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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好在是有惊无险 ...


  •   “治你的病就是,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季恩也跟着上前,紧张地掐了把皇帝的脉。

      不一会儿,他指下微顿,察觉到皇帝脉象越发虚弱,他立刻对满头冷汗的玉都低喝一声:“我出去一趟,外面若有动静,不必理会,专心救陛下。”

      玉都一把薅住他袖子,声音发颤:“你刚才探了脉,他还有气儿吧?”

      季恩眸底寒霜刺骨:“说这话你想被五马分尸吗?还有我们俩到底谁是大夫。”

      玉都冷汗涔涔:“我紧张,很紧张。”

      “不许紧张,继续治。”

      “那……那我豁出去了!”

      她胡乱抹了把脸,抄起匣子就往下倒。

      卡住了。

      再倒,纹丝不动。

      三倒,盒子跟她较上劲了。

      玉都急得恨不能生啃了这破盒子,手忙脚乱一通掰扯。

      心里求了系统一百遍,系统却连个眼神都不给她。

      殿前司的耳目快如鬼魅,海潮宫刚有异动,重兵已将宫苑围得铁桶一般。

      北门殿前司指挥使周抚闻风而至,正撞见狼狈跪在阶下的胡北年。

      两人一对视,空气里火星子噼啪乱迸。

      “哟。”

      周抚皮笑肉不笑,靴尖故意碾过胡北年袍角。

      “胡大人不在青州那福地待着,千里迢迢跑来海平,莫不是想把青州带来的病气晦气,一道孝敬给陛下?”

      他素来厌恶胡北年那份清高,逮着机会便要狠狠踩上几脚。

      胡北年虽跪着,脊背却挺得笔直:“周抚,你这满嘴喷粪的蠢物,怎么敢在御前放肆?”

      满宫皆知周家势大,无人敢撄其锋,唯有他胡北年,从不买这账。

      周抚非但不恼,反而不怀好意地绕着胡北年踱了一圈,言辞淬毒:“胡大人当这海潮宫是你青州衙门?抓把草药就能糊弄?陛下若有半分差池……”

      他故意拖长调子:“你胡家九族的脑袋也填不起这窟窿,哦,瞧我这记性,胡大人府上,怕是凑不齐九族,三族都勉强吧。”

      胡北年胸膛起伏,终是选择无视这挑衅,沉静直视对方:“百年青州大疫,无医可解,是她一手平息,这是天佑燕国,再者,陛下自有诸神庇佑,定能转危为安,周指挥使此言,究竟是何居心?”

      “呵,我说不过你这伶牙俐齿的文官。”

      周抚夸张地打了个喷嚏,早有心腹奉上丝帕。

      他慢条斯理擤拭,指尖一松,那沾着污秽的丝帕恰好飘落,覆在胡北年官袍肩头。

      胡北年避之不及,眉头紧锁成川。

      “诸位都瞧仔细了。”

      周抚扬高声调,故作姿态掩住口鼻,意有所指:“我昨日尚好,今日便染了风寒,自然……这与胡大人,想必是毫无干系的。”

      胡北年眼底愠怒深藏。

      武官粗鄙他并非未见,然如周抚这般肆无忌惮,实属首遇。

      怎么说周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二,怎么会有这样的后辈?

      季恩心知胡北年性情温雅,恐难招架周家的恶犬,只能嘱托了玉都两句后疾步而出。

      他远远瞥见二人剑拔弩张,心头忽生一计。

      “放肆。”

      季恩人未至,声先到:“这是天子寝宫,你们在此狺狺狂吠,成何体统。”

      周抚斜眼一睨,故作夸张:“季小侯爷,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季恩眼皮都未抬:“你是周达的庶弟吧?不好好守着你的北门,跑到陛下寝宫前聒噪什么?”

      周抚涨红了脸,如同被戳了肺管子。

      他最恨人提这庶出身份,沾了这个字就好像低人一等似的。

      “卑职是奉皇后懿旨,特来为陛下送药的。”

      他搬出皇后大旗。

      季恩讥诮:“哦?太医院的医官都打发去看守北门了?送药的差事倒落到了殿前司指挥使头上?这般行事,置皇后清誉于何地?莫非是指挥使自己假传懿旨……”

      周抚心胆俱裂,没料到季恩竟如此犀利,扣下假传懿旨这等杀头罪名。

      他一时语塞,僵立当场。

      恰在此时,刘辅脚步踉跄地冲出来:“陛下醒了,陛下醒了啊。”

      这声呼喊如同赦令。

      周抚哪还顾得上颜面,连场面话都来不及撂下,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遁走。

      胡北年心头一热,抬步欲入,却被刘辅拦住:“胡大人留步,陛下他此刻暂不愿见你。”

      胡北年身形一滞。

      他缓缓垂下眼帘,像个做错事被拒之门外的孩子,默默退至阶下阴影处。

      “臣就在此守着,陛下安心静养吧。”

      季恩随刘辅重回寝殿。

      皇帝靠坐在榻上,眉头紧锁,显是听到了外间动静:“方才何人喧哗?”

