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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不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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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瑜的父亲祝信最近调回了中央,忙完一系列的交接手续、出席各种新闻活动,大半个月后才有几天的空闲回家一趟。
祝信到家,只见到父亲祝胜和妻子许宁,在书房和祝胜聊了几句之后,出来问许宁:“祝瑜呢?”
许宁在入职的高校里教本科生的化学类专业,带了几个研究生,最近还要忙一个课题,听到祝信的话,停了手上批作业的笔,道:“他在外面住。”
祝信皱眉,问:“怎么到外面去了?刚刚老爷子说他有段时间没回来了。”
“他自己是个成年人,我不管他住哪。”
祝信叫许宁给他打电话回家,许宁抱起桌上的作业,转身回书房,一面道:“你给他打。”
最后是家里的佣人拿座机给祝瑜打的电话,说他父亲叫他回家。
祝瑜在傍晚到家。他熬了几天写和博导合著的汉赋评注,写了十几页之后全部删掉,前期找的各朝代评注资料也记不清楚,经常忘记某篇赋的评注资料放在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干脆不写了,拎着车钥匙下楼开车。
花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没有一丝进展,人的萎靡却是可见的。
祝瑜还戴着看书时用的眼镜,走进客厅,见到坐在茶桌边喝茶的祝信,叫了声“爸”,也坐下来。
祝信问:“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祝瑜说:“没事。”
“你最近在忙什么?怎么不在家?”祝信单枪直入问道。
“忙写书。”
祝信看了看祝胜的书房,道:“写你那些书在家不是更方便?你爷爷也在家。”见祝瑜不吭声,又说,“家里冷清清的,你回来住段时间。”
祝瑜疲惫地叹了口气:“有空的时候再回来。”说着站起来要走。
祝信叫住他:“你对家里哪里不满意,非要出去住。”
祝瑜头痛得眯起眼,说:“你们忙你们的事,别管我住哪。”
“你爷爷年级大,你有时间不多陪陪他?”
祝瑜走回来重新坐下,“我不是在家里待了二十多年吗?比你和妈待得都多吧?”
祝信和许宁结婚之后,没多久生下祝瑜。完成任务似的,祝信很快调去了西北。许宁照顾祝瑜一段时间之后也继续忙自己的研究,比长年不回家的祝信好一些,完成一项研究就会留在家里待一段时间,问问祝瑜的学习和身体健康。
祝瑜的聪明才智很早就被发现,三岁背诗、六岁写大字、九岁写诗词赋赏析,祝胜和他的学生聊的文学史他很容易就记住,在他们讨论诗词研究时,能开口说出某位诗人、某个诗派的起源影响。小时候的兴趣也很多,每个上手几天就能做到精通的程度。
许宁才发现,祝瑜不太需要她间隔很长时间的关心。
祝瑜晚上留下来吃晚饭,搬出外面住的祝琳和陆绾也回来吃。祝瑶则是一直住在家里,只是三餐不太着家,多数时候在外面解决,知道今天大伯回来,很早回老宅准备一起吃晚饭。
祝琳和祝瑶的父母在他们上大学之后出国,管理祝家在海外的公司,没有重要的事情不会回国。因此今晚上已经算团圆饭。
祝信不太清楚祝琳结婚的事,问他们的婚房安置在哪。
祝琳道:“在公司附近,前几年建好的楼盘,留了一间。”
祝信点头,说:“离家这边有点远,你有空多回来陪你爷爷,平常不要随便跟人混。”
“嗯,我知道。”
祝信没再问话,饭桌上就安安静静的。
吃了饭,祝胜叫祝瑜进书房,桌上堆了两摞他早年研究汉赋的资料。
祝胜说:“你老师之前也跟我说过你们在写书,我没仔细问,你爸下午说你还在忙写书,我才去问了你们的进度。”
“工作量太大,带头的只有你老师还远远不够,我的看法是你们把它申请成一个项目,多拉一些教授进来一起写。资料我以前整理过一些,你拿回去看,再慢慢考虑。”
祝瑜低头看了看,说:“好。”
出了门,见到许宁在批作业,祝瑶凑在她旁边看,指着不认识的化学符号问是什么。
祝瑜走过去,问:“祝琳呢?”
