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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 2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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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斜照,暮色西垂,火烧似的云霞渐渐熄灭,天色半昏擦黑,城中炊烟伴灯。
酉时末了,浪三归扑在桌前狼吞虎咽,扒完碗中最后一粒米才心满意足放下筷。
沈行云回想了一会儿,这好像是他霸占厨房以来第一次做菜被吃得这么干净过,干净得连一滴汤汁都没剩下,尤其那条鱼,连鱼头都被浪三归剔得只剩骨架。
浪三归小小打了个饱嗝,揉揉胃说:“饱了,多谢。”
沈行云沉默片刻,麻木道:“不客气,你把留给你朋友的那份都吃完了。”
“……”他真有那么能吃吗?浪三归表情空白。
“能吃才好,”裴晚瞟了一眼沈行云,说:“你跟我来,有话问你。”
沈行云点点头:“好。”
裴晚又对浪三归道:“记得取药去换,今夜烧退就无大碍了,他底子很好,没真伤到要害,你不必太担心。”
浪三归起身,郑重行了一礼:“大恩不言谢。”
裴晚摆摆手:“医者之责罢了。”
二人离开前厅,浪三归才卸下若无其事的伪装露出忧色,他沉沉叹了口气,再一次展开左手中紧紧攥着的一页纸。
他午后被按着睡了一会儿,辗转却是噩梦连连,睡醒反倒更累,便去街上想探探风声,他没走远,因为才到巷口就见官府十分效率地新贴了不少告示。
浪三归一眼认出画像上莫萨的脸。
“看到没,案子破了,竟然是东瀛人搞的鬼,啧,千里迢迢跑来咱们成都搞这一出,图什么?”书生模样的男子一边摸下巴一边摇头感叹。
“东什么?东瀛是哪儿?”旁边提着菜篮的大娘好奇道。
书生道:“可远了,隔着海呢。”
“那凶手抓到啦?终于能放心了,这么多天我都不敢让儿子出去上工。”
书生摇摇头:“没,上面说在全力搜捕,这几日城门要严查。”
“这人不是吗?”大娘指了指画像,“上面写的是什么?”
书生道:“跟案子没什么关系,说的是明教犯上作乱,藐视朝廷,蜀中分坛已清剿,此人乃明教掌旗使,将于后日午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浪三归被“斩首示众”四个字刺得眼睛生疼,他回过神,收起告示,桌上残羹冷盘未收,窗外夕阳已经彻底沉下,半轮弯月若隐若现,他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沈行云被裴晚带到安置明教女弟子的房门外,女弟子暂时由他徒弟裴羲在照顾,小姑娘此时还在房中忙碌。
裴晚下巴冲房门抬了抬,轻声问:“你要趟浑水?”
沈行云一愣。
裴晚忽然握住了沈行云的手,十指相扣,他道:“我们之间没有连累二字,你帮到底,我自是同你站在一处。”
沈行云一眼看穿他打的小算盘,无奈笑了笑,“拿你没办法,明明是自己想送佛送到西,非要让我当挡箭牌,接受别人的谢意,就这么让你不自在?”
“好人你去做,”裴晚挑了下眉,睨着沈行云道:“人心险恶,东瀛人搞出来的这些东西不得不防。对了,我记得和你提起过,我有个师叔便是来自那里,昨日他的信到了,和我想的差不多。这位姑娘中的毒和上次那具尸体一样,发作猛烈,内力不够深厚熬不过去,但熬过去就能继续活,只是极伤根本,能熬一次,下一次就不好说了。”
沈行云道:“能解吗?”
裴晚:“自然,本来还有些想不通之处,是师叔帮了大忙,等药配好,我会救她,只是现在更让我在意的是浪三归。”
沈行云手指僵了一瞬,裴晚用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说:“为何不告诉我?”
