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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如梦佳期(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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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人在冬日是不会觉得热上心头的,哪怕一直给自己灌热水和姜汤,过了一会儿之后经受风雪的洗礼,都会身心俱冷。
林瑾华心底律动已经快要超过平时的两倍了,她和林谟并排坐在星竹台榭客舍的案几边,接受着来自师兄师姐的疑问。
他们俩都没有看对方,大抵是知道对方现在的脸色红成了什么样吧。
天栖最先对这两位感到好奇,率先发问:“瑾华,这位便是那日在皇宫帮助我们的那个器灵?”
林瑾华指尖攥紧了自己的衣角,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林谟回答:“不错,在下林谟,正是瑾华灵器玉如意的器灵。”话音甫落,他用灵力在手中凝出了那把通体莹白的玉如意。
很多弟子都听闻灵谷弟子林瑾华有一把灵宝如意,但很少有人亲眼见过那是什么样的,在座上几位亲传便是这其中之一,比如聂清、杨秋以及那位一直在闭关未出的木须臾。
任谁来了见到这把灵气充裕、品貌极佳的法器都会惊讶的,何况是它被一个极为陌生的男子拿在手中。
而今的修真界民风开放,是不禁止各种各样的恋爱形式的,剑灵器灵都可以相恋,但是很少有,大多数时候自己的心上人是一把剑或者一把法宝,多少是有点梦幻的。
“虽说鸳鸯成欢,霓虹为伴,师妹,我等本不欲过问你的私事,只是,林兄台身为器灵,多有不便啊。”木须臾语调相当平静,语气底下的一份关心却溢于言表。
在座的诸位纷纷觉得惊奇了,几位和瑾华算得上同生共死的师兄师姐还没开始说,这个无情道大师兄倒是说的很好。
但是他不是修无情道的吗,为什么对情爱之事能有这样的见解?
兴许是觉察到了诸位的目光,木须臾轻咳了一声,说:“我道无情,并非是不懂情。”
这会儿大家倒是没怎么看他了,重新把好奇和疑问放到了林瑾华和身边的林谟身上。聂清注意到林谟眼尾和嘴角的两颗痣,一时之间看清他的相貌,不由得出了一会儿神,其实单就这张脸来说,他和瑾华师妹的确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啊。
杨秋在聂清面前摇了一下手上的铃铛,一阵清脆的叮铃声拉回了聂清的思绪,她也咳了两声,说:“不知林郎君,修为如何?”
林谟抬头,语气沉稳极了。
“化元初期。”
谁懂那一刻在座众人的沉默。
崔阑安揺扇子的动作都静了一会儿,他最先回过神来,继续揺扇,面上保持着微笑,他问:“林郎君,今年年庚几何?”
林瑾华心底有些郁闷了,师兄师姐们这个样子是在关心她,但是这个冷到极致的气氛又是怎么回事啊?
林谟面色还是没变化,像是已经老僧入定一般,不会因为外界的事情变化自己的心情,他轻飘飘地说:“二十。”
瑾华听完,觉得莫名其妙极了,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但是她的修养是极好的,还不至于就在这大庭广众地就把茶吐出来。
只是在座的几位,殷若离是真的呛到了,天栖也有点惊讶了。
林瑾华感觉一阵阴寒,下一秒就被戳穿的话那也太难堪了吧,不过仔细一想,她好像也确实不知道林谟多少岁,就帮着打圆场说道:“是啊,他今年及冠,说起来我好像还不是很称职,还不知道你生辰哪天呢……”
师兄师姐没话说了,这个年纪修炼到化元也正常,倒是他们每个人都先入为主了,这把灵器上的灵光不算太强,却很适合林瑾华,他们误以为这把灵器是上百年的珍品,而今听到这话,只能认了。
“你能记得此事,我就很开心了。”林谟侧身看着林瑾华,与方才那冷漠的神色全然不同,像是两个人一样。
木须臾&殷若离&天栖&崔阑安&聂清&杨秋:……
这个人为什么有种很让人不爽的味道?
林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对着抛了林瑾华含情脉脉的一个眼神以后就起身,对着她的诸位师兄师姐行礼,温声道:“我自苦厄之中被瑾华唤醒,此生愿与她相与安好,共患难同生死,一起修炼一起得道,不离不弃,天地为鉴。”他的礼仪和说话的口吻都很清晰明了,完全挑不出什么错缪。
事已至此,师兄师姐也只能纷纷选择打道回府,仔细一看外面的山色,距离午夜还差半个时辰,在灵谷待的时间确实有些久了。
走的路上,好像每个人都隐约有什么心事。
崔阑安走在殷若离身侧,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件精巧的偃甲造物,看上去是一个盒子,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他用紫檀扇捂了捂脸,看着殷若离那张有些暗沉的脸,装作很自在地问:“师兄,这个盒子是什么啊?”
