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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浪三归看向何方易,只用余光在人群中一扫,心中快速思量。
      没反应过来的,惊讶的,伸长脖子看戏的,好奇的,跟同伴交谈的……等等!
      站在段鸿斜后方的一人身姿笔直,右臂微屈,像是扶着腰间的什么,斗笠遮住了他半张脸,他毫不起眼,显得分外平静。
      这份平静说明不了什么,但浪三归有直觉,他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他对段鸿出手,难道是想试探何方易的极限?
      只是仅有直觉不够,再加上段鸿身份麻烦,不让他心服口服,以后定会对他们不利。
      “喂,你打赢了他,那就是擂主了。”浪三归顺手掂了掂手里的刀,重量还凑合。
      段鸿忽然怒吼:“什么擂主!他有同伙!自知不敌便让台下小人暗中伤我,若不是……若不是……”
      浪三归冷笑一声,讽道:“怎么,说不出来了?”
      段鸿也发现不对劲,只是他不服气。
      浪三归:“那我替你说,若不是他拼力一搏,不惜伤及经脉,让内力先于刀刃将你推出去,重一分你五脏六腑离家出走,轻一分就把你劈成两半!换了是你,你能做到?”
      段鸿一噎,单论收放自如的控制力他就做不到。
      浪三归话音刚落,就感觉身后何方易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让他忽然有些不自在,倒不是反感,只是有一种被当成孩子的错觉。
      就好像,他可以在这道目光下随心所欲。
      “那是他害怕我神剑宫的威名!”段鸿狡辩道:“否则他何必……”
      “是啊是啊,他怕死你了,怕到最后那招你无论如何都得输,明明可以兵不血刃轻松赢下,非要多此一举自损八千,你不就是嘴硬不服气吗?”浪三归飒然一笑,侧身对何方易抱拳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在下檀州双合镖局苏氏门下,浪三归,今日特来向阁下讨教刀法!”
      何方易眼神有些无奈,不自觉看向浪三归的肩。
      台下主事都呆了,脱口道:“你不是大夫吗!”
      浪三归一直偷偷注意着段鸿斜后那人,果然,在他说出自己身份后,那人脊背像被抽了一鞭似的僵了一瞬,让他显得更加可疑。
      但也仅仅是可疑,他公开自己身份,相当于告诉仇人斩草未除根,已经是赌上了命,若判断失误,后果就不单是打草惊蛇。
      “谁说大夫不能会刀?”浪三归不动声色,看向段鸿,笑道:“你不是自诩快剑吗?那我们就来比一比快,方才你跟他交手二十七招就败了,坚持半炷香对吧?我不占你便宜,也是半炷香,我用二十八招,他若是也用方才击败你那招击败我,你就当着诸位的面诚心认输道谢,如何啊?”
      段鸿怎么看他的笑都觉得阴阳怪气!
      什么叫二十七招“就”败了,什么叫“坚持”半炷香?!
      “你字字句句为他开脱!我凭什么信你,凭什么信他!”段鸿提剑指了指两人。
      浪三归一连串道:“我又不认识他,怎么,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你还怕他放水不成?况且我还替你治好了腿,再怎么看,也是咱俩关系比较亲近吧。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否则今日大伙儿都是见证,以后我和他要是在西南出什么事,那就是你们神剑宫——恩,将,仇,报!”
      谁和你关系近?你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段鸿觉得要窒息了,还有,这什么比快方式,不说招式变化无常,快慢哪有一致之说?又不是唱曲!还恩将仇报?!简直强词夺理!
      “好!”
      “比一场!”
      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叫好声此起彼伏,段鸿根本没机会再反驳。
      “喂,”浪三归转向何方易,背向擂台,认真看着他,说:“你才打完一场,又耗心力救他一命,我不占他便宜,也不能占你便宜,要不要歇会儿?”