      季恩面色冷凝:“是指挥使周抚,口称奉皇后之命来送药,被我拦下。”

      “哼。”皇帝冷哼:“下回见了这东西,直接剁了喂狗,省得聒噪。”

      这一打岔,倒让皇帝想起了方才救他的女医。

      “方才那位施救的女医在哪儿?带她过来,朕要仔细瞧瞧。”

      玉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样。

      刚松口气,衣领一紧。

      季恩不知何时绕到她身后,揪小鸡似的把她拎了出来:“你不会打算跑路吧?不要封赏了吗?”

      “要的,但是……”

      “有什么可但是的,要就跟我来。”

      想起方才皇帝那炽热得几乎要烧穿人的眼神。

      玉都浑身不自在,被拽到了皇帝面前。

      她抓耳挠腮,像身上爬了跳蚤。

      皇帝收敛了方才的激动:“令尊是哪位杏林圣手?”

      玉都眼珠子一转,支支吾吾:“他就是个走街串巷的游方郎中,懂点偏方土法,实在上不得台面,叫张三。”

      “把头抬起来。”

      皇帝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违抗的威压。

      玉都心里直叫苦,知道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抬起头。

      “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玉都心里直祈祷:祖宗保佑,千万别再晕过去给我加戏了。

      刘辅适时地轻咳一声,才把皇帝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皇帝回过神,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燕国精于岐黄的女子不多,你这身本事莫要浪费了,去侍药房当差吧。”

      侍药房?

      玉都直接懵了。

      季恩见她发愣,没好气地推了她一把:“还不快谢恩。”

      玉都脑子里飞速运转,胡乱想着电视剧里宫女行礼的姿势。

      怎么谢恩来着?

      想了一阵,她腰一弯,腿一曲,手忙脚乱地弄了个四不像的福身,姿势别扭得像只待宰的鸭子。

      季恩看得眉头直跳,刚要开口训斥,却被精明的刘辅拦住了。

      果然皇帝被她这笨拙的样子逗乐了,难得弯了弯嘴角。

      “此事,你去安排。”

      季恩微微躬身:“陛下,此女乃青州知州胡北年竭力举荐,论理,其安置事宜,交由胡大人更为妥当。”

      皇帝的目光在季恩脸上打了个转,带着了然:“那就让胡北年在海平多留些时日吧。”

      季恩眼底闪过一丝放松:“谢陛下体恤,陛下龙体为重,臣等告退。”

      一脱离那压抑的气氛。

      玉都立刻炸了毛:“我本来打算要金银珠宝的,你为什么要堵我发财路?”

      季恩斜睨她一眼:“你行了吧,真是嫌自己的命不够长。”

      “哈?”玉都气笑了:“那胡大人明明说要给赏赐的……”

      “这不是给你封官了吗?你都拿上编制了,你还在这喋喋不休呢。”

      “编制?做五休二的那种?”

      玉都内心狂喜,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不过天上真能掉馅饼吗?

      “等你去了不就什么都能体会到了。”

      季恩懒得与她争辩,直接挥手招来内侍:“带她下去安置。”

      他眼下还要去看那个快冻成冰雕的傻子。

      他去的时候,胡北年果然还直挺挺跪在风雪里,单薄的官袍已覆上薄霜。

      季恩疾步上前,二话不说扯下自己的外袍,兜头罩在他身上。

      胡北年下意识抬手想挡:“不必护我,徒惹是非。”

      “见你深陷风雪,要我袖手旁观吗?”

      季恩不容分说,替他拢紧。

      胡北年不再推拒,低声问:“李将军回来了吗?”

      “他?”季恩嗤笑:“他完了,之前因为明月州援军折损被撸成校尉,此番又在你那儿损兵折将,老头子不扒他层皮才怪。”

      他顿了顿,语气略带复杂:“不过也好,那匹野马,是该套套嚼子了。”

      听闻李秋宰境况堪忧,胡北年长睫低垂,不忍道:“烦请你在老侯爷面前美言一二,责罚莫要过重。”

      “啧,你现在自身难保,倒有闲心管旁人死活?”