祝瑶道:“他和嫂子回去了。大哥,你有事找他吗?”
“没,知道了。”
祝瑜进了书房,看着桌上的资料,和之前叠在桌上没收拾的古籍,想这些之于他的意义。
佣人有按时打扫书房,没有指示的话,不会挪动里面任何一本书一份资料的位置。眼前书房的布置还和很久以前一样,他当时刚忙完和祝瑶的合著论文,很多资料叠整齐了,但一直没空放回原位。
外面的暴雨打在落地窗上,拍打声逐渐占据祝瑜停止思考、凝滞的脑袋,像在空虚中作响。雨是吃晚饭的时候下的,祝瑜本来想等雨小了就走,等到现在,反而愈下愈大。
前院传来隐约的车声,祝瑜起身到外面的走廊去看,发现是来接祝信的车。
佣人撑祝信出去,没走到雨里,祝信自己拿了伞走,步子很大,车子刚停下就到了车边,按着车门不让接他的下属下车,自己拉了后座的门坐进去了。
许宁见祝瑜出来,过去和他一起看,说:“你爸还要去开会,雨太大,他是不得已,你的事不着急,住一晚再走吧。”
“嗯。”祝瑜应下。
祝瑶敲祝瑜的书房门,听见他的声音之后进去,给他桌上摆了一碟水果,说:“伯母给你准备的。”
“我不吃,你等下拿出去吧。”祝瑜看着电脑道。
祝瑶重新端起来,说:“好。”她看着祝瑜手上握住的翡翠项链,玉被他握在手心里,银制链子垂在他的指节和手背上,她记得这是春暄戴过的。
祝瑜看了会儿电脑,转过头问:“还有事吗?”
桌面上的四十寸曲面屏显示器靠桌边,是斜对着座位的角度。站在书桌边上的祝瑶瞥瞥眼就能不费力地看到屏上的内容,某个聊天窗口,上面叠着她给祝瑜发的图片,春暄堆的雪人。
祝瑶的话梗在喉头,只是说:“没事了,大哥你早点休息。”
祝瑜点头。
祝瑜关灯出书房,走客厅旁的楼梯上楼,路过还在拿电脑工作的许宁。看着是进了学校的网站,大概是给学生录成绩。
祝瑜路过,说了声:“睡了。”
走了几级台阶,被许宁叫住。客厅的吊灯关了,开着几盏暖色的壁灯,许宁笼在光里,说:“祝瑜,你过得不开心吗?”她低着头握着两只手,又道,“妈妈觉得你过得不好,但你一直做你擅长的工作,学习、生活上也从不用我们操心,甚至没跟爸爸妈妈抱怨过什么,我就以为这样的生活对你来说还算不错。可你这段时间状态那么差,连瑶瑶也和我说担心你。”
“祝瑜,除了暄暄,妈妈都会支持你的。你真正想做的事、想从事的工作,妈妈都会帮你。”
灯光洒在祝瑜脚下那几级台阶,照在他的西裤裤腿上,往上是阴暗。
祝瑜说:“不用。”转过身走了。
许宁看他的背影,说:“其实当初不应该接暄暄来住的,她不适合你,一开始就注定。”
走到窗边转角的祝瑜顿了顿,没有回她。
祝瑜洗了澡,擦着半干的头发出来。在推开浴室门之前,总觉得有人在等他,见到空空的床,才又醒过来明白现在的时间。
春暄是许宁接来住的,比春暄自认为的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要早几年。
她完全忘了,留祝瑜一个人回忆、不甘与怨恨。
春暄那时五六岁,很多病症还没有出现,春千山、江湖白和祝家的关系还没有亲近,也自然没有后面捆绑得紧。两人要到南方出差,许宁和他们刚一起合作完一个项目,比祝胜先和他们走近,听过春千山夫妇俩出差会把女儿托给邻居,开口说让春暄到祝家住好了,还能和祝瑜搭伴。
江湖白蹲下身抱住春暄,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春暄和春千山面对面说话,江湖白在背后抚摸春暄的头,笑着喊她“迟迟”。
春千山问:“暄暄愿意到祝瑜哥哥家住几天吗?不想的话我们就还是住家里,隔壁的张爷爷和李奶奶会给暄暄做好吃的。”
春暄抿着嘴:“和一个哥哥一起住吗?”
