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大难》谢恨水

7、漏

　　开学之后，春暄有一场两星期的军训，祝瑜也刚好和祝胜去外地一个刚挖掘的考古地看出土的竹简。
　　春暄还是住在祝瑜的房子，祝瑜安排了祝家一个照顾他多年的阿姨过去。
　　春千山期间回来过一次，春暄提早回家，说大学在外面租房子住，春千山没有多问，往春暄刚注册不久的微信转了几万块钱，叫春暄注意身体，亲了亲春暄的侧脸就又匆忙地拿着资料走了。
　　春暄的微信是祝瑜注册的，教了春暄很久怎么样发消息、打电话和收付款。
　　顶着大太阳一动不动、流一整天的汗、回到家洗完澡倒头就睡是春暄对军训的全部记忆。之后是新生入学典礼，休整很久的纪录片也重新开始拍摄“秋”、“冬”部分。
　　入学典礼散场之后，春暄和几个同学一起往场外走，差不多在人群的最后。
　　春暄在门口看到李正，和同学告别之后往李正那边走。路上遇到一个女生，她走到春暄面前，很惊喜地说：“春暄！好久不见！”还往前作势要抱春暄。
　　大概是春暄眼里的困惑太明显，女生停下手，道：“你不认识我了？不应该啊，我们前几年不是还见过一次吗？”
　　“见过吗？”春暄的生活几乎不和陌生人打交道，她的生活圈很小，即使是稍微认识的人，也能很清楚地记得。
　　女生皱眉道：“见过啊。不对啊，我们以前还一起玩的啊。”随后，甚至怀疑起自己摸了摸头。
　　“我家以前也在研究院家属楼那里呀，小时候大家都一起在巷子里玩。即使后面我家搬走了，我十几岁的时候还和我爸妈一起回去处理房子的事情了呀，我碰见你要出门练琴，还和你讲了几句话。”女生皱着眉回忆完所有和春暄有关的过往，确信自己没记错。
　　原来是那么早之前的记忆，春暄不好意思道：“我不太记得太早的事情了。”
　　不算很早吧，那个时候大家记忆力就应该挺好的了，女生想道，但也不太有所谓地说：“没关系。春暄，很高兴又和你见面！”
　　春暄笑着点点头。
　　“那我先走啦。”
　　“好。”

　　“碰见朋友了？”李正问道。
　　春暄回想了下女生的话，“嗯，小时候的朋友。”
　　李正笑道：“小时候的朋友到现在也能聊那么多吗？”
　　“没有，刚刚在说我忘记她了。”春暄顿了顿，又道：“小时候的事，我不太记得了，然后她跟我讲了一下。”
　　李正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问了下春暄的课程安排，好和录制内容对一下。
　　闲聊完，摄影师把相机开机开始录制。
　　一个已经散场的会场，李正和春暄走在人群的后面，聊春暄的大学课程。
　　说到社团的时候，李正笑着建议春暄参加一个，她几乎没看到过春暄和外人交往，希望春暄在更广的人际交往中交到朋友。春暄愣了愣，说会考虑的。

