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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高门vs寒门（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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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地重游，人生出的最大的感觉是恍惚，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天栖能够切身地体会那种窒息感，她曾在这里失去她的母亲，也曾在这里度过十余年的时光，痛楚和苦涩一起涌上来的时候，她发现横亘在心头的倒也不能算是伤心。
时间具有冲淡一切的能力，也许在天栖获得新的名字那一刻，她就与过去做了个了断了。
刘倾颜没有父王，没有母妃，没有兄弟朋友，但是天栖有师父，有师兄师弟还有爱她的师妹啊。
太子和花斯打的是什么主意天栖不算是太清楚，没对她丢出钓鱼绳，至少不会让她就这么待在宁王府上，所以思来想去，回到和王府反而最安全。
天栖独自一人在和王府里走着，凭借记忆里那点模糊的印象循着儿时的路，一步一步走到了她曾经和母亲住的那个西阁。这个地方坐南朝北，一年四季没有好的阳光，冬天更是冷的可怕，她好几次都被冻出了疮，还是母妃握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给她搓暖了，然后去王妃住的院子里要炭火。
母妃每次都没说自己被打了，但是天栖能感觉到的。失去视觉的人，对待其他感官的认知总是比别人更深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声响，她都能听见。
天栖自嘲地笑了一下：“还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做法，不给我招一个仆从啊。”
太子命令人把和王府好好修缮一番，但是没说要招人在和王府做工当仆从，天栖一从宁王府出来，就给她最原始的感觉。
她话音刚落，转过身时，两个身影推开了和王府的大门，东走西顾地走了好些时间才在一处花园景致的地方见到了天栖。
天栖坐在花园被擦的锃亮的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知道是谁来了，就对着他们摆了摆手。
其实很多时候殷若离想问天栖是不是其实能看到他们在动。
“二师兄，四师弟，别来无恙。”她的手握着秋千的绳索，状似平常。
崔阑安很自然的走到了天栖背后，双掌轻轻在她背后一推，吓得天栖握紧了绳索，凭空感觉到自己摇了起来，忙说：“你这是报复我呢？”
“哪有？难得见到师姐这么童趣的时候。”他双掌又一用力，把天栖推到了半空之中。秋千比起御风是另一种感觉，需要的力气不多，却能切实让人感到放松和快乐，这份情感不仅属于幼童，也可以属于已经长大的人。
殷若离难得笑了，其实他觉得，离开宁王府，留在这里也不是不行，天栖都放下了。此地环境清净，没有其他人，非常适合他们同门独自相处，告别了高门显户和富贵荣华的虚景，返璞归真，这三个人才感觉轻松了好多。
“有关太子和宁王的事，我有几处疑虑。”天栖脚刹住晃荡的秋千，将她眼中所见心中所虑都说了出来。
崔阑安和殷若离听了，只觉得惊异，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这行事风格要装可是实在难的，宁王府奢华那是有目共睹的，太子东宫清寒，甚至都能算得上是寒酸了，偏生的这太子亲近高门世家，宁王和寒门又来的亲，仿佛是倒过来了一样。
而且其实单论天栖自己，她更喜欢东宫的氛围。
殷若离食指抵着下巴思索了片刻，崔阑安就推着天栖又荡了一会儿秋千，三个人坦诚相待，没有什么顾虑的，互相依靠着，总比在其他人家中守着规矩好。
“怎么，想半天想出来什么没有？”崔阑安微笑着问他。
殷若离一拳打到了崔阑安肩头，给人家打的退了几步，虽说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真被这一拳打的。