“嗯,其实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三个没见过的朋友。”春千山亲了亲春暄的脸,“住了不喜欢的话就和许阿姨说要回家,好不好?不喜欢的话一定要说。”
春暄说:“好。”
傍晚,许宁下班回家的路上拐了个弯,去接春暄。
春暄在家洗了澡,这个时候还没有裴利昂当她的小狗,她就坐在窗前的凳子上,一遍遍练琴,春千山给她收拾的小书包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压着一沓琴谱。
许宁上楼接春暄,说:“暄暄,和阿姨回家吧。”
隔壁张家的两个老人听到动静,出来看,和许宁说了几句话,说春暄喜欢吃的菜,又摸摸春暄的头,向她说再见,在楼道口看春暄被带走。
回了祝家,春暄刚下车,见到也刚放学回来的祝瑜。春暄下午比祝瑜少一节课,自己搭公交回的家。
祝瑜在院子下车,司机转弯掉头,到车库去。
许宁笑道:“这是祝瑜哥哥,暄暄还记得吗?”
春暄的满月酒上,许宁带着祝瑜去,见过一次被春千山抱在怀里粉粉嫩嫩的春暄。
春暄磕巴了下,面对祝瑜不太自在,说:“哥···哥哥。”
祝瑜看了她一眼,很轻地应下:“嗯。”
最初的几年,春暄和祝瑜相处是极不自在的,讲话含糊得听不清。春暄很少回南方老家,在北京读书应该耳濡目染,偏偏一腔声调满是南方调子,不是有意柔软,只是音调很轻,有些含糊,声音软糯,只仔细听声音的话,很容易忽略她说的话,轻飘飘的,心脏好像气球升到空中。
晚上吃饭,春暄坐在祝瑜旁边,只吃面前的一道菜。祝瑜看了几眼,拿筷子夹了远处的几道菜放到春暄碗里。
春暄对祝瑜的喜欢顿时膨胀千百倍,一口口吃下碗里的菜。
祝琳小祝瑜一岁,已经相当有自我意识,见到要祝瑜喂的春暄,心中颇有微词。祝瑶坐在旁边,没什么感觉,好奇地打量这个没见过、却非常漂亮的妹妹。
桌上的几个大人很明显感到春暄的放不开,早早吃完去忙事情了。祝琳和祝瑶贪玩,见大人走,吃饭很不认真,立马离开餐桌到外面玩。
祝瑜却不下桌,旁边没人,侧过头很直接地看春暄咀嚼食物,快要没了,他就往碗里添一筷。
像一只小狗,祝瑜想。之前他到朋友家玩,见过朋友养的一条宠物小狗,祝瑜当时想的是真麻烦,当狗的还要人照顾。当下却觉得挺有意思的。
祝瑜又往春暄碗里夹了一筷子,一时没留意,手快夹了好几筷。春暄却放下筷子,说:“我饱了。”
人一旦付出真情实感,就必须预想到感情带来的反噬。
祝瑜皱眉想了想,不知道在为什么不高兴,他就是感到不高兴,语气冷淡地说:“饱了就别吃。”
祝瑜上二楼房间洗澡,留春暄一个人在饭桌上。幸好许宁一直留意这边,过来帮春暄擦嘴,笑:“春暄吃饱了吗?”
“嗯。”
许宁一边说:“阿姨看看暄暄吃饱了吗。”一边伸手摸了摸春暄的肚子,有点鼓。
和妈妈在家时,确定她吃没吃饱做的动作一样,春暄笑了笑。
许宁说:“暄暄真可爱。”然后领春暄到祝瑜的书房,让春暄做作业,抽了几本祝瑜从来不看的儿童绘本放在一边,叫春暄写完作业看,又摆了杯果汁在旁边。
祝瑜洗完澡下楼,在书房看到春暄。
春暄占了一半书桌,摊开一本绘本,那页绿油油的,中间几只笨老鼠,祝瑜看了一眼。
祝瑜拉开旁边的椅子,春暄才注意到他,喊他:“哥哥。”
祝瑜:“嗯。”心情莫名好了一点,可能是洗过澡的原因,祝瑜摊开一本古籍。
春暄捏着手指很专注地看书,儿童绘本剧情简单、温馨,很快就能看完一本。春暄转过头看祝瑜,看了半天,问:“哥哥,你看得懂吗?”