殷若离神色冷淡,把盒子递给了他,说:“灵锁盒,你可以试试能不能给打开。”
崔阑安拿着盒子细细审视了一番,几乎是把那个盒子四面八方都给看完了,上面的水纹明显,不用猜都知道应该只有水灵根的弟子能打开。
不过他本意不是打开,于是用了一个大衍神通术看清了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他的眼眸在术法加持之下变得通明清澈,不一会儿就看穿了。
他笑着将盒子还给了殷若离,摇着扇子给他扇了扇风。
“大冬天的你发什么疯?”殷若离被他这个举动莫名其妙到了。
崔阑安暗暗笑了,用很轻的声音跟殷若离说:“安慰一下你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的失恋心情。”
殷若离额头都起青筋了,崔阑安默默把一只手放在背后掐诀,使了个神行符纸一溜烟一样就跑远了。
要是被他抓住,崔阑安肯定会很惨的。
殷若离长舒了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头顶上的那轮孤月,感受着寒冷又孤寂的夜,其他的亲传弟子都已经各自回了自己的谷里,他本该也回器谷的,冷夜里没有再落雪了,他就一个人走在积雪的竹林里,像是感觉不到冷一样。
紫竹林的风声簌簌吹着竹子的空灵之声,夜间的寂静冷清显得灵谷更加清幽,这份宁静与器谷随时可见的火热不同。
人不是喜好单调的,在体验过一番火焰般的嘈杂之后,也愿意去尝试水一般的冷静。也许,能荡起水面的一番涟漪呢。
“快要午夜了,你也该出来了吧?”殷若离哈出一口暖气,问的很平淡。
他低头的那一瞬,周身灵气变得浓郁,浓烈的火息将自己包围,再抬头时眼神底下的晦暗盈了出来。
“这是在试图冷死我?哦……?”他看向了手里拿着的那个偃甲盒子,冷酷一笑。
“真有意思。”
送走几位师兄师姐之后,林瑾华就没忍住和林谟进行对峙,和他在桌案边对坐,但却没好意思开口。
十六岁的少女第一次尝到情爱的滋味,也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了何为被人发现情爱之后的羞涩,真是叫人脸红,又觉得无地自容啊。
林谟带着纯澈的笑意,年夜前夕的那种苦涩之意已然不存,他而今的笑是真的,发自内心,久久难消。
瑾华看着他,不知为何心底有股气,说:“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啊?”
林谟很坦然,撑手看着他心尖上的姑娘,眼底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因为终于有人知道你我的关系了。”哪怕林谟说不清究竟是何时对林瑾华产生好感的,但他能清楚意识到,有人对她释放好感时他的不适感。
木须臾、殷若离、迷吾……这么一想还真是挺多人的。
林瑾华拿他没办法,苦着一张脸,趴倒了桌案边,闷哼着说:“要是有人知道你不是器灵就惨了。”
这个问题林谟也考虑过,但他的气息几乎与玉如意融为一体了,虽然不足以掩饰他的灵根属性和修为在哪个境界,却也能够混淆他的真实身份,他可以往返玉如意与林瑾华的识海之中,既可以作为器灵守护她,也可以在她感受到苦痛时选择顶替她的身体,替她承受疼痛和伤口。
尽管他很少选择那样做。
林谟将瑾华扶起来,让她的身子斜着靠着自己,轻轻安抚她的后背,说:“知道便知道了,大不了我躲到你识海里,从古至今还未有过可以强行入人识海者吧。”
听到怀中人的笑声,林谟心情更好了。林瑾华打了一下他的胸口,笑着问:“你是打算一辈子吃我软饭?”
“嗯,好像也未尝不可,反正我都跟你姓了,从此入赘林州也不是不行。”
林瑾华笑出声了,抬眸看了看他的神色,看上去还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嗔了一声:“那你可要注意了,想入赘我家的人可多了。”
“瑾华,我离不开你。”林谟渐渐收紧了抱她的手臂。
林瑾华闻言,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她知道的,她都知道。
即使林谟没有说过他漂浮于世间的感受,林瑾华也是能体会到那种感觉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自己为何会在那里,让一个仍有良知的人体会那个迷茫的视野,是一种残忍。
十五年,他无法感知到外面的世界,日复一日地沉睡在纯白色的幻境里,没有感情,没有意识,没有任何波澜。
他能看到的只有一个女孩在家人的呵护之下长大,渐渐的成长成一个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人」,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一个「人」。
他也想过去追寻那个曾经的自己,但是后来他因为感受到了新的情感,渐渐放弃了,就算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林谟」已经诞生了,他是这个人,独属于林瑾华。
林瑾华缓缓从他怀中起来,捧着他的脸审视了几分,林谟耳尖红的迅速,不知她这是要做什么,给了她一个很迷惑的眼神。
“你的脸长得真的很好看啊。”林瑾华松开手,感叹了一句。
林谟有些气笑了,就为了这个?