　　社团招新的会场里，春暄的手里被塞了很多宣传册，广场两边摆满了各样的社团，每一个摊位前围满新生。春暄走在之间空出的路上，最终走向一个“八表同韵”的音乐社团。
　　这是音乐学院的学生组织的社团，很快有人认出春暄，惊呼一声之后，问：“你是春暄吧？春暄！我是你的粉丝！”
　　春暄慢半拍地应下，无措地说了声“谢谢”。
　　女生反应过来，收敛很多，尽量克制地和春暄自我介绍：“我是林正卿，这个社团的社长。”说完，又朝摊位末端叫人，“谢时，快过来！”
　　林正卿叫完人还挺不好意思，一面又是担心春暄立马走人的表情，对春暄笑了笑。
　　谢时问：“干嘛？”
　　林正卿给她使眼色，手指偷摸摸指了下春暄。
　　谢时看向安安静静站在摊前的人，笑了下：“春暄？”
　　“你好。”春暄也笑。
　　林正卿揽住谢时的肩膀，一面笑嘻嘻地看着春暄，一面在谢时耳朵边低声说：“留下她，快留下她，给我留下她！”
　　林正卿向春暄介绍：“这是我们副社长，谢时。”
　　谢时道：“春暄，你加我们社团吧。”
　　林正卿的笑容裂了一丝。
　　春暄看了看摊位上的宣传海报，说：“好。需要填什么吗？”
　　“不用不用，你加一下我的微信就好，到时候我拉你进群。”启用最高权限给春暄免面试的林正卿立马掏出手机调出二维码。
　　春暄低头找了一会儿扫一扫，花了几分钟才把林正卿加上。
　　春暄走之前，林正卿请求着拍了一张合照，说是发宣传用。就在乱糟糟的摊位前，还撑了一顶红色的帐篷伞，顶端拉了“八表同韵”社团的横幅，背后人来人往，春暄遮阳用的伞收了拿在手里。两人站得有些距离，林正卿依然满足地笑了。
　　“春暄，你记得看我给你发的消息，一定要来好吗？”林正卿不舍地叮嘱春暄。
　　春暄道：“好。”

　　正式开始上课后不久，社团办了一次欢迎仪式，春暄没有去。林正卿很担心地问春暄怎么了，春暄说是不习惯太多人的场合，林正卿很快表示知道了。社团第二次办活动，是准备习琴，没有乐器基础或基础不扎实的社员分为一组，由学院的学姐学长教课；基础好的和本身就是乐器表演系的社员分成一组，一起练习交流。因此，这说是一个社团，其实更像同好交流群。
　　考虑春暄的喜好和知名度，林正卿邀请春暄加入她所在的小组，同组的还有谢时和同大二的几个同学。春暄第二次到了，主要是听林正卿她们聊。
　　学院不久要举办一场活动，需要一场演奏来开场。林正卿定下曲子，还专门在微信上给春暄重新发了一次。

　　这之后很快来到大学的第一次长假期。
　　祝瑜和春暄在学校附近的房子待了两天，几乎不出门，家里的窗帘也关着。窗帘厚实，遮光性很好，拉上之后几乎看不到外面的光亮，春暄因此长时间地不知道是白天还是夜晚。
　　“不要了好不好？哥哥，不要了。”春暄几乎是哭着说的。
　　祝瑜的喘息很热，几乎毫不克制地在春暄耳边吐息，手放在春暄明显的蝴蝶骨上来回安抚似的抚摸，一手抬着春暄的大腿根，没有阻碍地感受春暄带着汗的细腻的皮肤，听到春暄的求饶，放开了一直含吮的地方，说：“嗯，不弄了，不弄了，宝贝别哭。”
　　“别哭，乖。”祝瑜把人抱在自己身上躺着，改成安抚地拍拍。
　　“好了吗？”祝瑜伸手摸了摸春暄的眼周，没有再滚出眼泪，只是还是热乎乎的。他是笑着说的，呼吸还是有些粗，低眸注意看春暄脸上的表情，抓着人在掌心里，也不愿意弄痛她。
　　春暄撑着祝瑜硬邦邦的腹肌，拉开在沙发上最大限度的距离，慢吞吞道：“嗯。”
　　听着却还是没缓过劲，像失神一般。
　　祝瑜笑道：“我还没怎么弄呢，以后怎么办？”
　　春暄只觉得热，从心里到身上的每一处地方，汗腻腻的，和祝瑜的也沾了层汗的肌肤挨着，像要融化在一处。她还是呆呆地“嗯”一声，枕着祝瑜的肩，呼吸变得和缓，散在祝瑜胸前的热气像睡着的小狗呼出的一般。
　　祝瑜等了等，把人抱进了卧室，站在床边俯身亲吻春暄的额头：“睡吧，宝贝。”