      胡北年默然片刻,终是问出最忧心之事:“那玉都她……”

      季恩俯身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她那张脸,我认得,宫中一些老人也认得,想让她活命,趁早想法子把人弄走。”

      胡北年叹了口气:“待陛下龙体稍安,我自有安排。”

      ……

      凤息宫内,冷香幽浮。

      周皇后斜倚软榻,银宿刚奉上新茶,便见周抚踉跄闯入,扑跪在地,面色惶恐。

      银宿眼皮微跳,忧心不已。

      “姑姑。”

      周皇后眼波未动,只对银宿轻抬指尖:“茶凉了,换一盏来。”

      待银宿身影消失,周抚膝行数步,几乎匍匐到榻前,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姑姑,陛下醒了。”

      周皇后神色无波,好似听闻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见她这般镇定,周抚心头更慌:“那胡北年带了个来历不明的妖女,竟真把陛下给救过来了。”

      “你也知她来历不明。”

      周抚醍醐灌顶,眼底阴鸷一闪,忙不迭挑拨:“是极是极,胡北年狼子野心,侄儿前去劝阻,反遭他当众羞辱,他哪是打我,分明是打姑姑的脸,打周家的脸啊。”

      周皇后垂眸扫他一眼:“你身上流着周家的血,要惜的是周家的荣耀,而非你那点不值一提的脸面。”

      周抚心中苦闷,他这庶子,在家中本就如履薄冰,好容易攀附上这棵大树。

      此刻被这般敲打,满腹委屈只能强咽下去,脸上硬挤出谄笑:“姑姑教训的是。”

      周皇后片刻后方道:“季恩动不得,他父亲那条老狗的心腹李秋宰,不是正闲得发慌么?让太子出面,给他个兵部侍郎的位子坐坐。”

      周抚瞳孔一缩:“这不是助他升迁?”

      周皇后指尖重重按上额角,似要压住心头翻涌的烦躁。

      “本宫方才的话,都喂了狗不成?”

      “周家要的是大局,是人心,拉拢李秋宰,便是捏住了季平一条臂膀,这点手段都看不透?”

      周抚低垂下脑袋,不敢再多言。

      现下多说多错,不如闭嘴。

      周皇后深谙驭下之道。

      蠢货也有蠢货的用处。

      她呷了口茶,氤氲水汽模糊了她眼底的算计:“你也老大不小了,本宫瞧着,李德昌家的嫡女,与你倒是般配,待你日后出息了,风风光光将她迎过门便是。”

      周抚自嘲道:“她可是宰相千金,姑姑莫说笑了,侄儿这等身份,李相怕是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周皇后睨他一眼,指间那串佛珠不由加速了,珠子碰撞发出急响。

      “他那身紫袍金带,是周家给他披上的,他若乖觉,那身官袍便穿着,若不识抬举,周家既能给他穿上,自然也能扒下来。”

      周抚惶恐地抬眼:“姑姑,周家再煊赫,终究在陛下之下,这般明目张胆,岂非引火烧身?”

      周皇后冷眼瞧着周抚那副愁云惨淡的模样,心底掠过一丝轻蔑。

      蠢货,只看得见眼前三寸地。

      “这些事不需要你管,你需要做的是……若那医女真能妙手回春才是真正的祸端,给本宫盯死了,若有半分差池……”

      她未尽之语化作眼底一闪而逝的戾气。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女人,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任何可能动摇大局的人,都必须毁掉。

      银宿察言观色,适时上前,对着周抚微微欠身,客气中藏着强势:“娘娘需静养,少爷请随奴婢至偏殿用些茶点,稍事歇息。”

      “不……不用劳烦银宿姑姑了,我自己回去。”

      周抚不敢多留半刻,他连忙告退,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

      周皇后缓缓闭上眼,指腹用力捻过一颗颗冰凉的佛珠,仿佛要就此碾碎心头的烦躁。

      即使只有宫人惊鸿一瞥的回报,也足以在她心头点燃一把怒火。

      “银宿。”

      “奴婢在。”

      银宿如影子般回到她身侧。

      “去查。”

      周皇后睁开眼,眸中再无一丝波澜,只剩下深潭般的幽冷。

      “查清那女人的底细,一丝一缕都不许放过。”

      “是。”

      银宿垂首应道。

      “还有,辛贵人当年病中,可留下不少旧物,挑几样合适的,送去给那位大夫用着,既是侍药,用些故人之物,也算全了缘分。”

      银宿心领神会:“奴婢明白,定会挑拣些念想深重的器物。”

      殿内鹤香袅袅,那香气却再也压不住弥漫开的森然。

      周皇后重新靠回软榻,穿透窗,望向海潮宫的方向。

      “本宫不可能会让你活第二次……你就算死而复生,也给本宫老实待回十八层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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