崔阑安捂着肩，问：“二师兄还真是好狠的心，师姐你看他，下手没个轻重的。”
天栖没说什么，只是把两个人拉到了花园的亭子里，坐了一会儿又聊了一会儿，聊至兴头时回看天色才想起已经是傍晚之时了。
天栖便起身，温声：“我记得客舍在哪，我带你们去，今夜我想和母亲住在一起。”她总是想着和王府那棵早就枯败的梅树，好像母亲还在一样。
殷若离点头，等到了客舍的时候想起来一回事，他面色有些为难，又有几分尴尬，看向了崔阑安。四师弟难得觉得二师兄的目光有些渗人，转头又看了看师姐。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是极容易被察觉到的，天栖就问：“可是有何不妥？”
玄玉宫亲传二师兄，器谷首座，从未在修炼上出过什么大差错的人，现在居然感到了心中那份莫名的忸怩。殷若离仍看着崔阑安，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四师弟懂庖厨之事否？”
崔阑安：？
这问题问的，他一个从小到大都是家中仆从做好餐食放到盘中盛到他跟前的，甚至不动还有婢女亲自喂，哪来的心思去钻研怎么做饭啊？
只是而今确实天色晚了，太子做事只做一半，不给和王府招仆，也不给和王府送婢女，几乎就是只派人打扫了一下，其余什么都没管了。这样的心思天栖细思也是能想明白的，若是和王府有何不对，她住进来了，吃的住的都是太子的人，届时出事了，可是太子负责。
刘辽逸不想让她住在宁王府，却也不能直接接到东宫，最保险的就是和王府，但终究不可能事事周到，所以他干脆想着，不能做到事事周到那就做到事事都不周到。
退一万步，淑宁郡主今年已经是花信年华，难不成还需要太子这个堂兄来操心日常起居？
所以现下尴尬的就是这三个人一下午没有去买仆从，甚至也没有去包厨子，三个人可都不懂怎么做饭啊。
似乎是众望所归一般，殷若离拿着崔阑安的钱袋出去买东西吃了。
……
秋夜的风是凉爽的，皇城的人喜欢这样安逸的天栖，白天不会太热，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农忙以及航行。
今日最后一艘航船也在码头停靠了下来，城中水道上的花船还能听见笙歌景象，皇城中人家喜好种花，奈何此时是秋季了，除开仍能闻见的桂香，没有什么特别的花。
林瑾华背着包袱下了船，她可努力了好些天了，在玄玉宫各处地区把宫令都刷了个遍，才换得了出宫半月的机会，掌事弟子被这位师妹的毅力和诚心打动了，撑着肚子同意了人家的请求。
别问为什么是撑着肚子的，问就是膳堂好吃的太多了。
林瑾华出宫第一件事花了两天坐船来了扬州，她迫不及待想要找到师姐了。
奈何此时天色已晚，初到皇城，难免有些找不到路，正巧赶上腹中空空，路上带的干粮又吃的差不多了，瑾华就想着入城去买些点心先垫着。
然此时距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已经没有多少点心铺子还开着张了，城中禁卫还没开始巡查，天空之中却能看得见点点星子了。
在皇城的西市逛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家还亮着街灯的铺子，瑾华拖着包袱上前去问的时候，正好有一个声音跟她一起说了出口。
“还有吗？”
那个人说话带着一些扬州口音，是个男子，瑾华转过脸去看了看他，微微抬头才看清他的脸，生的俊美，只是气质有些阴郁。
店家是个中年妇女，见二位客人这样，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话风格也是扬州本地的吴语：“郎君、娘子，不好意思啊，只剩下一份桂花糖糕了。”
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说：“让与这位娘子吧。”他说着就转身走了。
瑾华感觉自己有些尴尬，着急忙慌的把钱袋拿了出来，一份桂花糖糕是十铢六厘，她付完钱以后接过那个纸包，细细数了一番，一共四块，一块约莫三指那么宽，如果能早点找到师姐的话……
“郎君，等等。”瑾华快步走到了他后面，她说的是晏朝官话，奈何是北方人，所以口音略微有些重，希望这么说话一个扬州人能够听懂吧。