　　过了几天，祝瑜自己开车带春暄回祝家，下了车火急火燎地带春暄去琴房。春暄问怎么了，祝瑜推开门，笑道：“送给你的。”
　　一架刚装好的管风琴，比以前看到放在教堂的小了些，但依然足够让春暄感到惊喜，以及状况之外的害怕。
　　“怎么样？喜欢吗？”祝瑜走了几步，又走回来看着春暄。
　　没有采取教堂里哥特式的怪诞或巴洛克式的浓重强烈，整体采用暖色调和尽量低调的结构，相同的是足够富丽堂皇。
　　春暄抬头看了看顶部，说：“嗯。”
　　祝瑜看着春暄，继续道：“还请了老师，到时候可以直接去上课。”
　　“好。”春暄好奇地走上前，东张张西望望，看着这架庞大的管风琴，问道：“会不会很吵？”
　　“这个很贵吧？你还有钱吗？”
　　春暄像是拿到一件很喜欢却太过昂贵的礼物的小孩，对着管风琴好奇地打量，却始终保持距离，还很担心祝瑜有没有因此破产，带着一种冒傻气的单纯。
　　祝瑜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人抱进怀里，道：“不会吵，改了一些结构，你看是不是比教堂的小很多？”
　　他亲了亲春暄的侧脸，手抓到春暄的手腕，左手是他的银镯，右手是前不久买的正冰晴底翡翠镯，大拇指顶着镯子内侧不断按揉春暄的过细的手腕，想起在床上春暄的两只手都搭在他的肩上，会不时发出金石碰撞声。
　　祝瑜哑声笑道：“很贵，你把你自己卖给我都不够，得再给我打一辈子工。”想了想，又道，“当我的助理怎么样？平常陪我看书，在学校帮我监考、改卷子，晚上再陪我睡觉就好了。”
　　“嗯？好不好？”
　　春暄愣愣地答不上话。在床上面对祝瑜的下流话她能做的只有面红耳赤，床下对祝瑜一本正经的话也无能为力。
　　祝瑜体贴地改了条件，笑：“那把你自己卖给我就好了。”
　　“答不答应？再不说话就咬你了。”
　　这是祝瑜新发现的让春暄开口的办法，据春暄说，因为祝瑜亲得太用力，像是用牙咬了一样，去社团练琴的时候被人问脸上、脖子上怎么受伤了。
　　祝瑜就说吻痕怎么会和咬的痕迹一样，当晚立马采取行动进行比较。事后证明确实不一样，又咬又吸的痕迹说是被人殴打了也不为过，祝瑜还挺高兴地说解决了一个问题，笑得让在看电视的春暄不受控地发抖。
　　“好。”春暄很小声地回答。