      他语气漫不经心,众人看不见他的眼神,只有何方易能看到。
      怪不得要背过身,何方易心想,这双眼睛当真什么情绪都藏不住,任谁看见都不会相信他说的不认识三个字。
      斗笠渗下来的雨珠打湿他的眼睫,眸子像被清水洗过,露出眼底的一池真心,捧出来满是关切。
      何方易觉得心脏被不轻不重挠了一下,跳得有些失衡,他动了动唇,用浪三归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无妨,你看了我十场比试,今日若能让你尽兴,于我而言亦是幸事。”
      “你……你知道?”浪三归眨眨眼。
      “嗯。”何方易轻声应了。
      这会儿反倒浪三归有些不知所措,他强行转了话题,低声飞快道:“我怀疑一人,在段鸿身后三步,灰衣短打,若一会儿得证,我定要抓住他。”
      何方易:“别冲动,我已让……”
      “喂,磨磨蹭蹭还比不比!一会儿雨下大了我们可看不清!”下面众人不耐烦了,不知台上二人在发什么呆,开始起哄。
      何方易的话被淹没在人潮声中。
      浪三归只得后退一步,示意主事去燃香,手中长刀出鞘,他左肩的伤不影响右手,况且只是半炷香过完二十八招而已。
      苏家鱼刀谱是世传,谢云流之前说的不错,鱼刀善守,但他大哥苏鱼里不是个拘泥古板之人,懂得用刀必得攻守兼备,于是在刀谱之上又创一脉快刀,补全了原本刀谱里的破绽。
      他就不信这次快刀出手,凶手还能无动于衷!
      “数好了!”浪三归大声喊,语气还带着笑:“第一招,如鱼得水!”
      少年的身法比他朝气清朗的嗓音还要恣意,刀光刺破雨幕,却在中途忽然改变,只见他手腕倏而一压,刀尖立刻上挑,速度和距离的控制妙到毫巅!不仅避开何方易无声无息横扫而来的刀锋,还以刁钻的角度逼得何方易不得不仰身。
      果真如鱼得水,灵动精妙!
      台下众人只觉双眼被极快的刀光晃花,落雨不断撞在二人相交的刀刃上,又被强劲的刀意反震,迸溅射出。段鸿站得近,几次被破空而来的水珠打在身上,裸露在外的脸上多了几道红痕。但他没往后退,反而又凑近了些,神情随着台上二人的缠斗越发惊讶,甚至眼中流露出了羡慕之色。
      “痛快!”浪三归朗声笑了,手脚连着心都在滚烫,他抬手掀了斗笠,任凭雨水冲掉汗水。
      即便这场比试有别的目的,即便他内功底子不如,经验火候也缺,还算不上何方易旗鼓相当的对手,可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意和酣畅。
      何方易在全力以赴,在给予他认真和尊重,在毫无保留地用他所学来兑现方才承诺的尽兴。
      能与何方易相识,能与这般惊艳的刀战一场,何尝不是他的幸事?
      浪三归越战血越热,刀刀凌厉,攻势比段鸿还要猛烈。若说何方易的刀势沉如山岳,出鞘若惊雷,一招一式大开大合,配合独特的内力和腿法做到进退自如。那浪三归就像浮沉瞬息的流水,既能奔腾迅猛势不可挡,也能凭借灵敏耳目见招拆招,寻找破绽,如江河水分流。
      半炷香实在太快,眼看就要结束。
      二人再一次于交锋中四目相对,何方易忽然道:“你路数变了,还剩一招,接好。”
      浪三归含糊应了一声,随即眼神轻瞥向段鸿身后那人,见他不自觉以指为刃偷偷比划,试图记招,是想把他开始时用的快刀招式融入鱼刀谱中。
      果然是他!
      心底恨意如热油遇火,顷刻滔天而起,要把理智都燃烧殆尽。
      这些外来的肮脏小人,只因一己之私和狂妄自大到可笑的野心,就灭人满门,血债累累。
      鱼刀谱是苏家人的心血,苏氏一门光风霁月,不仅是血海深仇,浪三归也无法容忍鱼刀谱落入这些视人命如蝼蚁的恶鬼手中。
      何方易看出浪三归神色不对,他眼中突然翻涌的杀意和恨意太过露骨,到了令人胆寒的地步。
      台下那人自然也发现了,只见他向后试探了一步,紧接着转身就跑!
      “哎呀,你干嘛?跑什么!”
      “赶着投胎啊!”
      拥挤的人群只短暂混乱了片刻,那人滑若游鱼,又因为衣饰斗笠毫不起眼,天还下着细雨,顷刻便消失在视野。
      浪三归脸色一白,立刻错开何方易,直奔擂台边,眼看就要冲着人群从台上跃下,身形却猛然一滞。
      何方易情急之下一把揽住了他的腰,浪三归已经一脚踏空,轻功还未提起就被人扯了回来,他身形不稳,猝不及防下撞进了对方湿漉漉却温热的胸怀,手中的刀锵啷一声砸在地上。
      “做什么!放开我!”浪三归急了,伸手就去推何方易,挣扎之下后肩伤处裂得更严重了。
      方才的比试浪三归满心都在刀上,压根没注意自己的伤,这会儿又有血迹渗了出来,何方易目光一沉,手臂的力量不由加重了几分,低斥道:“别动了,他跑不了!”