沈行云叹了口气:“本想让你歇一歇,等他朋友回来再说。”
“我察觉他面色不对,尤其睡下之后气息和脉象近无,若非我是大夫,都要以为这是个死人了,他身体里的东西颇为古怪……”裴晚眉心轻蹙,难得露出犯难的表情。
沈行云沉默着垂下眼,他当时见浪三归毒发就以为对方没抗住死了,这种活死人的状态他见所未见,只听西南这边传说里提过,五毒教炼制的尸人便是这种不生不死的怪物。
若非东瀛人,若非谢云流……
裴晚牵着他往卧房走去,见他半晌不说话,问道:“在想什么?”
沈行云道:“没事,只是觉得你好不容易才过上安生日子,又被搅乱了。”
“安生日子……”裴晚轻笑了笑,看着沈行云道:“身在江湖,又不是一潭死水,怎会无波无澜。倒是你,纯阳宫自谢云流叛走,静虚一脉就如履薄冰,我理解你的芥蒂,只不过谢宗主不代表东瀛人,你习他的剑,就应知他的为人。我不是在为他开脱,他的确有负纯阳,你不原谅无可厚非,但无需自苦生疑,因为静虚上下并未辜负你们手里这把剑,不是吗?”
沈行云有些动容。
裴晚伸手揽住他的腰,另一手轻推他的肩,把人按在了卧房门边的窗台上。
“沈道长,”裴晚凑近了些,又堪堪隔着点距离,呵气道:“你给我的时候,怎不见犹疑过……”
窗户半开着,台下桌案上的芍药盛开,如层层叠叠团起来的流云,清风一拂,沁香就抖落到衣袖上。
沈行云烧红了耳根,低声唤:“阿晚。”
“好香……”裴晚胸膛轻轻撞上去,严丝合缝贴上了最后那点距离,使坏一样侧头含住了沈行云乌发半掩下的耳垂,齿尖细细一碾,留下道轻浅暧昧的红痕。
芍药花瓣和落在耳下的唇一样柔软,一时让沈行云分不清,裴晚到底吻的是他的脖颈还是他的手背,初夏的风吹得他愈发燥热,他被压得后仰,窗棱勒着腰,不得已只能伸手勾住了裴晚的后颈,芍药花被他抽手的动作挥开,不情不愿倒向一边,含羞带怯般垂首敛起花蕊。
裴晚感受到后颈上那只手滚烫的热度,他微微抬起头,和沈行云额头相抵,鼻尖轻轻擦过,呼吸纠缠在了一起,裴晚看见对方眼中的欲,下一瞬,他吻上了沈行云的唇。
只隔着一道墙的药堂大门忽然“咣当”一声重响,浪三归有些慌张的声音也紧随而至。
裴晚当即松开沈行云。
沈行云胸口起伏,二人对视一眼,匆忙抬步就走。
阿利亚几乎是砸进门来的,门板打在墙上的响声吓了等在院子里的浪三归一跳,紧接着就见有力气砸门,没力气再走两步的人腿一软绊倒在门槛,摔了个结实。
浪三归差点以为他毒发了,又想到自己好像感觉还好,他呆了一瞬,连忙一骨碌从桂花树下爬起来。
“喂,阿利亚,醒醒!”浪三归把人翻过来,又被他惨白的脸色吓得手足无措,按着他的人中就可劲儿掐:“醒醒,喂!”
