晰璀璨,无声地流淌。世界骤然缩小,只剩下他们两人。

      周淮昭的手还稳稳地揣在兜里,握着阮存雾的。他身体微微侧向她,肩膀几乎挨着她的肩膀。

      他没有说话,只是和她一起仰望着那片亘古不变的星图。

      这份安静并不尴尬,反而有种沉淀下来的舒适感。

      一种奇异的安宁,仿佛漂泊了很久的船,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停泊的港湾。

      晚风依旧温柔,吹拂着她的鬓角,也吹动了他额前几缕不听话的碎发。

      “这里的星星,比之前我们在……嗯,比之前在沙漠看到的还多。”周淮昭忽然开口,声音很轻,但他话说了一半,极其自然地顿住了,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阮存雾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之前我们在沙漠?”

      周淮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转过头看她,眼神在星光下显得很专注:“嗯,我说的是之前,我们公司团建去沙漠那次,人太多,光也亮,星星没这里清楚。”

      阮存雾心底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但她没有在追问,只是顺着他的话说,“嗯,人多的地方总是喧闹些。”

      周淮昭悄悄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却微微收紧了些,指腹在她微凉的手背上安抚性地摩挲了两下,这个小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依恋和小心。

      两人待了一会儿,便回到房间。

      是套房,两人各住一间卧室。

      阮存雾洗完澡,慢悠悠晃到阳台。夜风微凉,她下意识地坐靠在吊椅里,望着远方模糊的灯火,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旋律。

      周淮昭擦着头发出来,客厅里不见人影。他脚步一顿,视线转向阳台——阮存雾正窝在吊椅里,身影溶在月光里,带着一种闲适的静谧。

      他没出声,靠在门框边看了一会儿。

      吊椅轻转,阮存雾的视线正好撞上他的。

      她唇角弯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站在哪里干嘛。过来。”

      周淮昭这才走过去,脚步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散了这片刻的安宁。

      月光如水,无声地笼着两人。周淮昭在阮存雾面前的地毯上坐下,仰头看她,声音放得很温和:“今天好玩吗?”

      “嗯。”阮存雾点头,吊椅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了晃,“你朋友们都很热情。”

      “会不会太吵了?”周淮昭问,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地毯的绒毛。

      阮存雾摇头:“不会,我喜欢热闹。”

      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吊椅轻微的吱呀声。

      周淮昭的目光落在她垂在吊椅边晃悠的脚尖上,又抬起来,像是闲聊般开口:“那你应该不会讨厌话多的人吧?”

      阮存雾没立刻回答,视线自上而下地落在他脸上,带着点探究的意味:“嗯?”她拖长了点尾音,“话多的人?”

      阮存雾捕捉到周淮昭喉结微动,唇线似乎也绷紧了一瞬。

      “分人吧。”阮存雾给出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周淮昭像是得了某种鼓励,又往前探了探身子,目光紧紧锁着她,那点强装的随意几乎要绷不住:“那你呢?是更喜欢话多的,还是话少一点的?”

      这个问题问出来,周淮昭屏住了呼吸,仿佛在等待一个宣判。

      阮存雾忽然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月色下的阮存雾,五官漫出来淡逸的力量,像一幅用淡墨绘就的肖像,没有浓墨重彩的冲击,却如春日薄雾中的青山。

      眉骨的舒展晕开眉眼的静,清润杏眼藏着轻烟般的柔与定。

      这三秒的沉默,让周淮昭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阮存雾轻轻从吊椅上滑下来,也盘腿坐到了地毯上,与周淮昭平视。

      她的目光很清澈,带着点了然的笑意,声音放得更柔缓了:“周淮昭,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周淮昭被她看得有些狼狈,飞快地垂下了眼睫,“我……”后面的话像是卡住了。

      “也许我会喜欢话多的,也许喜欢话少的。”阮存雾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但这都不妨碍,我看到的周淮昭,就是周淮昭。”

      这回答似乎让周淮昭松了口气,但心底那点隐秘的不安还在作祟。

      他换了个角度,语气带上点不易察觉的试探,甚至有点委屈,“那你会不会觉得我脾气不太好?比如有点粘人?”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或者偶尔会耍点小性子?”

      阮存雾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困惑,她微微仰头,像是在认真检索记忆:“粘人嘛……”

      阮存雾工作时不怎么看手机。常常是送走一位客人后,才有空摸出手机。解锁屏幕,VX图标上鲜红的数字总是惊人,点开,置顶的对话框里,周淮昭的消息已经垒了厚厚一叠。

      内容五花八门,没什么紧要事,更像他随手记下的流水账。午饭盒里的青椒被他一颗颗挑出来,堆在餐盒一角;午休溜达到楼下,正好撞见两只小土狗互相龇牙,呜呜低吼着争抢一根磨牙棒;下午见的客户嗓门洪亮,挥舞着手臂高谈阔论,他偷偷撇嘴……诸如此类。

      指尖滑动屏幕,一条条翻过去。周淮昭似乎并不急着等回复,只是想把这些零碎的瞬间塞给她,

      那些细碎的日常,像他小心翼翼递过来的小石子,一颗颗铺在她生活的角落里。

      “嗯,是有点。”她承认,但随即,唇边漾开一个很浅的、带着点调侃的笑,“不过,我好像还挺受用的。”

      看到周淮昭瞬间亮起来的眼睛,阮存雾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慢悠悠地继续,“至于耍小性子,有吗?”她凑近了一点,直视着他的眼睛,眼底闪着促狭的光,“我怎么记得,都是些挺可爱的撒娇。”

      “哪有撒娇。”周淮昭立刻反驳,耳根却悄悄红了。他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飞快地倾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同款沐浴露的清新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身上那套同款幼稚的情侣睡衣在此刻成了最亲密的纽带。

      “好好好,不是撒娇。”阮存雾从善如流,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带着纵容,“是我看错了。”

      周淮昭还想说什么,阮存雾却忽然收敛了笑意,目光变得异常专注和认真,望进他眼底:“周淮昭,”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我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周淮昭的心跳漏了一拍。

      “如果真的是不喜欢、不开心的事,我不会装模作样地忍受。”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告诉他,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也像是在给他一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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