密密麻麻的繁体字,拗口晦涩的古文,春暄不大读得下去。
祝瑜说看得懂,随手指了个字给春暄认,春暄说不认识。祝瑜抽了张宣纸,写了简体字,“迟”。祝瑜问:“这是你的外号吗?”祝瑜听春千山叫过这个字,不是很确定。
春暄说:“迟迟是小名。”
祝瑜:“迟迟?”
春暄笑了笑,“嗯。”
祝瑜给春暄抽了几本神话书,叫她在旁边安静地看。
当时,祝瑜的奶奶邓清还在,和祝胜一样,她也是教中国古代文学的教授,在外面看了会儿祝琳和祝瑶,就到书房里看祝瑜。见到两个小孩在书桌那各干各的事情,邓清没忍住笑了下,走进去看祝瑜的书,给他讲了几段,又抱起春暄,给她讲欧洲的史诗。
“他如此一番祈祷,福伊波斯·阿波罗听到了他的声音。身背弯弓和带盖的箭筒,他从俄林波斯山巅直奔而下,怒满胸膛,气冲冲地一路疾行,箭支在背上铿锵作响,他来了,像黑夜降临一般。”
邓清带着笑的声音流波婉转、娓娓道来。
春暄说:“阿波罗就这样冲下山巅。”
邓清笑:“对的,为了他的祭司,为他英雄的荣誉。”
过了会儿,祝胜来找邓清,叫她回房间休息。邓清放下书,摸摸春暄的脸,说:“继续看吧。”春暄点了点头。
九点多,许宁叫两人回卧室睡觉。春暄的房间和祝瑜的隔得不远,佣人下午就收拾出来了。许宁问了几遍春暄可不可以自己一个人睡,春暄眨眨眼、很镇静地说:“可以的。”
许宁给她盖好被子就出去了,留了一盏小台灯。
半夜,春暄敲祝瑜的门,祝瑜开门,见到一个发抖的春暄,头发散着,看着很软,头顶还翘了几根头发,怀里抱着一只棉花娃娃,不太精细,模模糊糊看出是一只白色的小狗。
春暄问:“哥哥,我能和你一起睡吗?我只占一点位置就可以了。”
声音有些抖,可面色平静。她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只敢叫认为在这最亲密的祝瑜。
祝瑜把人放进来,锁了门,转身看到春暄站在床边。祝瑜把人安置到床上,分了一半的床出去,还给春暄盖好被子,旁边的柜子上搁了一杯水,说:“醒来口渴的话就喝这个。”春暄应下了。
祝瑜关了灯,两人之间还有很大的空位,两个小孩根本占不了多少位置。祝瑜的心脏却前所未见地被填满。
许久,窗外风吹树林,高大的柏树互相拍打末梢,发出很大声响。
祝瑜喊了声:“迟迟。”
没有人应。
“迟迟”两个字在脑子里想好,含在嘴里,叫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念出来好,也因为这两个迟字组在一起,念出来也有了慢慢、轻盈的声调。不像在书房喊时带有调笑的意味,祝瑜想了又想,带着迟疑,实在不知道怎么对这两个字好,喊了几遍,心里终于轻快下来,也自然不少。
祝瑜起身,坐到春暄旁边,伸手隔着衣服摸春暄的肚子,像他在楼梯看到他母亲做的那样,不太鼓了,不像小狗圆滚滚的肚子。祝瑜又俯身看春暄的眉眼,想,是挺可爱的。
养个春暄应该非常有意思。
是从什么时候起,祝瑜不止摸春暄的肚子,还会站在床边俯身亲吻春暄的嘴角?也不算亲吻,祝瑜只是很轻地把嘴唇印到春暄的唇上,很快地挪开,再不断亲吻春暄的眼尾。祝瑜不太记得了。白天里他依然一副淡淡的模样,很满意和春暄对视时,春暄明亮眼眸中的喜欢。太明显了,满满地溢出来,蔓延到泛红的眼尾,从第一次见面到很久的后来。