“住手。”裴晚赶过来,制止了浪三归快把人门牙都按断的掐法,掀起昏死的人眼皮看了看,又探了探脉,无奈道:“饿晕的,扶他进去,先喂点水。”
浪三归麻溜把人背起。
沈行云叹了口气:“我去弄吃的。”
“我去我去,”浪三归忙不好意思道:“怪我,你别忙活了,我会做!”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人抢先钻进后厨。
“我能怪他什么?太能吃吗?”沈行云颇为无语,大马金刀往桌前一坐,结果又看到一桌子还没收拾的空盘冷碗,没好气道:“管吃怎么不管涮啊。”
“咄咄。”桌上传来两声指节扣出的轻响。
沈行云回头,见裴晚不过一根银针下去,已经把人扎醒了。
但醒来的人似乎还陷在浑噩里,神情空洞得可怕,目光散乱,无声无息,细看才发现他比昨夜落完水还狼狈,不是外表衣着,而是整个人由内向外的狼狈,他好像被夺走五脏六腑,变得魂不守舍,又像是极度压抑之后的沉默,他靠坐着,抱膝蜷缩在竹榻上,眼睛又红又肿,睁了半晌才不自觉缓慢眨一下。
沈行云不由呆住,大气不敢出,只好眼睛看向裴晚,用目光说:他怎么了?
裴晚眉心又拧了起来,摇了摇头。
不一会儿,浪三归端着下好的阳春面过来,前厅里安静到死寂,只有燃烧的灯芯爆出几声轻响。
裴晚起身迎了过来,低声道:“起码饿了两天,像是受了刺激,你试试看能不能和他谈谈。”
浪三归“嗯”了一声,心想肯定是看到了莫萨被捕的告示文书。
阳春面散发着浓香,浪三归的手艺很不错,看着清淡,但在调味时一定花了心思。
“先吃点东西?”浪三归把面端到他面前,说:“你这样拿什么去救人?吃饱才有力气。”
阿利亚闻言动了一下,右手接过浪三归递上来的筷子,麻木看向他,低声重复道:“救人?”
他眼中的不解和茫然一闪而逝,浪三归捕捉到了,心里升起疑惑,但阿利亚这副样子,他犹豫一瞬还是忍住了没问,只面色如常道:“先吃饭,裴大夫说你两天滴水未进,再熬下去命还要不要?”
“对……救他,你说的对。”阿利亚喃喃着,像蜡炬成灰后即将熄灭的烛火,他忽然伸手抢过浪三归手中的碗,挑着面就大口往嘴里塞。
行将就木的蜡烛被挑了挑灯芯,火焰又强撑着亮起光。
他这个样子和平时判若两人,浪三归见他狼吞虎咽,被浓汤热气熏得眼中潮湿,这汤是他才滚过的骨头汤,上面因为有油花凉得很慢,阿利亚仿佛不知道烫一般。
浪三归有些心惊胆颤,忍不住道:“你……你慢点,还很烫,不疼吗?”
阿利亚味同嚼蜡。
他在慈幼院待到天色擦黑,才趁夜色带走了芸娘和阿朵兰,他把二人也安置在何方易的院子,正好那里还有受伤的弟子没人照看。
他都不知道自己一路是怎么找到茶竹巷子的,他不敢去问路,几次跌跌撞撞摔在路上,又死活不让人帮忙,好心的路人只能主动告诉他这儿有个药堂。
一碗面很快就见底,浪三归替他收走碗,回来见他还在魂不守舍,便坐到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你别这样,我们一起想办法。”
“浪三归,”阿利亚忽然轻声开口,他微微侧过头,眼神落在浪三归侧后的窗户外,那里有浅淡的星辉伴着月色流淌,他沉默呆了片刻,才低低道:“我想他。”
阿利亚手臂仍然环着膝,他蜷缩着,这个姿势让他显得很无助。浪三归忽然觉得心疼,阿利亚这个样子,让他莫名想起去年回到苏家时的自己。
浪三归只能安慰着道:“还有机会,你……”
“来不及了,”阿利亚颤声打断,原本就红肿的眼睛更红了,自顾自重复道:“来不及了,我本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浪三归愈发觉得不对劲,他印象中阿利亚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阿利亚慢慢垂下眼,目光散乱落在竹榻下的地面上,颠倒着重复:“……很多时间,我本以为……我们会有很多时间……”
“你跟我说实话,”浪三归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双手捏住阿利亚的肩,迫使他看向自己,沉声道:“到底怎么了?今日城中贴满告示,说的是莫萨被带走,后日午时斩首示众,我知道这就是在以他为饵逼你和何方易现身,但也不至让你变成这样,你跟我说,他是不是……”
“是。”阿利亚说出一个字,手指渐渐紧握,指甲嵌进了掌心,“他死了,他们带走了他。”
短短几个字,浪三归听出了他声音里浓烈到化不开的仇恨,闻到了满腔的血腥味。
别说是阿利亚,就是浪三归自己听到这个结果都觉得无法接受,他打心眼把莫萨当朋友,即便当初在大漠里认识的算不上愉快,可后来他也知道,这人就是嘴上不着调,实际心软重情。
为什么他会死,为什么死了还要被糟践?苏鱼里是这样,莫萨也是这样……到底为什么!