　　装管风琴是祝瑜很早决定下来的，先是在海外制造，等完工了再运回国内组装，中间断断续续，完工之后搁置了一段时间。基本是祝琳和许宁跟完了全程。
　　祝琳一边忙公司的事，一边叫秘书安排采购、请制琴师，托人在海外监管全程，要拍板子决定时又发消息给祝瑜。等运回国内准备组装时，祝瑜先是跟导师出差，后来和祝胜去外地，往往一两天才能回复，因此拖长了进度。许宁最近在忙转高校的事，打算从研究所退出来，空闲了很多，听说是祝瑜送给春暄的，也很认真地跟了一段时间。
　　陆绾从祝琳那听到消息，感叹这项工程的浩大，说没想到大哥还挺浪漫，忙完最近的一个拍摄项目，也去帮许宁看着。
　　这会儿放假，陆绾还等着春暄看完，问她几件事。
　　等春暄和祝瑜从琴房出来，陆绾招呼春暄到客厅聊天，祝瑜要去书房写论文，和春暄说了几句话才让她走开。
　　陆绾注意到春暄的嘴唇破了点皮，是不仔细看就看不出的程度，她看春暄的嘴唇比平时红就多看了几眼。
　　陆绾笑：“你是不是不小心把我删了？”
　　“什么？”春暄两只手放在膝盖上，闻言疑惑地看向陆绾。
　　陆绾拿过手机给春暄看两人的聊天界面，她最近发的消息旁边都有一个红色感叹号，并提醒“发送朋友验证”，陆绾随后扣了满屏的问号。
　　春暄低着头看，还点了下发送验证，“应该没有吧，我去看看。”
　　祝瑜拿着她的手机，春暄只好去书房一趟。出来的时候，嘴唇很红，湿润润的。
　　“我给你通过了。”春暄把通过验证的界面给陆绾看，又问是怎么删掉的。
　　陆绾拿祝琳的号演示，先是教了春暄“拉黑”的操作，解除拉黑后收到祝琳发来的一个问号，发现能发出消息之后问自己做错了什么。春暄看到陆绾给他的备注是“琳琳”，觉得比单字“琳”更女孩子气，也很可爱。
　　“删除”的操作只教到最后一步，陆绾说删除之后就没记录了。
　　整个步骤走下来，春暄不觉得有误触的可能，就说应该是祝瑜删掉的。
　　陆绾没脾气地笑，“好，好，我就知道是大哥。”她也没胆子问祝瑜干嘛删自己，春暄的微信号她最开始问祝琳要，祝琳说大哥不给，随后她找许宁要，才很快加上春暄。
　　春暄也是没胆子问祝瑜的，她上高中的时候倒是经常请教祝瑜，被骂多之后还硬着头皮问，只是变得会不自觉地发抖，到现在听到祝瑜透着冷地讲话时，还会条件反射。
　　“我本来想问能不能让我给你当摄影师的，我跟李老师聊过了，她说都看你。我很想去，可以吗？”陆绾的脸很精致，平常不笑的时候很像在臭脸，这会儿眼睛很亮地看着春暄。
　　春暄道：“可以的。”
　　“那到时候可以配合我拍几组照片吗？”陆绾坐到离春暄很近的位置，道：“我会拍得很好看的。”她没和春暄说，春暄当模特的话，只要正常拍摄都可以漂亮得不行了，她狡黠地笑了笑。
　　春暄笑了笑：“好的。”
　　陆绾很开心，接着问春暄的大学生活，听到春暄参加的“八表同韵”社团，说自己在大学的时候也参加了，当时也是这个名字。
　　“我们当时还开了几场音乐会。现在想想，我还是挺喜欢音乐的。”
　　陆绾好笑地说：“有一次我和几个朋友还到山顶录制，几个人凌晨就扛着自己的乐器上山，也没换衣服，就急急忙忙地开始弹了。后来这个视频还被学院拿去做宣传片的片头。”
　　说着，陆绾从朋友圈里找到那个视频放给春暄看。
　　春暄很认真地看，果然很乱，几个人的头发被露水打得有些湿，衣服也沾了一下，显得很凌乱。
　　陆绾仔细看春暄的神情，笑道：“虽然我没大你几岁，你还是大嫂，但我还是想说一些我的感受。”
　　“春暄，四年很快就会过去的，短暂到我毕业了才发现我其实不是一个在音乐上有天赋的人，虽然还是很喜欢，但太没有成就感了。但是呢，那四年里我为音乐做的事我却一点也不后悔，只因为我喜欢。我们不就得做自己喜欢的事吗？”
　　“现在想想，觉得有一些遗憾，应该更放肆一些、更潇洒一些，去拥抱所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听到“大嫂”的称呼，春暄愣了愣，捏着手没有反驳，在陆绾讲完之后，说：“谢谢。”
　　陆绾道：“不客气，希望你的大学生活一切顺利。”
　　在报道里、纪录片上看起来孤零零的天才钢琴家，她希望她过得更自在一些，能体验烟火气的生动。
　　陆绾走了之后，春暄一个人坐着，阿姨给她端了一杯果汁，她轻声说了句“谢谢”，之后一个人呆呆地看落地窗外染井吉野的茂密绿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