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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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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长亭嘴角轻勾,望着眼前烟波泛泛的西湖,恍然间似又看到了当年的景象……
就在那位画师要为画中人点上眼睛的时候,来了一位白衣老者。
“年轻人,点睛之笔一落,便是给了画中人生命,你可要三思而行。”
“那白衣的老者,便是那位司墨的仙人。画师并不知道那镐水来自天上,自有灵气,仍给了那画中人一双眼睛。画成后,那白衣老者便不知去了哪里,那一池镐水也顷刻间褪去了墨色,变得与一般的湖水无异。那以后,镐水便成了传说,再也无人到那里。司墨的仙人怜那画中人得了灵魂却无法挣脱那堵残墙的桎梏,便将一支笔留给了那画中人。那毛笔落地生根,很快,便长成了一片竹林。兴许是因为那笔常年沾染过墨的关系,那后来长出来的翠竹无一不是带了墨色,就像被水墨浸染过一样……”
“呵,原来竟是个如此稀奇的故事。那仙人为何要留下一支笔?”
傅长亭脸色沉静了下来。
“我本是那池镐水中的墨所化,既有了灵魂,便有了寿命,若不得作画之人的解脱便将永生困于那残墙之上,不消几百年,待那镐水中的墨用尽,便是我魂飞魄散之时……”
“哎,是缘是孽,终究逃不过宿命。你本不该存于天地,只因我的过失受此劫难,我将此物赠与你,保你千年寿命,望你在墨用尽之前得那人予你解脱,或是转世轮回,或是灰飞烟灭,便看造化……”
“我便在那画中等待……一晃,便是一千年……”
沈墨去了圆觉寺。
藏经阁外的竹林后是一堵残墙,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墙上有一副画,隐约可见画中是一青衣男子,前些天雨水过后已经越发模糊不清了。
雨水打在伞上,一声一声敲击着沈墨的心脏,“呵,竟就是这堵墙么……长亭……”
沈墨想起了前不久慧能说过的话。
“施主不必多言了。解铃,自需那系铃之人。老衲,也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难道,只能眼看他就此消失么……”
“若要得到解脱,便要那作画之人将那残墙上的画像抹去。”
“抹去……”
“便是如此。抹去画像,他才能摆脱桎梏,不用再留在画中,或以灵体悠游于世,或入轮回而重生。”
“可又要去哪里寻那作画之人?”
“寻得到寻不到,但看缘法。众生皆有因缘,佛说随缘而定,沈施主以为如何?”
找不到,茫茫人海,历经千年,当初作画的那人早已不知轮回何处,又要去哪里找寻。
沈墨参不透慧能的禅机,他只知道,若是傅长亭再停留在画中,等待他的就是灰飞烟灭……
仍是那幅《清明上河图》,热闹的长街人来人往,随手抓来一两个路人便问:
“可有见到一位左眼下有黑色胎记的青衣男子?”
一路找寻,直到看到那人椅在楼上朝他招手。
沈墨匆匆上了楼,抓过傅长亭的手,“跟我走。”
“去哪里?”傅长亭不动,凑近些又问:“可又是寻到了好玩的去处了?”
“不,我要带你出去。”他怎能眼见他在画中灰飞烟灭。
谁料,傅长亭轻轻拂去抓住他袖子的手,嘴角勾起,“你要如何带我出去?”
沈墨闻言一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是啊,他只凭着一腔执着,想要带他走,想要救他,想要陪在他身边……可,他一介凡人,又如何带他走出那千年之久的囚笼……纵使如今这囚牢换做了他亲手画的,他也无法带他出去。
“你走吧,以后都不要再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赶我走?”
“不然呢?”傅长亭轻笑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
“那日我见你作画,本只觉有趣,想看看你画的什么,偏巧,你画的人,和我的容貌颇为相似,但是你在我的脸上多加了这么一笔,改变了我的样貌,那堵墙我却是回不去了,只能留在你的画中。引你入画,本为了捉弄你,谁料你如此有趣,非但不怕我,还百般与我亲近……你不走,莫非还想留在这画中世界陪我么?”
沈墨拉住了傅长亭的手,望着他坚定道:“我一定会找到那个人,我不能眼看你就此灰飞烟灭……”
“哈哈……”傅长亭大笑,直笑到眼角泛酸,滚落出几滴眼泪,背过身去,
“我灰飞烟灭与否,与你何干?”
“我……”
“你……又是我的什么人?”
“长亭……”
“你走吧……”
“等一下,我还有话和你说。”
沈墨一脸的急切,傅长亭没有听清他说的什么,隐约只能看见他的口型。
又是一夜春雨。
竹涛依旧,鸟鸣幽幽。
一堵残墙零落散在满地的青草间。
又有好奇的声音在问:“师父,后院竹林的那堵墙怎么倒了?”
“呵呵,机缘到了,自然就该尘归尘,土归土。” 年老的住持慈爱地摸了摸小沙弥的头,望向那散落一地的残墙,“世界众生,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
似闻当年仙人的叹息,“若是有幸,那墙自行倒塌,你也可得一缕魂留存于世。等得到,等不到,但看机缘;幸与不幸,便看个人……”
沈墨有瞬间的恍惚。
绿鹦鹉蹲在架子上安静地小憩,香已燃尽了。一幅画接一幅画地展开,却都不见了那抹青色的身影。
“他真的,不见了……长亭……”
你去哪儿了?
“灰飞烟灭么……长亭,你如今,身在何处……”
打开的画卷铺满了书案,望着那些画,沈墨又开始喃喃自语了……
“你不是喜欢水墨画么,以后,我每日为你画上一幅,直到有一日,你能再出现在我的画中…… ”
“你喜欢名山大川,还是小桥流水?”
……
“塞北的雪,或是江南的雨……”
……
有人在身侧笑答:“我哪样都不喜欢。”
沈墨轻嘲一声:“都不喜欢吗?那你喜欢什么?”
再望一眼手中的画,苍翠带墨色的竹林,画面上留有大片的空白,竹仍在,只是那竹林外的人却已不再……
作者问:你的机缘为何,你又觉得幸与否,长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