浪三归脸色刷白,豁然站起来,骤然而来的愤怒冲得他脑中一片空白,手脚瞬间冰凉下去,他慌乱间撞歪了桌子,瓷碗摔下劈里啪啦碎了一地,他踩着碎瓷,转身奔出房间。
阿利亚也被突如其来的响声震得呆住,茫然看着浪三归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浪三归遏制不住恼怒,火气憋在喉咙口,憋得他觉得心肝肺都快炸了,他狠狠一脚踹开了李镇安的房间门,把正在给人换药的裴大夫吓得手一抖,剪子差点重新扎进才缝合好的伤口里。
“你发什么疯!”裴晚起身挡在床头,皱眉怒斥。
浪三归冲上来,把怀里的告示劈头盖脸扔到同样惊愕的李镇安面门上,厉声道:“我发疯?我若真疯,下午就该去衙门,把他手下人全砍了!”
李镇安皱起眉,扯起衣服穿上,展开被浪三归捏得皱巴巴的告示,迅速扫过,沉声道:“此事我无能为力,朝廷下令格杀勿论,我无权干涉。”
“格杀勿论,杀的是什么!杀一个死人吗?”浪三归顾及着裴晚,强忍着没动手,只嘶声吼道:“你带出来的人,就用这种小人手段!你们要是抓了活的,兵不厌诈,我无话可说,可现在呢?死人也不放过,你们就不怕遭报应!”
“三归。”门口忽然传来一声低哑的轻唤。
浪三归跟被人点了穴似的僵住,他吞咽了一下,犹犹豫豫转过身,见何方易扶着门框站着。
他站得有些勉强,身上除去贴身的里衣,只披了件单薄外衫,额上却隐隐渗出汗。
显然不是热出来的。
“你,你醒了?”浪三归有些手足无措,他怎么就忘了这间屋子和何方易那间只有一墙之隔。
何方易点了下头,轻声问:“你在说谁死?”