很巧合的是，那个郎君听懂了。
花斯这些时日在东宫待久了，今日刚好休沐，在自己宅邸处睡了会儿觉以后都没怎么吃饭，傍晚醒来后想念外面的桂花糖糕了，就在这个时候出来想买一些。
只是没想到会遇到来自远方的旅人，身上还背着包袱，还没找到住处就饿得难受了吧，也是难为那位娘子了。花斯这样想着，却没想到那个娘子会叫住他。
他心中一惊，转头就看见那个小娘子用手帕包着两块桂花糖糕，另一只手包着那个明显缩水的黄纸包。
小娘子生的倒是清丽可人，身上还有股混了桂花味的木槿花味，温婉淡雅。
她手捧着纸包，向花斯递过去，说：“那个，郎君若不嫌弃，我愿与郎君共享。”
花斯还没见过这样的女儿家，脸上有了几分笑意，这还是他第一次被这样一个陌生人的好意逗笑了。他到底没拒绝，接过了纸包，然后颔首道：“那，多谢娘子了。”
“不谢不谢，啊对了，郎君可知，和王府怎么走？”瑾华温声问。
花斯的眼神晦暗了几分，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却问：“娘子是和王府什么人呢？”
林瑾华脑子转了个圈，就说：“啊，我是来寻亲的，家中人给信，信上说居所就在和王府向东两里。”
花斯笑的更明显了，点头，然后说：“从此处出发往西走一炷香，往右拐个弯就到了。”他这话说的也是陈国官话，真的有点怕小娘子听不懂扬州话。
瑾华微微躬身道谢，心情似乎比买到点心吃了还要开心。
她走之前花斯甚至还提醒了一句：“快宵禁了，娘子脚程可要加快了。”
拜托，平地赶路这样的事情，对于一个修仙人士来说完全不成问题，但是瑾华还是感谢了他的好意。
花斯看着那姑娘快步走了，将黄纸包打开，里面躺着两块新鲜的桂花糖糕，拿了一块送到口中，脸上的笑变得更加真实，呢喃道：“还和从前一样。”
……
瑾华提着月白色的裙角即刻往那边跑过去，总算是赶在宵禁之前翻墙进了和王府的门。
她第一眼看到和王府的时候觉得不太对劲，门口的灯笼居然是灭的，一更天都没有不该这么早熄灭灯火啊，身后还有禁军巡逻，无奈之下她只好翻墙进入了。
高门世家的小姐也不算是没有住过奢华的房子，但是空旷成这个模样的，还算是第一次见。
她翻过院墙，轻盈落地，偌大的和王府寂静无声，只有风穿过回廊的细微声响。
她借着微弱的星光，谨慎地摸索着，前方不远处似乎有灯火，她以为是师姐所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光亮来自客舍，殷若离正盘膝坐在榻上调息，崔阑安则懒散地斜倚在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一本书。殷若离倏然睁开眼，凌厉的目光射向窗外：“谁？”他动作快如闪电，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红色流光飞了出去，直扑院中那道悄然接近的纤细身影。
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瑾华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拿出她的白玉如意，温润的白玉光华一闪，一道清澈的水幕瞬间在她身前展开。
赤红的灵焰撞在水幕上，一阵白雾弥漫开来。水幕剧烈震荡，林瑾华闷哼一声，筑基期的灵力在金丹修士的冲击下是很吃力的，但她反应极快，手腕一抖，白玉如意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数道凝练如冰箭的水灵气穿透白雾，直射殷若离周身要害。
“嘶……”殷若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这灵力的精纯度和施法速度远超普通筑基修士。
他指尖轻弹，数点火星精准地迎上水弹，在半空中炸开细碎的火花和水珠。欺身再上之时，掌中火焰吞吐，绕过水幕的防御，直取对面之人的面门。
林瑾华道士临危不乱，身形如风中弱柳般向后飘退，同时手持如意凌空画圆，一面水盾瞬间凝结，堪堪挡住火焰的噬咬。
两道相冲的灵力余波在寂静的庭院中激荡开来，吹动了地上的落叶，殷若离攻势连绵，火舌吞吐比他平时在炼器房内的火焰范围大得多，林瑾华则凭借水灵根的绵韧与变化，或挡或卸，或凝水成冰反刺，身姿灵动，虽处下风，却依旧守得密不透风。