可是后来,春暄毫无预兆地把他一个人丢下,让他独自面对奶奶的死亡,这个家里他最信赖的人。他失去很多东西,这间宅子重新变得阴冷冷的,每天面对枯燥的知识,到只有虫鸣鸟叫的山里一天又一天地习箭。他把所有忧愁埋到心里,尽量不流泪,在看不见边界的虚空中一遍遍看樱花开了又谢。
邓清的病逝不止对祝瑜太过沉重,对祝胜也是。两人年少相知,顺利结合,在同一个高校教书,差不多是形影不离。分明才到中年,像树刚长得繁茂起来,却突然得了重病,一下子起不来床。
外面的阳光很好,祝胜推坐着轮椅的邓清出去晒太阳,院子里草木茂盛,相接的每一片绿叶都在传递生机,将祝家环绕成一片氤氲浓翠。可邓清的生命流沙般不可挽回,她最后牵住祝瑜的手,叫他好好长大。
祝瑜此后花了很长时间去忍耐,到能和春暄再次见面了,重新靠近她。她的喜欢一如往日,只是祝瑜发现端倪愈来愈多。
祝瑜能探究古文的一切精义妙道,唯独对此百般不解。
偌大的卧室,院子的虫鸣听得一清二楚,好似能循着声音找到它们的所在。要是春暄在,会忍不住到草边跺脚,惊它们一惊,叫它们安静一会儿,一会儿就可以。
太过安静,往事流水般淌过他的思绪,也太过寂寞。
祝瑜想起在冰室碰到的春暄,她还是喜欢吃那几样东西,好几年也不改变,想想,应该是个长情的人。她却说“算了吧”,只拿走她的东西,连牙刷也要丢掉,分得过分明白,围巾也不肯给他留下。到现在,真的算了一般,没再和他讲过一句话,像当初干干净净地把他抛掉一样。
手机不断有消息提示音,是去毕业旅行的同门发到群里的。
肖与时去欧洲逛那几个出名的葬着无数名人的墓地,给祝瑜私发过照片。还去了南欧,暖呼呼的太阳,带着临海的咸湿,这是他参考祝瑜的计划玩的,夸赞在这踩自行车别有风味。
祝瑜笑笑,他的计划里只在这里晒太阳。
肖与时走前,问:“你不是早早计划好毕业旅行了吗?”想了想,笑道,“要去追最早的极光。”
祝瑜淡淡道:“不去了。”
肖与时有些惊讶:“你的钢琴家怎么办?你们应该很早就约好了吧,你小心人家跟你生气。”
祝瑜笑:“她不会和我生气,她现在没空搭理我。”
安静了会儿,肖与时问:“你们又吵架了?”
祝瑜起身要走,道:“分手了。”
肖与时皱着眉看他,想他语气的不在乎和最近的心不在焉,叹了口气。
传回的照片里,大家都高兴地笑着,在世界各地,表达同一种情绪,为结束这几年艰难的博士生生活。
不断看文献、看论文、写论文、开会的生活过去了,对于祝瑜,却有点像被遗留在原地。其他人已经装好行囊、满怀期待地要往前走了,他却觉得没意思,不想再动弹。
所有的一切,失去了感受,变得没意思。
祝瑜靠着床头看了几眼,退出来点进和春暄的聊天框,一直往上翻,找到他发过去的那两张照片,春暄的雪人、她踩出的脚印。他想了想,除了一首《舒玉》,表达春暄的爱意的,竟然只是这么个脚印。他反复地看,细细体会其中的甜蜜,也一遍遍被刺痛,非但不能结束他的痛苦、挣扎,反而像刺一般扎入他的心脏。这微薄的爱意,对上澎湃献上、毫无保留的爱,怎么能令他甘心、怎么能够支撑他走出虚空?
祝瑜的痛苦,其实同春暄的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