他的长相不同于木须臾等人,眼眸并不太深邃,但是鼻梁挺立如剑锋,脸庞比例瞧着就想让人多看两眼,瑾华捧着他的脸的时候在想,可惜阿谟没有大笑过,不然一定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
林谟感觉自己好像被无缘无故调戏了一样,对着瑾华说:“你长得也不错啊。”这话其实没有完全表达出林谟的心情。
林瑾华心头染了几分羞涩的心事,笑了一下,然后双手又迅速抚上了林谟的脸,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他唇角的那颗痣轻轻碰了。
柔软又温暖的唇碰到自己的时候,林谟脑袋是空白的,一种奇异的感觉从天灵直接劈到脚底,完全没有任何应对之策。
这下是真被调戏了。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林瑾华就已经走出门了。
开春之后的三月天里,剑谷的桃花开的正旺,只是她不能去看,有些许的可惜。
想去折桃花做点桃花饼的。
她无奈地等待着禁足的时间过去,可愈是盼望就愈是过得缓慢。这两个月她都快在星竹台榭待烦了,所以当天栖带着一些新鲜的花来到星竹台榭时,瑾华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天栖的神色却如之前那般好,她提着一个花篮,知道瑾华喜欢花,特意去剑谷给她摘的桃花。不出所料的,林瑾华很欢迎天栖师姐的到来,并且很热情。
当她注意到天栖的神色以后,却收敛了几分快乐,小心翼翼的问:“师姐,是有什么事吗?”
天栖在星竹台榭坐了一会儿,虽然脸上蒙着布条,但脸色却是不加掩饰的忧心。
“二师兄受伤了。”
瑾华微微一愣,问:“开春的宫令应该不会太危险,是什么人让二师兄受伤了?”
天栖和盘托出了她所知道的情况。
玄玉宫自新年以来一直有人在偷偷前往藏书阁,因着新年时间宫中弟子大多回乡过年,防备人手少了许多,所以给了一些人可乘之机。前段时间殷若离轮值藏书阁,发现了这个事情,为了保护藏书阁的藏卷,追捕那人到了道场,却不想在道场遭人暗算了。
林瑾华知道这件事之后也着急,天栖轻声安慰她说:“二师兄受的伤是暗灵根所致,若有光灵根在的话就比较好办了。”
只是玄玉宫这一代是没有光灵根弟子的,天栖是金灵根,剑谷的弟子之中也少有光灵根的。本来正巧副宫主一剑灵犀是的,但她半月前去陈国办事去了,就算再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赶回来也需要两日。
“那就没有什么法器可以一试吗?”林瑾华温声问。
天栖摇摇头,说:“要是真有,公冶师伯就不会成日待在淬火坊里不出来了。”
她去看过了殷若离,心口处正巧受了一掌,不偏不倚地差点能够一击毙命,殷若离凭借一把护心镜护住了心脉,玄玉宫上下都不解,究竟是何人能够半夜潜入禁制重重的藏书阁,还有能力一击打得二师兄半身不遂的?
这会儿林瑾华也跟着不解了。
待到天栖走后,林谟出来说了一句:“我那日前去藏书阁时,有个暗影一处禁地盘旋。”
“我记得你说过这事,但藏书阁里哪来的禁地啊?”
林谟摇头,说:“我也不知,所以那个暗影能进,又是为何?”
林瑾华懵了,她将花篮收了起来,眉头的愁绪没有散去。
林谟知道她心中所思所念,要替殷若离治伤,需要光灵根的弟子,而恰巧,他就是。
他拉起了瑾华的手,眼神无比温柔地看了看他,说:“我爱你所爱,忧你所忧,瑾华,你介意再多加几个月的禁足吗?”
甚至担心的不是自己化元期的修为能不能硬扛得过金丹期的伤害,而是担心自己的举动会不会给林瑾华带来不便。
林瑾华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鼻头有些酸涩,摇头说:“我与你一同犯禁的话,就不是你给我加的禁足期了。”
林谟笑了一声,明白了她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