十几个回合过去了，殷若离都快怀疑自己功夫问题了，他一招火云手拍了出去，林瑾华避无可避，白玉如意光华大放，一道凝实的水龙卷咆哮着迎上。
就在水火即将再次猛烈相撞的瞬间，殷若离的眼神才注意到对面那个人的法器是一柄玉如意……
水灵根，玉如意……他好像知道为什么能斗这么久了。
殷若离掌中的火焰硬生生偏移了方向，擦着水龙卷的边缘轰在旁边的空地上，炸起一片尘土。他脸上的警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和惊喜，脱口而出：“瑾华师妹？”
林瑾华微微怔愣了片刻，水龙卷失去对抗之力，无声地溃散成点点水珠，在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听到这声呼唤，她紧绷的神情也松了下来，温婉的笑意轻轻浅浅地浮现在脸上：“二师兄？”
两人隔着弥漫的水汽和尚未散尽的灼热气息，目光相接，几乎是同时，唇角都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露出一个了然的、带着重逢的暖意的笑容。
刚才的剑拔弩张仿佛从未发生，只剩下同门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
“师兄，外面怎么了？”天栖的声音从另一侧的回廊传来，她并未点灯，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朦胧。
崔阑安也终于从窗口探出头来，看清两个人以后心中明了，难怪能打那么久呢。他目光落在院中那个温婉的身影上，眼睛倏地亮了起来，“瑾华师妹？你怎么来了？”
天栖的脚步微微一顿，虽然目不能视，但某种独特的感觉让她瞬间捕捉到了熟悉的灵力波动，那如春水温润宁静的气息。她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低声道：“瑾华？”
“师姐！四师兄！”林瑾华看到他们，笑容更加明媚，快步向回廊走去。
崔阑安早已三步并作两步从屋里跳了出来，笑嘻嘻地迎上去，习惯性地就想揉乱林瑾华的头发：“哎呀，真是稀客，师妹怎么找来的？刚才是不是二师兄犯迷糊，把你当贼打了？”他一边说，一边朝殷若离挤挤眼。
殷若离难得没有反驳崔阑安的调侃，他脸上也带着轻松的笑意，只是略显不自在地轻咳一声，算是默认了方才的乌龙。
天栖拉着师妹的手，笑的很开心，说：“瑾华，路上可还顺利？夜深露重，快进屋来。”
师兄妹四人在西边的一间客舍坐下，瑾华将包袱放到了一边，但后说：“我把玄玉宫宫令都刷满了才换了出宫半个月的机会，师姐，我好想你。”
天栖轻轻握着她的手，安抚道：“我也想你，你可比你两个师兄好多了。”
崔阑安&殷若离：？
这怎么还对比上了？
林瑾华看着两个师兄，眼中都是钦佩，然后对着自己的师姐撒娇：“师姐，我赶路过来，还没怎么吃东西，方才吃了两块桂花糖糕，您这里有吃的吗？”
这话一说完，三个人都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是殷若离最先没憋住无奈的笑了，然后说：“师妹你来的……巧又不巧，我们这些日子在和王府都是自己买东西吃的。”
他话一说完，崔阑安也顶着那种欲哭无泪的表情看着他，甚至就连天栖也叹了口气。
林瑾华表情难得的有些尴尬，尽量保持了一丝正常，温声问：“那，王府厨房在何处？可有一些食材？”
“有！这个就请你放心，我今日买了好些食材的。”崔阑安说道，他还想请个厨子的，只可惜他们在这儿待的时间不多，皇城的厨子大多都在餐馆和各位达官贵人府中，找人牙子买个会做菜的奴仆也不行，不招临时工。
这几个人都揣着一种在这里待不了多久的想法，没过多久就被这个想法打脸了。他们发誓，明天一定去好好采买！
林瑾华无奈扶额。
“带我去厨房吧。”
总归是给自己和师兄师姐们做饭。
天色已晚，林瑾华在厨房没做多久，和面揉面煮了好些汤饼出来，混着隔壁荆州特有的辣子，端了四碗到客舍。
师兄师姐这顿汤饼吃的能说是毕生难忘，好吃到哭。
“我单独给你俩留了，等会儿啊。”林瑾华用神识对着玉里那两个人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