浪三归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紧张到语无伦次,“没有,你还不能出来,回去休息,我们在说东瀛人……阿利亚落入他们手里,不过他没事,死的是几个一刀流……”
莫萨的画像还张开在李镇安手中,浪三归住了口,以何方易的目力和敏锐心思,有什么能瞒得住……
何方易没吭声,沉默着听,直到浪三归声音越来越小,屋子里安静下来,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
“够了!”裴晚打破了死寂,三两下把药瓶器物扫进药箱里,拂袖道:“你们要打要杀就出去,别在这里砸我招牌。”
“抱歉,”何方易不用想也知道是眼前这位大夫治了他的伤,并且医术精湛,否则他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意识,在主人家这般僵持也实属不妥,他抱拳一礼,上前轻拽了下浪三归的胳膊,低声对他道:“我们回去。”
浪三归冷冷瞪着李镇安,他气不过,恨不过,理智告诉他这事怪不到李镇安头上,可他就是恨不得打一架,谁让他看见这人就忍不住想到他们都是一个来路。
想到朋友的命,想到何方易这身伤。
浪三归肩背紧绷,气到发抖,胳膊上何方易拽着他的力道忽然消失,死死掐紧的拳头被一只微凉的手覆住了,浪三归不自觉收起混身张牙舞爪的刺,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手流血了,”何方易把他的手托起来,看见他掌心缠绕的布条又洇出鲜红,不由道:“怎么弄成这样。”
浪三归下意识想躲,但他的手却好像有自己的想法,很不听使唤,这让他表情有点扭曲,“没事,皮肉伤,不小心被猪咬了。”
骂骂咧咧收完碎瓷还要涮碗的沈行云忽然脊背一凉打了个喷嚏。
何方易察言观色,知道他不愿多说,便沉默着把人带回房间。
听见隔壁的关门声,李镇安这才长长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茫然地瞪着床幔,手里捻着那张告示。
裴晚看了他一眼,说:“你闷我这儿想了一天,想出什么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李镇安开口道:“萧沙和明教决裂已成定局,此次朝廷围剿却未能除掉血眼龙王这个罪魁祸首,反倒和明教结下血海深仇。朝堂之上唯有利益不变,焉知以后朝廷和中原武林不会因为这两个字,因为萧沙之祸,不得不同明教言和呢?到时候总要退让,但仇恨……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吗?”
“所以,你此番左右为难,让人骂到脸上都忍了,是在留退路?”裴晚暗自咋舌,心道这人不愧是头狡诈的狼。
“他在气头上,骂两句又无妨,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听命办事,做人总得留一线,生死为大,杜衡确实过分了,”李镇安苦笑了一声,无奈道:“你问的是我今日想出了什么,我要真这么能算计,还会直接去违令吗?命都没了还谈什么以后虚无缥缈的退路和人情。”
裴晚沉默片刻,提起药箱,说:“也对,入夜了,休息吧。”
“你……你不去见见阿利亚?他回来了。”浪三归靠门站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小心。
何方易正要拿东西的手顿了顿,“他现在不会想见我,让他静一静吧。”
浪三归后知后觉红了眼,何方易这会儿越是平静理智,越让他难受,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他以为自己孑然一身,再也不会瞻前顾后,他能毫不犹豫豁出性命去赌,却发现自己没勇气看见何方易崩溃难过。
对方似乎也看破了他的心思,所以竭力在掩饰。
浪三归意识到自己变得很敏感,何方易的一举一动映在眼中,被他下意识记在心里,那里涌着最为滚烫的血液和情感,一遍遍冲刷,把所有细节变得清晰无比。
就好像此刻,他看见何方易取东西时无知无觉碰翻杯子,看见他握刀时沉稳坚定的手指在发颤,听见他想要强忍下的凌乱呼吸,还有他说完那句话后难以遏制的哽咽……
这种感受让他窒息,浪三归想逃,他知道再多待一刻,何方易就得在他面前多忍一刻,这是在凌迟。
浪三归拉开半边房门,急迫慌乱间,门板“嗵”地撞在墙上。
何方易看过来。
“我还有事,对,还要涮碗,先走了。”
“等等。”何方易叫住他。
浪三归跨出门的腿一僵,身后之人靠近,气息近在咫尺,手心里忽然被塞进个硬梆梆的东西,浪三归握紧了,却没低头看,他的视线落在门口被斜月拉长的影子上。
何方易比他高一些,两道影子交叠,就像他被人从身后拥住了。
“别忘了上药,还有,谢谢你的信物。”他听见何方易的声音拂过耳畔。
他忽然不愿就这么逃了,心疼也好,难过也罢,刀砍在何方易身上,剜的是他的血肉,他要承受得更多。
浪三归倏然转身,张开手臂用力抱住了何方易,他的手盖住何方易的后脑,不顾对方有些惊讶的眼神,强硬地把人往自己肩窝里摁。
他不奢求何方易能从忍耐里解脱,只是想告诉他——
“我在。”浪三归轻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