      “你知道什么?!我必须抓住他,放开!”浪三归显然没听进去,挣扎得更为用力。他眼中恨意未消,又添了慌乱和恼怒,情绪涨得眼角发红,发丝也因为湿透狼狈黏在鬓边,显得脸色愈发苍白。
      何方易抬手把刀一掷,那柄长刀流光一样,当着万人的面,以极为精准的力道“蹭”一声贴着段鸿的脚尖插进了土里。
      刀尖入地,刀声嗡嗡颤着拍在段鸿小腹上。
      段鸿眼睛瞪得快要从眼眶飞出来,他竟然腿一软坐到了地上,脸色白得跟见鬼一样,嘶声道:“你你你你赢!以……以后神剑宫绝不冒犯!”
      何方易压根没听,他得以腾出手,手掌连忙按在了浪三归的脊背上,不顾对方杂乱无章的反抗,安抚般轻拍了拍,语气不自觉温和下来,在他耳边道:“有莫萨跟着,人绝不会丢,冷静。”
      浪三归微微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中满是惊疑。
      “不骗你,随我来。”何方易松开人,握了下浪三归的手腕,示意他跟上。
      何方易的掌心很暖,很柔软,没有寻常习武之人那么粗糙和厚重的茧子,有些出乎浪三归的意料。
      可惜对方只轻轻一握,暖意很快便被冷雨冲散了,浪三归动了动手腕,忽然有些失落。
      二人轻功离开,眨眼便消失在擂台。
      “我说……”段鸿回过味儿,扭头对主事人咬牙切齿道:“他俩绝对是一伙儿的!”
      主事人摸了把山羊胡须,老神在在重复:“神剑宫绝不冒犯。”
      段鸿:“……”
      细雨朦胧,不见停歇。
      何方易带着浪三归扎进了城郊树林。
      莫萨嫌林子里的泥地太湿,便没什么形象地蹲在一块大石头上,石头下扔着被五花大绑的灰衣男子。
      男子脸朝下砸在泥里,眼看就要窒息,只能颤抖无力地发出几声呜咽。
      莫萨伸刀,用刀背拍了拍男子露出来的后脖子,寒凉锋芒蹭过,皮肤上肉眼可见皱起一层鸡皮疙瘩。
      “啧……我很好奇,你就这点鬼蜮伎俩,阴一阴段鸿那种蠢货就算了,杀陆辛炎也配吗?”莫萨翠色的眼睛半眯,像一只危险的豹子,他顿了顿,又自言自语道:“不会是老何想错了吧,成天跟那个小野猫混在一起,脑袋变笨了?”
      “不对,什么小野猫,小野猫比他辣多了……叽叽喳喳,细胳膊细腿,充其量……我想想,有了——”
      “就是只鸟!还是会说话的那种……”莫萨兴奋地眼睛一亮,弯刀在掌中滴溜转了一圈,劲风从地上男人拱起的屁股上划过,两块裤子布片整整齐齐“刺啦”飞了出去。
      大爷的!
      莫萨目瞪口呆一瞬,连忙紧紧闭眼,满脑子只剩一句话,丧钟一样撞得嗡嗡响。
      ——老子眼睛不干净了!!!
      ——不干净了!!!
      ——净了!!
      ——了!
      “我笨不笨先不论,反倒是你,两日不见,武功差了这么多。”何方易人未到,声先至。
      莫萨跟听见救星来了一样,一骨碌跃下石头,冲盘根错节的榕树后面喊:“是啊,您老人家勤奋得紧,天天擂台上大显身手,可不比我在深山老林里蹲着喂蚊子强!”
      何方易走上前,目光朝下望去……脚立刻僵住,紧接着他螃蟹似的挪了一步,硬是挡住后面浪三归的视线,伸脚抵着地上男子的肩,把人当乌龟似的翻过来,露出一张被血泥糊满,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样子的脸。
      浪三归:?
      莫萨迎上何方易诡异的目光,他仿佛在用眼睛说:你什么癖好?
      莫萨:“……”
      他难得无语凝噎,只能干咳一声,仰头望天道:“怕他嘴里□□,下手重了点。”
      “没说你下手重,”何方易脚尖移到男子的下巴上,迫使他脑袋后仰,侧身对浪三归道:“你的仇人,是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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